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談心
确定好服裝, 交了定金後,幾人各回各家。肖央央和紀游同路, 兩人一起上了同一趟地鐵。
正值下班時間,地鐵裏很擁擠,肖央央靠在角落裏, 紀游站在她前面,側身伸手支撐着車壁, 給她圈出一小圈空隙。
“啊,”紀游正在艱難地單手打泡泡龍, “又輸了。”
“我試試。”肖央央說。
紀游把手機遞給她。
肖央央接過手機,看到了失敗界面上的排名:“…衛南星也在玩這個?”而且還是第一名。
紀游:“…咳, 就是他帶着我玩的。”
你這欲蓋彌彰的語氣怎麽看都不像啊。
肖央央對此表示懷疑。
沒有戳穿紀游, 她看了一眼衛南星的騷包自拍頭像,點開游戲。
紀游微微側了側身,看着肖央央操作。
看着看着, 他的視線落到了肖央央的手上。
指甲修剪成圓潤的形狀,微微閃着透亮的色澤,手指勻細, 食指上有一顆小痣, 點在白皙的皮膚上, 透着幾分可愛。
“啧。”不慎點錯了一個泡泡, 肖央央不爽地皺起眉毛,因為角度問題,紀游看不到她的眼睛, 只看到遮住那雙眼睛的睫毛顫了顫,像兩把小刷子掃過心頭,激起一片細細密密的酥麻。
癢。
剎那間,眼前濃密的黑發像化作了一片纏人的海藻,纏繞在他的身上,無孔不入地撩撥着心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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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癢。
讓人忍不住想去觸碰,想捧入懷中,想占為己有。
“啊,過了!”肖央央突然激動起來,擡手把手機轉到紀游眼前,“你看,分數超過衛南星了!”
她很高興地笑着,明亮的眼睛化作一汪春水,盛着滿滿的笑意。
屏幕上的泡泡們嘩啦啦地掉落,手機響起小小的過關提示音。
但紀游沒看屏幕,而是看着肖央央的笑眼。
作為攝影菌,他看過很多女孩的笑。
尴尬的,舒展的;開懷的,含蓄的;好看的,不好看的…他看過太多太多。
但唯獨只有此時此刻看到的笑容,讓他也忍不住想笑起來。
像是陰影裏的黴菌終于被暖陽照耀,忍不住也開始向往起光明來。
是即使明知最終會在驕陽下消散,也無法再壓抑的期待。
崔麗英這周沒有出差,肖央央回到家時,她正在客廳裏看報表。
“我回來了。”肖央央打了聲招呼。
“劉媽給你留的飯在廚房,自己熱一下。”崔麗英說。
去定服裝前肖央央給崔麗英打電話報備過了,很意外的,她居然沒有表示反對,只說早點回家注意安全雲雲,恍惚間肖央央還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突然轉性了。
然而,責備雖然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慢騰騰吃好飯,肖央央剛把碗洗了,崔麗英就喊她:“過來坐着,我和你談談。”
emmm…
肖央央過去坐下。
崔麗英放下手裏的文件,說:“你剛才說的活動,我打電話給你們游老師确認了一下。”
頭一句話就讓肖央央智熄了。
“…你是覺得,我在撒謊?”肖央央壓着脾氣問道。
崔麗英皺着眉看她一眼:“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問一問而已。”
得,你高興就好。
肖央央不搭腔,崔麗英便繼續說:“聽你們游老師說這是校級的活動,還能評獎,我覺得是值得參與一下的,對你以後會有好處,比你之前參加什麽籃球賽有用多了。”
合着沒好處還不能參加了呢?您不愧是商人哈?
肖央央突然發覺自己大概是天生沒什麽母女情的人,不論是李如月還是崔麗英,一旦對上,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杠精附體。
她說:“籃球賽還能強身健體呢,而且我帶着我們班拿了二等獎。”雖然說只要進了決賽的班級都有,但也很不容易就是了。
崔麗英很精準地抓住了重點:“才二等獎?你們班怎麽這麽差?”
肖央央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冷笑:“因為大家的父母都像您一樣覺得體育不重要呗。”
“強身健體跑步也可以,打籃球只會分散注意力,你快高三的人了,自己不會權衡利弊嗎?”崔麗英突然有點疑惑,“而且,你怎麽會參加籃球比賽?我也沒見過你平時有打籃球。”
“…因為你經常不在家呗。”肖央央突然有點心虛,語氣也軟了點。
崔麗英繼續疑惑:“我發覺你最近怎麽還學會頂嘴了?平時裏悶頭悶腦的,這會兒對着你媽倒是嘴皮子利索起來了?”
肖央央決定轉移話題:“人都是會變的,你看肖…我爸,你以前能想到他會是現在這種人麽?”
提到肖乾,崔麗英臉色變了變,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上星期你爸給我打電話,說你氣到你爺爺奶奶的時候,我還不信…”語氣軟了一些,“你爺爺奶奶什麽樣我也清楚,往年你回回都要去,我也不好攔着不給你去,現在正好也不用再去受氣了。”
然而只感嘆了一下,崔麗英又開始叨叨學習:“你馬上期中考了,自己抓緊一點兒,你本來就笨,在理A人家個個都是聰明的,要是不努力點,專門去給人墊底,你還不如不要進理A…”
什麽叫你本來就笨!
肖央央打斷了崔麗英的話:“你幹嘛總這麽貶低我?”是有瘾麽?
崔麗英愣住。
肖央央繼續說:“我的進步你看不到嗎?考不進理A,你覺得是我不努力腦子笨,考進理A,你又覺得我會拉人家後腿,在你眼裏,你女兒到底是有多不值得你的一句誇獎?”
有的人貶低兒女是因為自卑,有的人是因為自我投射,她不知道崔麗英算是哪種,但無論如何她都絕對不要繼續受到這些語言上的打擊。
之前,她以為自己作為一個空降,當然可以無視一個陌生的“家人”對自己的打擊,但現在她才意識到,不可能。
她和崔麗英的關系已經捆綁住了,雖然不至于朝夕相處,但如果不出意外,她和崔麗英還有漫長的時間要彼此接觸,而且這樣的家庭結構,她也不可能徹底獨立于崔麗英之外。
就算是為了日子過的舒心一點,她也不能再放任這段關系持續惡化。如果需要,她會做出一些退步,但崔麗英也必須有所改變。
她依然不知道所謂正确的家庭到底還是什麽樣子,但至少她知道作為一個孩子自己需要什麽。
“我知道我需要努力,但是我也需要你的肯定,而不是一張嘴就是‘你太笨了’、‘你不行’這種話。”肖央央原本很冷靜,但說着說着,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她突然想到了李如月。
比起恨鐵不成鋼的責備,無情的嘲諷和無視似乎更能讓人痛苦。
無論你做出多少努力,多麽聲嘶力竭地呼喊,都得不到回應。
鼻尖泛起一陣酸楚,她哽咽起來:“為什麽有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這樣冷嘲熱諷或者打擊我呢?我難道不想做的更好嗎?我難道不想讓你也可以驕傲地和別人說你女兒如何如何努力?為什麽我的努力你總是看不見?”
克制那麽多年的,她曾經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的委屈,在這一刻像是突然沖破了閥門的洪水,洶湧而出。
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會讓肖央央這樣難過,愕然過後,崔麗英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開口:“我…我沒想過這些,确實是,沒想過這些話會打擊到你。”
而且不同于之前的逃避和別扭道歉,崔麗英開始說了一些心裏話。
“媽媽很忙,你是知道的,平時沒空管你,也考慮不到這些…”
崔麗英真情實感地開始自我剖析,但唯一的聽衆肖央央卻有些走神。
她自嘲地笑起來。
一對母女終于能開始說“心裏話”了,卻錯了位。
時間不對,人物不對,該聽到這些話的人早已不知去了哪裏。
有些東西,遲到了,就再也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