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想吃回頭草

“時栖?”蘇珊娜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詫,手指拂過領口的鑽石項鏈,最終落在宮行川的手腕內側,暧昧地拂過,“宮先生,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走了。”

宮行川點了點頭,替她打開了密碼鎖。

蘇珊娜笑吟吟地從時栖身旁經過,狹長的眼睛裏閃過挑釁的光。

時栖的眉頭狠狠一皺。

宮行川紳士地将蘇珊娜送出門,然後目不斜視地走回電梯。

時栖上前一步,趕在電梯門合上之前,沖了進去。

“叔叔。”

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難看,仍舊硬着頭皮攥住了宮行川的手腕——蘇珊娜摸過的地方——他用力摳出兩個手指印:“你和她……”

“我們訂婚了。”宮行川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時栖的手上。

他有一瞬間的怔神,就像是堅硬的铠甲露出了小小的破綻。

宮行川趁虛而入,俯身湊到時栖的耳畔:“下個星期五,婚禮地點你應該知道的……歡迎你來。”

時栖知道。

他太他媽知道了。

三年前,十八歲的他裝清純吊宮行川的胃口,說自己“夢想中的婚禮”是在海邊找個教堂,然後在鐘聲中宣誓,屆時,天空中會落下純白的羽毛。

宮行川當了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教堂的圖片,問時栖喜不喜歡。

時栖被老男人的純情騷斷了腰,皮笑肉不笑:“好,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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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宮行川轉身後,翻了個白眼。

誰想在掉羽毛的教堂裏結婚?

他只想在教堂的桌子上挨操。

但是時栖還是去了解了一下宮行川找到的教堂。

臨市,靠海,租金貴……還沒有夠寬的桌子。

于是他果斷地将教堂劃為最糟糕的結婚地點之一,再也沒有提起過。

但是三年後的今天,宮行川面無表情地告訴時栖,自己要結婚了,結婚地點還是他“夢想”中的教堂,他心裏突然空了一塊。

時栖的崩潰在心裏,并沒有表現在臉上。

電梯的門緩緩閉合,冷氣呼呼地往他們身上吹,時栖掃了一眼樓層,發現宮行川已經按下了“18”的按鈕。

他寧願電梯往下走。

下地獄吧,他想。

“我知道。”時栖尋回思緒,冷冷地回答,“我當然知道。”

他松開了宮行川的手腕,轉身面對電梯的門,優雅地整理略有些淩亂的衣領。

破綻被冷淡的語氣填補,他的“铠甲”重回完美。

叮咚。

電梯停在了十八層。

時栖熟門熟路地走出來,一不留神,先宮行川一步,對着密碼鎖輸入了密碼。

電光石火間,他想把手縮回來,但是代表密碼正确的綠色燈光讓他們同時尴尬地停下了腳步。

時栖的心裏好似有萬馬奔騰。

別多想,他告訴自己,宮行川要結婚了,要娶的是那什麽蘇珊娜。

但是名為“歡喜”的泡沫還是不受控制地從時栖的心底冒上來,他用理智戳破一個,還有一個在默默地等着。

“怎麽,對合同不滿意?”宮行川的聲音将時栖拉回現實。

他想起Lily放在梳妝臺上的那份合同,先是點頭,後是搖頭。

宮行川輕輕地嗤笑了聲。

時栖還沒來得及看合同。

但是能讓Lily說出“宮家沒坑你”這樣的話,只能說明宮家真的沒有坑他。

“有什麽不滿意的,去找何岚。”宮行川擡手看了看腕表——當然換了新的,比時栖以前看過的還要貴,“二十分鐘後我有會,你自己……”

“叔叔。”時栖打斷了宮行川,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

“你叫我什麽?”宮行川更加強勢地打斷了他,同時轉身,垂眸打量他。

時栖啞然,甚至有點想笑,他用舌尖抵住上颚,舔着牙床,啞着嗓子嘆息。

他拒不改口:“怎麽,你還真想聽我叫你……父親?”

宮行川冷淡的目光因為時栖的稱呼,微妙地晃動了一下。

低頭的時栖總讓人産生他很乖巧的錯覺。

他後頸的弧度很柔軟,皮膚異常蒼白,寬敞的T恤衫藏着一副單薄瘦削的身體。

三年前,時栖過于稚嫩,心裏想什麽,面上都藏不住,宮行川承認自己在他十八歲以前,都把他當成孩子看。

但是他們在時栖十八歲生日當天,重新認識了彼此。

宮行川記得時栖的腰很柔軟,吻混着蛋糕的奶香,還記得他怕疼的驚叫和食髓知味後露骨的欲望。

時栖是個只要自己舒服,就顧不上另一半的人。

宮行川想明白這一點,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因為時栖累了,試圖把他踹下床。

“你……”宮行川壓下嗓音中的嘶啞,蹙眉問,“想要錢?”

問題過于露骨,時栖微妙地覺得受傷。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質問宮行川,憑什麽這麽問,但他很快恢複了冷靜。

在圈裏混了三年,他已經不是剛遇見宮行川時的時栖了。

“您說呢?”他将雙手随意插進褲子口袋。

不知不覺,少年身上已經有了成熟的韻味,他修長的腿随意靠在牆邊,又從口袋裏掏出了煙,不抽,就夾在手指間把玩:“宮凱死了,我在圈裏混不下去。”

宮行川:“那就別混了。”

很典型的宮行川式回答。

時栖自嘲地笑了,他仰起頭,喉結上的小痣晃了出來:“可我想混。”

宮行川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顆痣上停頓了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

“還有十五分鐘,我要開會了。”宮行川移開了視線。

不算生硬的拒絕完全在時栖的預料之中,他“哦”了一聲,轉身就走,動作果決,絲毫不拖泥帶水。

電梯門重新閉合。

時栖最後一次回頭,對上了宮行川的視線。

他嗓子裏像是混進去了堅硬的沙礫,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叔叔。”時栖在心裏說,“叔叔。”

時栖在電梯裏跟Lily發短信,說要看宮家給的合同。

Lily在微信上用十幾條時長一分鐘的語音,對時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轟炸,然後把掃描文件發了過來。

時栖随意看了兩眼,心下微驚。

Lily說得沒錯,宮家沒想坑他。時栖可以靠着這份合同,毫無負擔地混吃等死一百年。

-宮行川把你從樓上扔下來了?

大概是不甘心,Lily的消息又跳了出來。

時栖想了想,回了一行字。

-沒,他熱情接待了我,并親自向我保證,要捧紅我。

約莫是被時栖的不要臉震驚了,Lily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滾”。

時栖自嘲地笑笑,退出聊天界面,剛準備把手機塞進口袋,就收到了導演的短信。

-小栖啊,我和幾個編劇讨論了一下,覺得方伊池這個角色不太适合你,正好片子還沒完全開拍,你演王浮生試試?

時栖花了足足十幾分鐘,才回憶起了王浮生的生平。

他的一角被搶了,淪為了男N號。

還是不讨喜的男N號。

他攥着手機發了會兒呆,然後戴上墨鏡和口罩,在通訊錄裏找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撥了過去。

第一遍沒接,第二遍也沒接,時栖不厭其煩地打了第三個,電話那頭終于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操!”

他笑:“操!”

“時栖,你他媽……”陸航在電話那頭嘀咕了幾句髒話,“還活着呢?”

“不好意思,活蹦亂跳。”

“哎喲喂,我還以為你跟宮凱一塊下去了。”陸航冷嘲熱諷,“聽說你還在,我真的好遺憾。”

時栖眨眨眼:“要下去,我也拖着你。”

“你拖啊,不拖是孫子!”陸航的聲音夾雜在一片“收工”的歡呼聲裏。

時栖的神情柔和了些許,他放低聲音,說:“出來吃火鍋。”

“老地方?”陸航很上道地沒多問。

“嗯,老地方。”

時栖和陸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

時栖乘着宮家的順風車出道,是個典型的被金主捧紅的小演員,粉黑遍布各年齡段。而陸航,科班出身,演技精湛,是廣大四五十歲已婚婦女藏在心底的夢中情人。

他倆扯上關系時,時栖已經火了,陸航還在八點檔裏混臉熟。

時栖和八點檔沒什麽關系,但架不住片場靠得近,他遛彎的時候撞見陸航和男主角擡杠,出口成髒,一時驚為天人,非要拉着Lily看熱鬧。

陸航也是個奇葩,罵完男主演罵導演,罵完導演罵後勤,最後總結陳詞:“老子不幹了,回家繼承家業去!”

時栖這才知道,陸航是煤老板的兒子。

在圈裏混,光有錢不行,還得有人脈。

這個世界有錢人太多了,要不然陸航也不會混到快三十,砸着錢還不能出頭。

時栖覺得有意思,回家随便提了一句,恰巧被宮凱聽見,于是陸航有了全新的資源。

因為這些資源,時栖和陸航混得爛熟。

陸航的人設也被營銷號加了個前綴,變成“被時栖帶壞的成熟穩重的演技派”。

“成熟穩重的演技派”率先到達火鍋城,做賊似的從後門溜進去,找到時栖訂好的包廂,雞賊地點了鴛鴦鍋,因為他不吃辣。

随後推開門的時栖看見鴛鴦鍋,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陸航狂笑:“至于嗎?”

“陪兒子吃鴛鴦鍋,不至于。”時栖嘴上占了個便宜,在陸航身邊坐下,摘掉墨鏡,随口問,“點菜了嗎?”

“點着。”陸航的手在菜單上飛速移動,“媽的,餓死了,你是不知道,我為了演這部戲,五個月沒碰火鍋了……好了,我點得差不多了,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時栖一臉坦然:“我想吃回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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