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發洩
回到房間關上門, 肖央央靠在門上站了一會兒。
話趕話逼出來的怒意漸漸消散後，煩躁和懊惱包圍了她。
還有一點點, 一點點愧疚。
把包往桌上一丢，她倒在床上。
大道理誰都懂，她當然知道崔麗英确實是擔心她；當然知道她這些行為在不明所以的崔麗英眼裏看起來有多不合适；也知道她應該再耐心一點解釋, 而不是和崔麗英面對面大喊大叫地讓彼此難堪又傷心。
但是，但是…
“啊啊啊！”煩躁地打了個滾, 肖央央坐起身。
卧室之外的空間一如既往的安靜，卻又和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時的安靜不同。
是一種壓抑的沉寂。
她甚至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從哪裏傳來了女人的哭泣聲, 一聲一聲，像是捂着嘴也控制不住的悲恸。
無力地撐着頭在床上坐了一會兒, 肖央央站起身, 從衣櫃裏拿了一件外套穿上，拿着手機和鑰匙走出卧室。
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幽幽的月光躍進窗裏, 一片安靜。
并沒有什麽女人的哭聲，也沒有任何聲響。
走到玄關穿上鞋，肖央央正要開門出去, 又停下。
猶豫了一會兒, 她折回客廳在茶幾下翻了翻, 拿出一張便箋, 唰唰唰寫了一行“我出去一會兒，會回來”。
把便箋貼在鞋櫃上，她打開門出去了。
盛夏的夜風分外清涼, 小區樓下有許多出門散步的人，不時響起小孩歡樂的笑聲，貓貓狗狗追來跑去，似乎每個人都很開心。
走出小區，肖央央在門口便利店買了包煙，掃碼付了款，她正要出去，便利店的老板懶洋洋地說：“打火機要不要啊美女。”
肖央央摸了一下外套口袋，空的。
她突然才想起來自從來了這裏她就沒再抽過煙。
自從來了這裏，她已經變了太多。
老板從煙櫃下面拿出一個新的打火機：“這個好，防風的，拿着打人也很疼。”
看一眼老板，肖央央拿着煙和打火機走出便利店。
小區外面有一條小吃街，路口是一個露天的燒烤攤，濃濃的煙霧在空裏揚出一片，抽油煙機都抽不完，辛辣嗆人的味道能随風飄出十裏地。
随便點了幾樣燒烤，肖央央找了個人少的角落，油膩膩的凳子讓人連擦的欲望都沒有，她直接坐上去，開了瓶啤酒。
剛喝了一口，手機突然響了，紀游打過來的，她接起來：“喂，想我了嗎？”
那邊紀游一點沒猶豫地說：“想。”又說，“剛才發消息給你一直沒回，就想打個電話給你。”
肖央央笑起來：“我也想死你了。”
紀游頓了頓，突然說：“出什麽事了麽？”
沒想到紀游會察覺到她的情緒，但肖央央并不想和紀游說這些破事，只是随口打哈哈：“嗯？沒有啊。”
紀游也沒糾結，又問：“你在吃燒烤？”
這下肖央央驚了：“你開天眼了？”她不自覺往周圍看了看，并沒有看到紀游的身影。
紀游笑起來：“‘再來十串大腰子’，我這邊都聽到了。”
“啊，這樣，耳朵挺靈的啊，紀爾摩斯。”紀游的聲音在手機裏聽着有些失真，但肖央央感覺自己還是一點一點放松下來。
“想不想吹吹風？”閑聊了幾句，紀游突然問。
“吹風？我正在吹啊。”肖央央說，“還是你想來陪我吹？”
“等着我，十分鐘。”紀游說。
“哈？你還真…”肖央央話還沒說完，紀游已經挂了電話。
來就來吧，正好…她也不想一個人。
燒烤端了上來，但肖央央本來也沒什麽胃口，只是靠在桌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啤酒，順便發了個地理位置的圖标給紀游。
過了一會兒，旁邊桌子突然一陣響起嘻嘻哈哈的聲音，緊接着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男生湊到肖央央的桌旁，笑嘻嘻地沖肖央央說：“美女，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玩？一個人坐着太無聊了吧。”
肖央央瞥他一眼，正要說話，燒烤攤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一輛摩托速度很快地沖到了路口，很漂亮地在燒烤攤前轉了一個彎，車上的人長腿往地上一撐，熄火。
燒烤攤上響起一陣口哨聲。
紀游拿下頭盔，向肖央央看過來，看到肖央央旁邊的男生時，他皺起眉，從摩托上下來。
肖央央向他笑了笑，看向男生：“謝謝，但是，”她指了指紀游，“我男朋友到了。”
說着，她拿着手機向紀游走過去，男生看了看紀游，悻悻地在朋友喝倒彩的聲音裏坐了回去。
把挂在後視鏡上的另一個頭盔抛給肖央央，紀游說：“上來，帶你去吹風。”
“遵命，大爺。”肖央央接過頭盔罩在頭上，因為穿了裙子，她只能兩條腿并在一邊坐在摩托上，摟住紀游的腰。
“坐穩了。”摩托的轟鳴聲響起。
隔着頭盔，紀游的聲音有些朦胧低沉，靠在他的背上，鼻子突然湧出一陣酸楚。
一開始速度并不快，紀游載着肖央央穿過林立的高樓，穿過馬路上洶湧的人潮。
霓虹燈閃耀晃動，斑斓的光輝落在他們的臉上，讓那一張張迥異的面容在這一刻都染上了一絲奇異的顏色，安詳，又帶着落寞。
人影漸漸稀少，歡聲笑語都不再耳邊，高樓起起落落，萬家燈火明明滅滅，統統都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速度越來快。
呼嘯的晚風蠻不講理地撲打到臉上，肖央央緊緊抱着紀游，像溺水者最後一根□□的浮木。
“想不想喊一聲！”
隔着頭盔的風聲，紀游大聲問肖央央。
“什麽——”肖央央沒聽清，也大聲問了一句。
紀游重複了一遍：“我說！你想不想叫出來！”
這回肖央央聽清了。
她沒有再說話，而是以實際行動回答了紀游：“啊——！”
“啊！吓我一跳，”紀游大聲喊了一句，“好歹預警一下啊羊姐。”
肖央央大笑起來。
她微微松開了紀游的腰，高高地舉起手，感覺到風在指間流走。
平時看電影覺得矯情的舉動，在這一刻似乎有了不同的滋味。
“你也喊一聲！”她說。
“啊！——”紀游喊起來，“十串大腰子——”
肖央央大笑着，跟着喊起來：“啊啊！我想睡個懶覺啊！——”
一輛輛車在他們的身旁駛過，燈光閃爍在他們的身後，兩個人不顧形象地大喊着，像在接受舞臺的掌聲。
漸漸的，車速慢下來。
紀游指着一個方向說：“看見了嗎，那裏有個游泳池。”
肖央央順着他說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一團漆黑。
“沒有，”她說，“看起來很荒涼啊，怎麽會有泳池？”
“以前是泳池，”紀游說，“露天的，很熱鬧，後來城北那邊發展起來了，這邊就漸漸廢棄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泳池的水沒停，還可以繼續放水排水。”
肖央央啧了一聲：“感覺很髒的樣子。”
“是挺髒的，我和衛南星還打過賭，輸的人要跳下去看看到底有多髒，”紀游笑着說，“結果平局了。”
兩個人就這麽在城邊轉了一圈，等紀游載着肖央央回到小區門口時，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回去吧，晚安。”肖央央親了紀游一下，正要走，紀游伸手拉住她，問道：“你明天還要去拍照？”
“嗯，明天拍內頁。”肖央央說。
“你過去那邊要坐一個小時的車吧，”紀游說，“明早我來接你，你可以多睡一會兒。”
肖央央看了看紀游，突然捂住臉轉過身去：“啊，好感動。”
紀游把她拉過來，在她捂着臉的手上親了一下。
“去吧，晚安。”
一進門，肖央央就看到鞋櫃上的便箋不見了。
脫了鞋，她有些猶豫地走到崔麗英的卧室門口。
但最後也沒有敲下去。
雖然紀游說讓她多睡一會兒，但一到六點正肖央央的生物鐘就很自覺地響了。
痛苦地從床上起來，她走出房間準備洗漱，卻正好和拖着小行李箱出來的崔麗英打了個照面。
兩人同時站住。
沉默了一會兒，肖央央先開口道：“你…又要出差？”
“嗯。”崔麗英的語氣有些生硬，“去兩天就回來，你自己…看着辦。”
“啊。”肖央央應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崔麗英頓了頓，沒再說什麽，拎着行李箱出了門。
“砰——”門關上了。
等紀游給她打電話時，肖央央已經收拾好在樓下等着了。
“這麽早？”紀游小心翼翼地幫她帶上頭盔，防止弄花了妝。
“因為想見你啊，想的睡不着。”肖央央說。
“是麽，那我得提高想你的頻率了，”紀游笑着說，“禮尚外來，不然你多吃虧。”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攝影基地時，距離約定時間還要半小時，兩人都沒吃早點，于是就去了攝影基地外的一家早餐店。
點了兩碗面，怕吃太飽體型不好看，肖央央把自己碗裏的一大半都分給了紀游。
“行了行了，你是打算吃點香菜充饑麽。”紀游用筷子夾住肖央央的筷子，把最後一筷子面夾了回去。
“你以為我想啊，我這叫敬業，”肖央央喝了口湯，“為了不水腫，保持閃電般的身材，我這倆星期飯都沒怎麽吃。”
“再這麽下去你這就不是閃電了，得是驚天巨雷，能用骨頭把人劈死的那種。”紀游說。
“閉嘴，吃你的面。”肖央央白他一眼。
“Oh！央央！”
一嘴面還沒吃到嘴裏呢，那口已經有些熟悉的英式中文突然在身後響起。
Taylor身手矯健地坐到肖央央身邊：“你也來這裏吃早餐啊？”她看向紀游，“這位是？”
“你好，我是央央的男朋友。”紀游相她打了個招呼。
“Oh，you look like a million dollars！”Taylor的語調很誇張，“我是Taylor，央央的同事。”
紀游微笑。
“Your bf is so cute，”Taylor看着肖央央，沖她伸了個大拇指。
還沒說幾句話，鄰桌的幾個人已經轉過來看了好幾眼，肖央央決定岔開話題，她問Taylor：“你還沒吃早餐麽？”
Taylor搖了搖頭。
“這個面味道不錯，”肖央央說，“你可以參考一下。”
Taylor又搖了搖頭：“我不吃這種早餐，我只吃蘋果和黃瓜在早上。”
肖央央：“…”
和紀游對視了一眼，她問Taylor：“那你進來幹嘛？”
Taylor神色很認真地說：“我只需要聞一聞味道，就飽了。”說着她又站起來，“Ok！我已經飽了，我先走了，一會兒見！”
順便又看着紀游說：“Nice to meet you， bye！”
這次紀游可以搭腔了：“Nice to meet you， too。”
等Taylor走了，肖央央瞥一眼紀游：“你知道她剛才說了什麽嗎？”
紀游神色自若地搖搖頭：“你知道的，我壓根聽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