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懲治

不知是否錯覺,項筠總覺得今日項瑤有些不同,坐在她身旁,莫名的壓力,最後反倒有些頂不住似的尋了借口離開。

項青妤目送那抹纖細背影從門邊隐匿,收回了視線,随口說道,“妹妹病得可真不是時候。”

正端着茶小口抿着的項瑤驀然頓住,神色有一絲恍惚。

項青妤回落視線,就瞧見她那傻愣的模樣,當她不明,不由嘆了口氣點了點她的額頭,“昨兒個宮裏賞荷宴嬸娘帶着她去,大家誤将她當成你,她也沒作解釋,受了一溜兒好,得了出風頭的機會,才道了自己是哪個,這不,今兒個京城裏傳的都是項家二姑娘才情樣貌不輸項家大姑娘。”

說罷,輕輕皺了眉頭,為傳言拿項瑤作比較有絲絲不快。

項瑤聽完嘴角不自覺彎了彎,“姐姐似乎對筠姐兒有偏見?”

項青妤沒想到她會反問這個,微愣了下,坦然地點了頭。

“妤姐兒……”顧氏張口想替項筠說點什麽,就讓她截斷了話。

“嬸娘,知道您因着她的身世把她當親生女兒般疼,我要多嘴反而讓您不高興,反正我就是不喜。”項青妤直截了當了道,末了還涼涼瞥了項瑤一眼,顯然是把她也劃了過去。

這性子……項瑤看着,難怪她最得秦老夫人的疼愛,可不随了她老人家的愛憎分明麽。這麽想着,嘴角扯起一抹自嘲,還是旁人看得清罷。

項筠并非父親親生,而是祖父同窗摯友的孫女,正是來京城拜訪祖父的路上遭了山匪,只有管家抱着孩子拼死逃了出來,到了太傅府說了緣由就因着失血過多咽了氣。祖父悲痛,看着哇哇嚎哭的孩子,得知孩子自此無依無靠後就讓父親收她作了義女,成了項家二姑娘。

她的到來也圓了項瑤想要個妹妹的心願,又年紀相仿,倆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這一陪伴就是十來年,同進同出,感情不可謂不深厚。項瑤是太傅府的嫡出大姑娘,是項老爺子抱在膝蓋上長大的,手把手地教她寫字兒畫畫。項筠跟在身邊耳濡目染,雖沒有天分,卻也攢了點墨兒,只是這點墨兒能撐幾回,項瑤還是清楚的。

“姐姐這話在這兒說說就算了,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老夫人那兒嚼舌根,挑了火兒就不好了。”項瑤回過神,看着面前的女子鄭重了神色道。項筠雖是在父親名下,可因着祖父的緣故年幼時由老夫人養在身邊,比起不受寵的項瑤母女,老夫人更待見項筠,也就由不得別人說項筠的不是,尤其是秦老夫人那邊的。

顧氏亦是附和地點頭,蹙着秀眉,補了句道,“筠姐兒沒壞心的,她三歲來的府上,已經是記事的年紀,這些年雖然老太爺和老夫人寵着,可仍活得小心翼翼的,看着怪可憐。”也是因着相近的身世,顧氏對項筠多了幾分憐愛,“平常多帶着她一塊兒,可好?”

項青妤對這位嬌弱又有些執拗的嬸娘頗沒轍,只得輕輕應了聲,往沒往心裏去也只有她自己曉得了。

氣氛一時有些冷場,項瑤随意扯了個話題轉了開去,正說着流螢提着茶壺進來添水,面上露了一絲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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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螢是活潑性子,憋不住話,就這進來的一會兒一雙圓溜眸子已經在項瑤身上來回轉了幾圈,眉頭擰成了麻花。項瑤看着有趣,故意憋了她一會兒後,主動開口問起。

“大小姐,夏初她知道錯了,她是替人守夜不小心犯的錯,管事的懲罰了,降作三等丫鬟被發配去夥房。求小姐開恩,念在她之前盡心侍候小姐,讓她回了玉笙苑!”流螢連忙跪下懇求道。

“她讓你來求的?”項瑤撇了下茶蓋子,不置可否道。

“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大小姐……”

“夏初?”顧氏出聲打斷,睨向地上跪着的人,“就是害瑤兒病了的那名丫鬟?”

項瑤思及方才一閃而過的念頭,看向流螢的眸子裏多了一抹深思,那晚是夏初守夜。屋裏的床挨着窗子,她有開着窗子睡的習慣,待睡着後由守夜的丫鬟關上,偏生那晚開了一宿,才受的風寒。而這個夏初……她依稀記得最早是在老夫人那兒侍候項筠的。

“回夫人,正是。”流螢應聲,曉得府上就夫人耳根子最軟也最好說話,正要為夏初求情,便聽着項瑤開了口。

“她替的哪個守夜?”

“回大小姐,是秋蕊。”流螢幹脆地答了道,眼裏有一絲不屑,秋蕊是管事手下一名老婆子的孫女,婆子是管事面前的紅人,連帶着她也有點雞犬升天的意味,狐假虎威的經常欺負一房裏的丫鬟,夏初定是叫她逼着才替她守夜。

項瑤聽着耳生,想了一會兒才在腦海裏對上了號,這人後來因着手腳不幹淨,偷了她的飾物叫管事的給送去莊子做苦活。“把那倆人都帶過來。”

“是,大小姐。”流螢一聽,想是事情有轉圜,忙不停地找人去了。

原本要走的項青妤見狀又留了下來,看項瑤打算怎麽處置,她這妹妹多少随了點顧氏的性子,容易心軟,遂在她耳旁提了一句,“妹妹可莫要心軟,失了主子的威信。”

項瑤乍然聽聞險些噴了茶水,有多少年未聽過有人說自己心軟,多是以毒婦稱之,只是笑後頗是心酸。她的良善在顧玄晔的溺殺下一點點磨滅,都快忘了自己最早并非是後來那面目可憎的模樣。

不多時,兩個身穿湖水藍襦裙的丫鬟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一道給屋裏的幾位主子行了禮。

跟在高個兒丫鬟後面的夏初紅着一雙腫脹的眼睛,一下子撲在地上,“大小姐,奴婢知錯了,求小姐讓我回苑裏吧,奴婢這幾日在夥房淘米,指甲都快泡爛掉了,奴婢真的知錯了,再是不敢打盹忘了關窗子。”

項瑤仔仔細細瞧了瞧她,半響,露出一抹淡淡的神色,只道:“你且起來罷,該罰的也罰了,自當讓你回來的。”

夏初似乎還沒緩過神來,愣了一下,趕緊磕頭,“謝大小姐,謝大小姐。”

顧氏是個心善的,這當做法倒也襯了心意,只覺得女兒能大度待人以後定是好福氣。

項青妤卻微微搖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她這妹妹還是太過心軟罷,早晚要吃虧的,只是不是自己苑的事,倒也不好多說什麽。

夏初得了赦免,喜出望外,秋蕊面上閃過一絲嘲諷,兩人正待站起來退下,項瑤卻一聲呵斥,“我且讓夏初起來,可沒讓你這個刁鑽的丫頭起來。”

秋蕊一時啞口,屈膝連忙又跪在地上,做惶恐狀,“大小姐……”

項瑤不由她分說直接一巴掌上去,手上不差一分力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夏初性子軟,你就欺她,讓她兩日連續守夜,夏初雖說有錯,可源頭卻在你,若不是這次我病了,你倒是清閑,仗着那一點關系,在我苑裏放肆起來,你說,你那日到底因為什麽讓夏初替你守夜?”

“若是有半分假話,我讓管事媽媽撕爛你的嘴都不為過。”她冷冷的盯着她。

秋蕊終于吓出一身冷汗,她那日去私會情郎了,若是說出來定是要趕出府的,但看小姐那架勢只怕……忙不停地一個接一個地磕頭,“大小姐饒命啊,那日是夏初自個兒要替奴婢當值的,前兩日奴婢确是……确是躲懶,不過叫錢媽媽發現已經教訓過奴婢,奴婢也不敢,可那天夏初她……我……”

“秋蕊你竟這般胡說……”夏初剛止住的眼淚又一次落了下來,睜着通紅眼眸直直看向她,神色萬般委屈。

“我哪兒胡說了,事情明明就是那樣,你自個兒犯了錯沒照顧好小姐還想賴我頭上麽!”秋蕊嘴皮子更利,立馬駁了她的話,調了頭轉向了項瑤亦是嘤嘤哭了起來,“大小姐明鑒啊!”

項瑤的視線從秋蕊身上掠向她身後的夏初,劃過一抹暗色,随即頗是不耐煩道,“行了,別在這裏哭哭啼啼的惹人煩,出去,今日這事就算了,若是再讓我知道你惹是非,定不會如今日這般。你們二人今日書房搬書曬書罷,裏面不乏一些孤本畫卷的,可小心着點。”

秋蕊聽到這裏,登時漲紅了面色,也是磕頭謝恩,起身時狠狠瞪了一眼惹出這事的夏初。

項瑤瞧着這二人出去,嘴角隐匿着一絲神秘的笑意,若是不出所料,一會兒定是有一場好戲上演的。

顧氏又囑咐了幾句話體己的話,才帶着丫鬟離開,項瑤目送着她離開,久久未收回視線,良久才低着聲音喃喃了一句,“能夠重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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