第24章 誤會
“哥哥！”紀岚在門外喊了他一聲。
修圖修太久, 太陽穴有些鈍疼，紀游把圖保存了, 放開鼠标，揉了揉太陽穴，這才勉強打起精神說：“進來吧。”
紀岚打開門跑進來, 舉着作業：“媽媽在改作業，哥哥你幫我檢查吧。”
“好。”紀游轉過椅子, 又把房間裏另一把椅子拖過來給紀岚坐，接過紀岚的練習冊開始檢查。
小學四年級的作業并不難, 紀岚的成績一直挺不錯的，基本沒什麽問題, 但因為不太舒服, 紀游看的很慢。
電腦椅可以旋轉，因為高度調的太低，轉動時承接處會發出細微而尖銳的“吱吱”聲。
紀岚似乎很興奮, 坐在椅子上撐着地來回轉動着椅子，聲音并不明顯，但在紀游的耳中卻格外刺耳, 太陽穴随着沉重的心跳漲痛, 像是一把鈍刀一寸一寸刮過血肉, 生生要磨下一層骨血來。
憤怒突然自心底竄出, 又在幾乎要自喉間噴薄而出的剎那，被他死死壓下。
不要發火，會吓到小岚, 這不是小岚的錯，是…你自己的問題…
死死咬着牙，眼前的字符像是泡在水中，漂浮起來。
轉移注意力，轉移注意力…
紀游繃着身體，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今天這麽快就做完作業了，你等會兒要幹嘛？”努力穩住的聲音裏有一絲顫抖。
紀岚坐在他斜後方，并沒有察覺自己哥哥的異常，聽到紀游這麽問，她笑了起來：“哈，我今天中午看到了小白羊姐姐的微博，她說晚上會直播！”突然想到什麽，她捂住嘴，緊張的看紀游一眼，補充道，“我，我是剛才做完作業才玩手機的…”
把最後一個題訂正好，紀游深呼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狀态，這才轉過身把作業遞給紀岚：“檢查好了，記得把作業和課本收好再去看直播。”
“好！”紀岚又高興起來，“哥哥給我買的數位板我還沒用過呢！等畫好一幅畫了我就送給哥哥！”
“好，”紀游拍拍她的腦袋，“去吧，別看太晚，十點半之前必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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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紀岚拿着作業跑出去。
房門“啪嗒”一聲阖上。
長舒一口氣，紀游癱在桌上。
累。
每一寸肌膚骨肉都在叫嚣着累與痛，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要耗盡所有生命。
就像一只手搭攀在萬丈高樓之前，意識分流相對，一方誘哄着，催促着，讓他放開手，順從地跌下，掙紮毫無意義；另一方卻說：堅持住，你已經抓住自己了，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埋在臂彎裏，紀游緩緩蜷成一團。
房間裏很安靜，放在桌上的手表發出輕微的聲響。
嗒，嗒，嗒…
“叩叩叩——”
“紀游？”
房間門突然打開了，有人走進來。
紀游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游清輕聲說：“先把牛奶喝了吧，明天…我陪你去找陳老師談談。”
“舅媽，”低着頭，紀游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沒有意義…”
“什麽？”游清微微一愣。
沉默半響，紀游緩緩擡起頭，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異常：“不用了，陳老師的預約是下周六，到時候我會過去。”
游清看着他，神情依然溫和，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一次次妥協：“陳老師今早和我打過電話，時間已經約好了。”
“你這段時間狀态很不好，我看的出來，這些問題不是逃避就可以解決的，小游，”她拍了拍紀游的肩，“你不用怕，我們是一家人，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為了避免暴露隐私，肖央央不能用軟件來截出紀游的照片照着畫，而用手機對比又很費勁，因此她并沒有完全照着紀游的照片畫線稿，而是畫了一個側臉的半身頭像。
特意突出了後頸的弧度和懶洋洋的回眸一瞥。
-線條好看
-這個小哥哥好帥！
慢騰騰連畫畫帶唠嗑的，勾好線稿後已經接近十一點半了。
把畫面翻轉了兩次确定勾好線的人體沒有崩，肖央央說：“下周會用這張線稿出一個厚塗教程。”
-坐等！
-大大早點休息
退出直播，保存好圖片，肖央央關了電腦。
睡覺吧，狗命重要。
理A的第一場球賽是在周一下午，男女籃都同一個時間。
男生那邊，之前聽王瑩閑聊，據說幾個男生都挺厲害的，估計沒什麽懸念。
而女生這邊，王瑩和丁晨算是打得不錯的，至少規則都懂，也有點兒技巧；另一個妹子謝燕中規中矩，至于許亭君，不戴反感濾鏡的說，也還算可以。
問題就在于，到最後快上場了，只有一個替補，還是是這兩天才把籃球比賽的規則弄明白的替補。理A女生其實不算少，差不多和男生持平，但是怎麽也沒能再找出一個替補來。
一場球賽四十多分鐘，怕不是要累成狗。
對面場地上，男生已經開打了，女生這邊也開始準備。
“大家盡力就好，不要緊張，尤其注意不要受傷了，”游老師在鼓舞士氣，“咱們的主要目的是放松身心，不是要逞強鬥勇…”
王瑩說：“哎游老師，我都被你說緊張了。”
游老師笑了笑：“那正好緊張點振作精神，可別太放松，上場還打起盹來了。”她又看着向一旁坐着的肖央央：“之前看你們練，你打得挺好的，投籃準頭夠，繼續保持，不要太急。”
肖央央點點頭：“知道。”
許亭君在旁邊說：“肖央央是咱們班的希望啊，拿到球就自個兒一個人沖，咱們都看着她包圓了。”
練了一個星期的球，王瑩她們也看出肖央央和許亭君不太對付，一時幾個人有些尴尬。
肖央央瞥許亭君一眼，沒說話，游老師打圓場：“上場了該沖就沖，該互相協助配合的也要做好，這就夠了。”
許亭君還想說什麽，場上的裁判吹哨了，肖央央率先起身上場。
黎曼說會來給她加油，這會兒在場地邊揮了揮手：“央央，加油！”
這場是理A對文A，聽起來是倆A班的對決，實際上壓根沒幾個人圍觀。吃瓜群衆基本都在兩個男籃場地上圍着，歡呼雀躍好不熱鬧，更襯托出這邊兩塊場地的凄清冷淡。
而事實也證明，兩個A班的女籃确實是沒什麽好看的。
開場跳球的是丁晨，丁晨個頭挺高的，體型也比較結實，對面文A跳球的妹子雖然也不矮，但是往丁晨面前一站，顯得格外小鳥依人。
丁晨一掌把球拍出去的時候，感覺那妹子都快被她的掌風刮倒了。
毫無懸念地接到球，肖央央發揮她的獨逼精神，轉身帶着球就跑，一路直插文A籃下進了個二分。
場地邊的游老師和少數的幾個同學馬上喊起來：“好！”
黎曼也跟着一陣鼓掌。
轉頭一看，文A的幾個妹子稀稀拉拉才追到中線。
真是神奇的打法。
幾個回合下來，肖央央感覺自己汗都沒出幾滴，帶個球跟挎着菜籃子逛市場似的，扭噠扭噠就跑過去了。
場地邊的黎曼原本做好了歡呼吶喊加油鼓勁的準備，拉拉隊的女生進一個球就喊一嗓子，結果打到後面，她們也沒好意思再喊了。
實在是太慘了，原本就一路被壓着打，現在再歡呼，生怕文A的同學惱羞成怒。
上半場結束，比分12:1，局面基本定下來了。
中場休息，肖央央剛扭開一瓶水，對面場地上突然一片躁動。
“怎麽還動手了呢！要不要臉！”一個女生大喊起來，球場邊的人雖然不算多，但一時也看不太清是發生了什麽。
“那邊是F班。”王瑩說，“厲害了，肯定又是上手扯頭發。”
丁晨冷冷地“呵”了一聲，但是黎曼在這邊，她也沒說什麽，肖央央倒沒忍住看她一眼。
據說去年差點兒被咬的就是丁晨，後來還被扯頭發，想想也是怪惡心的。
謝燕說：“要是F班這場贏了，周五淘汰賽可能會遇上她們吧？”
“遇上也不怕，誰還沒個牙呢！”王瑩說。
黎曼小聲和肖央央說：“我聽楊潇說，她們是專門把犯規當戰術呢，打不贏也要惡心死人家。”
肖央央灌了口水。
莫名有點小期待呢。
女生這邊還有十分鐘的時候，男生那邊已經結束了，贏的毫無懸念。
“紀游剛那個後仰跳投太帥了，”幾個人大汗淋漓地在那兒喝水，李雪飛說，“回頭我也要練那招。”
“帶上我，我之前找視頻看…紀游你不再歇會兒麽？”一個男生看向紀游。
紀游把手裏的水喝完，站起來：“我先過去了。”
李雪飛忙說：“別啊，來讨論下對理B的戰術。”
理B是個強隊，剛才也贏了，按教導主任的惡趣味，周五淘汰賽兩個班大幾率會遇上。
紀游笑了笑：“不累麽你，吃了飯再讨論也不吃。”
“對哦！”聽他這麽一說，李雪飛他們又開始讨論一會兒吃什麽。
紀游向場地邊正在和兩個女生拍照的衛南星走過去。
見他過來，衛南星笑着和兩個女生說：“我朋友來了。”
兩個女生轉頭看看紀游，忙說：“謝謝你，我們先走啦。”
“你怎麽這麽閑，”紀游走過去，“啓明不也在比賽麽？”
衛南星本來想順手攬住紀游的肩，看了看那被汗透濕的T恤，又收回手，故作驕矜地說：“本清貴小王子怎麽能像你一樣弄得滿身汗，如此不優雅。”
紀游瞥他一眼：“噢，矯揉造作小王子。”
衛南星笑起來。
兩人走到女籃這邊的場地時，正好看見肖央央投出一個三分。
圍觀群衆頓時一陣歡呼。
“喲，厲害啊。”衛南星說着，轉頭看紀游一眼，欲說還休。
紀游對上他的目光：“幹什麽？”
“要不要過去看看啊？”不等紀游回答，衛南星直接拉着他往場地那邊走了過去。
下半場一開始，兩個班的比分就已經拉的很大了，看着跟她搶球的小姑娘都紅了眼眶，肖央央居然神使鬼差地有點不忍心了。
造孽啊，都把人打哭了。
看到自己班有贏的趨勢，原本分散在其他賽場的同學回來了不少，喝彩的聲勢壯大了許多，王瑩她們幾個也越打越賣力，幹勁十足，肖央央便開始不着痕跡地摸魚，下半場基本沒怎麽碰球，實力放水。
畢竟就算要把人按地上摩擦，也得是按F班那種的才有快♂感。
但就算如此，比分也始終差着一截，漸漸的，文A的妹子們自己也懈怠下來，打到後面，整個場地五個人仿佛是在散步，拉拉隊也不喊了。
最後，肖央央投了個三分，結束了這場慘不忍睹的比賽。
裁判宣布了結果：“理A班晉級！”
“耶！！”雖然晉級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王瑩還是特高興地和丁晨抱作一團，又來拉着肖央央和謝燕喊，理A的同學也歡呼起來。
原本看班裏連替補都湊不齊，再想想去年的慘狀，大家基本都沒抱什麽指望，游老師自己也覺得盡力就好，沒想到居然就晉級了。
“幹得好啊，進了好幾個球呢！”游老師迎上來，拍了拍肖央央的肩，又對王瑩她們說：“你們配合的也很好，沒替補也打得這麽賣力！”
王瑩笑起來：“都是同行承托的好啊！”
肖央央撥了撥王瑩和丁晨一邊一個摟着她的手，愣是沒撥開，無奈地說：“我要被你倆擠死了。”
一堆人叽叽喳喳地太吵，王瑩沒注意聽她說了什麽，湊在她耳邊大喊一聲：“央央你說什麽！”
肖央央也喊起來：“你倆再勒兩下，能把我勒散架了！”
王瑩一愣，大笑着和丁晨松開她，肖央央原本沒想笑，看着看着，莫名也跟着笑起來。
爽。
非常爽。
不是在廁所裏巷子裏把人打一頓的爽，也不是考個幾百分怼一下崔麗英的爽。
就是，單純的爽。
和一堆熟的不熟的人，讨厭的喜歡的人，一起精疲力盡地努力一場的爽。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黎曼跑過來：“央央，咱們去吃飯吧。”
“一起去啊一起去！”王瑩馬上嚷起來，“男生也來吧，咱們一起過去！”
那邊李雪飛聽到了，也嚷起來：“走啊，咱們去吃火鍋！”又招呼一旁的紀游，“紀游你也得來啊，可別又跑了。”
紀游點點頭，旁邊的衛南星笑眯眯地問：“也帶上我麽？”
衛南星經常帶着人往市一中跑，人又高調，市一中基本沒幾個人不知道他，但啓明和市一中時常有沖突，還打過幾次架，彼此看對方都挺不順眼的。
于是李雪飛和幾個男生愣了愣，但礙于紀游的面子，還是說：“來來來，一起去。”
那邊許亭君自從衛南星過來就一直別別扭扭的，這會兒撇撇嘴說：“我可不去，一會兒該上自習了。”
游老師正在組織同學收拾後勤水瓶之類的東西，聽到了便說：“沒事兒，多給你們半個小時，先去吃吧。”
王瑩馬上問：“老師你也來吧！”
游老師笑道：“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你們還能敞開來吃麽？”
許亭君還是叽歪着臉想說什麽，王瑩拉着肖央央她們就走，一夥人烏泱泱就走了，她惱怒地跺跺腳，只能跟上去。
因為還要上課，大家也沒走遠，就在學校後街選了一家常來吃的火鍋店，十來個人分了兩桌坐下。
本來一開始男女還想分開來坐，結果擠來擠去，肖央央莫名其妙和紀游坐在了一起，旁邊坐着黎曼。
就幾分鐘走個路的時間，黎曼迅速和王瑩她們熟絡起來，拉着肖央央和她們說個不停；旁邊李雪飛和紀游念叨着他的後仰跳投，又開始讨論和理B班的戰術。
一堆人吵吵鬧鬧，相鄰坐着的兩個人基本就沒說上幾句話，只有一些偶爾的眼神交錯，或者不經意的輕輕觸碰。
但是肖央央莫名覺得，并不尴尬。
幾個男生膽大包天地點了瓶白酒，結果才喝了一杯，李雪飛就開始胡咧咧了。
“衛南星，我以前算是看錯你了！”他猛地站起來，端着酒杯差點兒怼到衛南星臉上，“沒想到你這人居然還挺好的，來，咱們走一個！”
“好，來。”衛南星還是笑眯眯的樣子，手下卻趁着李雪飛在慷慨激昂，端起一杯白開水和他碰了杯就一口悶了，哄得李雪飛的一陣“好兄弟夠爽快”。
“啧啧啧。”肖央央小聲說，“這小子還挺機智的。”
紀游笑着看她一眼，壓低聲音解釋道：“衛南星他酒精過敏。”
話音剛落，李雪飛的杯子又杵到紀游面前：“紀游！咱們也來走一個！”
紀游面前可沒有白開水，他一愣，肖央央皺皺眉。
基同學的身體狀況，恐怕不能喝酒。
紀游還在愣着，肖央央已經端着手裏的飲料站起來，笑着說：“剛才也沒一起碰個杯，這會兒該大家一起來啊。”
旁邊的黎曼也跟着站起來：“來來來大家一起啊。”兩桌人便一起亂哄哄地站起來。
李雪飛大概是喝高了，也沒覺得不對，又叫嚷着“來來來”，大家碰了個杯。
大家稀稀拉拉坐下來，又開始聊天，王瑩便順勢開始和衛南星搭話。
趁着大家聊天，紀游說：“謝謝。”
他沒有問肖央央為什麽覺得他不能喝，肖央央也若無其事地不提，只說：“這麽客氣，怪不好意思的。”
聽着王瑩說話，衛南星微微偏頭，若有所思地瞥了兩人一眼。
聊了幾句後，王瑩紅着臉問：“哎，我朋友托我問一句，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啊？”
收回視線，衛南星微笑着說：“現在有了。”
王瑩愣了愣，勉強笑了笑：“這樣啊。”
估摸着要走了，肖央央離席去了衛生間。
收拾好出來，走到拐角處時，她看到了站在窗邊背對着她正在抽煙的紀游和衛南星，兩人正在說着話。
感覺就這麽走過去會有點尴尬，她正想等一等再過去，突然聽到衛南星說：“那你之前說的是真的麽？”
“什麽？”紀游說。
衛南星偏頭看着他：“你之前說因為肖央央的那些傷才留意她的，你認真的麽？”
紀游沉默。
靠在背後的瓷磚上，肖央央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是聽到了什麽。
什麽叫，因為那些傷，才留意她的？
火鍋店的自帶暖氣非常熱，熏得她有些混亂。
她莫名想起一個人。
那個她曾經真心實意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用輕佻的口吻和別的女人說：我不過是因為她長的好看才和她在一起的，誰知道脾氣那麽差又不溫柔…
肖央央感覺自己幾乎要笑出聲了。
外面，紀游問：“什麽意思？”
衛南星看着紀游面無表情的臉，吐出一口煙：“我發現自己挺喜歡她的，如果你不喜歡她，那我就要上了。”
紀游沉默了一會兒，剛要說話，黎曼突然跑過來。
她問：“你們看見央央了麽？時間差不多了，他們準備回去。”
衛南星把手裏的煙掐了：“不知道，會不會先出去了？”
黎曼說：“不知道，外面我沒看見，這才進來找的。”
“出去看看吧。”紀游說着，往外走去，衛南星看他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黎曼又往裏走，冷不丁被站在拐角的肖央央吓了一跳：“哎吓我一跳！原來你去衛生間了啊。”
“走吧。”肖央央起身往外走。
“走吧走吧，自習快開始了，”黎曼拉住她，“嗯？你怎麽在發抖？太累了嗎？”
“可能吧。”
作者有話要說： 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手動微笑
等下還有一章，會把字數補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