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沒有人要我的

鴉雀無聲, 原本還蠢蠢欲動叫嚣的村民瞬間全都冷靜下來。

可穆辭宿的話還沒說完,他還有更直接的後果沒有告訴他們。

“教唆你們鬧事的人可能沒有告訴你們,你們現在的做法已經不是單純的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罪了, 而是尋釁滋事罪。”

“不明白是吧,那我來給你們解釋一下。”

“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罪, 從客觀來說, 符合兩個要求就可以定罪,第一, 聚衆行為, 即為三人以上。第二, 行為後果達到了擾亂社會秩序的程度,例如你們現在,嚴重擾亂了派出所民警的辦公。這個行為就已經構成罪名。”

“可你們方才動手了是吧!動手就不一樣了, 尋釁滋事罪最重要的兩點,第一,罪行法定, 例如鬥毆,就是你們方才的行為。第二, 達到破壞社會秩序的程度, 這個方才已經講過了。”

“而現在我要說的重點,就是尋釁滋事罪遠比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罪要嚴重的多。”

“別不信, 07年燕京豐臺區法院就判了這麽個案子,因為聚衆醫鬧,為首的判了一年半有期徒刑。”

“12年網上瘋傳的那個阻礙交通的,不是只有四個人嗎, 這四個也都判刑了,長的九個月, 短的六個月。”

“至于你們這個……如果在鬧下去,算上故意傷人罪,最起碼三年是跑不了。”

“這種事兒,只要你沾上就免不了要進一趟局子,嚴重了,關上一年半載,裏面過得什麽日子你們知道嗎?”

“還有不是都挺在意兒子的?你們這些當爹當媽的要是被抓了,父親背上刑事處罰,兒子以後考公困難,也不能從事司法類的工作。”

“現在你們自己想想,挑唆你們來的那個人存的什麽心思?是真希望人多警察不好抓呢?還是希望大家一樣都犯點法一起倒黴。”

“……”這下,再也沒有人能鬧起來了,而之前一直不怎麽作為的村委會也終于發揮了作用将人全都疏散開。

一場尋釁滋事的鬧劇看似就這麽完結,可實際上,不管是穆辭宿還是這些派出所的片警心裏都明白。這事兒絕不可能輕拿輕放,秋後算賬是必須的!

更何況,這裏還站着一個差點被逼死的榮二丫啊!

這麽想這,有女警小聲問穆辭宿,“穆律師,一般這種情況,孩子要怎麽辦?仍舊送回原生家庭嗎?”

她是真的很擔心這個可憐的女孩,真要這麽送回去,恐怕一輩子就徹底完了。幸好穆辭宿給了否定答案。

“多半不會。”穆辭宿搖頭,“現《民法總則》36條:監護人實施嚴重損害被監護人身心健康行為的。,人民法院根據有關個人或者組織的申請,撤銷其監護人資格,安排必要的臨時監護措施,并按照最有利于被監護人的原則依法指定監護人。”

“還有,《未成年人保護法》第53條也有規定,父母或其他監護人不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被監護人合法權益,經教育不改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有關人員或有關單位的申請,撤銷其監護人資格,依法另行指定監護人。被撤銷監護資格的父母應當依法繼續負擔撫養費用。”

“所以二丫不用怕,這種情況下,不會再送你回去那個家的。”摸了摸身邊小姑娘的頭發,穆辭宿認真的對她說道。

“可我沒有其他監護人怎麽辦?”

穆辭宿被問的有些懵住,但緊接着就明白過來二丫的意思。整個榮家村都是重男輕女,她一個告了父母的,在別人眼裏就是天生反骨,就應該直接去死,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要她?

如果放在以往,穆辭宿肯定能很快的安撫,可這次不行。失血過多再加上這陣子沒有歇氣的奔走忙碌讓他的體力也到了極限。

他想說話,可眼前突然一陣恍惚,接着就失去了意識。

“穆律師!遭了,他的傷!”這會子幾個警察也反應過來了。穆辭宿替榮二丫擋的一刀傷口可挺深,肯定是要縫針的。

主要是穆辭宿方才跟沒事兒人一樣,還能把那幫村民都給戰服了,讓他們有種錯覺穆辭宿仿佛沒有受傷。直到現在人暈過去了才反應明白是要送醫院的。

這下又是一場人仰馬翻,幸好縣醫院離得不遠,十分鐘後,穆辭宿已經躺在了病房的病床上。

真的是太累了,等穆辭宿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幾點了?”他掙紮着想從床上坐起來,可胃部傳來的痛楚讓他一下子脫力又躺回到床上。

“你就作死吧!”門外傳來的一嗓子吓了穆辭宿一跳。他轉頭看去,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師兄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看着你病死?”順手把買回來的飯放在床頭,師兄熟門熟路的按響床頭鈴叫大夫。

等檢查過後确定沒事了,這才把小米粥倒進碗裏遞給穆辭宿,“三天看不見你你就要上天了。好好地來查案子在,怎麽還把自己傷成這樣?”

“意外,不是故意的。”穆辭宿輕描淡寫,見師兄表情仍舊不好,還故意逗他一句,“擔心我呀!”

“和你操不完的心!”師兄也是沒轍,最後只能盯着穆辭宿把粥喝完,又看着他躺下才算安心。

“案子都放一放,什麽都沒自己重要。知道你擔心那些姑娘,可你別忘了,卓子蓉姐妹可還在燕京等你,病房裏的榮雲還等着你替她開庭,還有外面的榮二丫。一旦你垮了上不去法庭,最終哭得還是她們。”

“我知道,師兄你放心吧。真的是意外。”穆辭宿明白師兄的意思。法庭上,律師的狀态對于辯護效果也有一定影響。上一世他也遇見過不少庭審因為個人狀态出問題而輸掉官司的律師。所以穆辭宿一直也很注意這方面問題。

畢竟這次不一樣。他頂多是流點血,那姑娘恐怕會丢了命。

還是只是八歲的小姑娘啊。

穆辭宿閉上眼不在說話。師兄幫他把被子掖了掖也出去和家裏的妻子報個平安。

天知道他在燕京接到電話的時候有多害怕。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幫不懂法的愚民急眼了直接把人捅死藏起來的案子也不是沒發生過。

之前系統裏有一個警察就是這樣,因為拐賣婦女的案子去抓人,最後自己也沒回來。直到三年後,一個村裏的少年熬不住心裏的愧疚報警,這才算是真相大白。

因此,師兄來的一路上心裏都不踏實的厲害,生怕過來看見的是穆辭宿冷冰冰的屍體。幸好,只是普通的皮外傷。流點血,人沒傷到根本。

放下電話,師兄又長出了一口氣,準備去找醫生再問問具體情況。他記得穆辭宿剛醒的時候好像按了胃一下,可別是也有毛病。

為了穆辭宿這個不省心的師弟,他也是操碎了一顆老父親的心。

然而就在師兄走後沒多久,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溜到了穆辭宿的病房裏。正是他白天救的榮二丫。

穆辭宿暈倒之後,榮二丫被吓得不行,說什麽都要跟來醫院。方才穆辭宿清醒的時候她就躲在門口,只是不敢進來而已。

就這月光看了看穆辭宿纏着紗布的胳膊,榮二丫的眼圈又紅了。她怕自己哭出聲來,連忙捂住嘴,把幾乎脫口而出的哽咽死死的咽下去。

“怎麽又哭了?”床上溫柔的嗓音傳來,榮二丫一下子就怔住了,擡起頭,卻發現是穆辭宿。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醒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我只是擔心。”

“我知道,別着急。”穆辭宿單手艱難的坐起來,“別哭,我沒事。”

“嗯。”榮二丫點點頭,用力把臉上的淚水擦幹。直到過了好一會,她才穩定下來情緒詢問穆辭宿,“穆律師,你那時候為什麽救我?”分明……他們都想讓我死。

“那你呢?你為什麽不想活了?”

穆辭宿這句話問的犀利,榮二丫沉默半晌,才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回答,“我覺得活着沒有意義。”

“就……就學校裏老師總說,男孩和女孩是一樣的。可實際上,書上、老師都是騙人的。你看,就白天那些人,他們都是我的親戚,可他們誰也不在乎我。”

“因為我是個賠錢貨,我長得也不好看,我沒有資格活着。”不斷地說着貶低自己的話,榮二丫情緒又回到了崩潰的邊緣。

“所以你不應該救我的。穆律師,你人好,也厲害,還有學問,還是男人,萬一有事可怎麽辦吶?我……我一個丫頭片子,怎麽還得起?”

“不是這樣的。”穆辭宿伸手把榮二丫抱在懷裏。

“不論男女,都是人。誰也沒有資格否定任何一個人存在的理由。”

“可他們……”

“因為他們不懂法,他們不明白自己的錯誤。”穆辭宿試着用簡單的語言和榮二丫解釋,“你看,你的父母爺爺虐待你,國家律法就會懲治他們。同理,那些村民虐待你,甚至想要逼死你,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是不是一樣把他們抓走了?”

“這和你是男孩還是女孩無關,因為國家律法保護的是公民,不是性別。”

“那就是說,我沒有錯是嗎?”

“對。你從來都沒有錯。不是因為你他們才鬧事,而是因為他們不懂法,才會鬧事。”把面前的女孩往懷裏抱了抱,穆辭宿的聲音格外溫柔,“聽我說,永遠不要否認自己,因為你永遠無可取代。對于這個世界,更是不可或缺。”

穆辭宿這句話說得有些深,榮二丫不能聽明白,可她卻聽懂了穆辭宿對自己的肯定。

而這,也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得到的肯定。

眼淚順着面頰成串的落下來,榮二丫撲在穆辭宿的懷裏哭得昏天暗地。

直到良久,她才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

穆辭宿湊近聽了一會才聽清楚,她說的是,“如果穆律師是哥哥就好了。”

穆辭宿忍不住笑了,“那就給你做哥哥好不好?”

“真的嗎!?”榮二丫猛地擡頭,盯了穆辭宿看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哥?”

“嗯。”

“哥哥?”

“我在的。”

“……哥……”語氣依然有了哭腔。

“傻姑娘,別哭,哥哥在的。”穆辭宿伸手把懷裏的小女孩抱緊,肩膀的衣服再一次被淚水浸濕。

門外,師兄看着這一幕,也無聲的嘆了口氣。這些重男輕女的家庭到底都對這幫可憐的女孩做了什麽?

——

穆辭宿的傷不算太重,養了一天臉色也算是緩過來了。師兄哪裏還有工作,看他沒事自然要回燕京。而穆辭宿這邊出院之後也開始忙碌榮雲和卓子蓉開庭的事兒。

眼下警察系統這頭還在審理當中,距離正式起訴還有好一陣子。穆辭宿在拿到了榮雲這邊的取證結束之後,也打算回燕京一趟,和卓子蓉說一下案子進展。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這邊剛下火車,就收到了京墨帶着哭腔的電話。

“哥哥,哥哥你快來,半夏,不對,是半夏家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穆辭宿:京墨別怕,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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