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打探

天光未亮,随着厚重城門的開阖聲,一輛馬車急急地駛入城內,錦蓋垂下的流纓跟風輕揚,奔着太傅府而去。

其後不遠,另一輛紫檀馬車緩緩而動,随着前面那輛停在了離太傅府不遠的巷子口,七八名身着烏衣,腰懸長劍的侍衛圍車而立待命。

紫檀馬車內,三皇子顧玄胤斜斜倚着軟墊,眺着車窗外那一抹窈窕身影,眼底的明媚一斂,慵懶盡失,神情瞬間端肅,“本王怎麽覺着這項家姑娘是沖着我來的?”

與他同坐馬車閉目養神的男子攜着涼薄氣息,連眼皮都未擡一下,肩上的雪貂甩了甩尾巴,與它主子如出一轍的高冷姿态。

顧玄胤那高深莫測的表情維持不到一瞬就崩解,桃花眼一挑,道了聲無趣,然片刻後又忍不住好奇某人昨日裏的反常舉動,“你與那項家姑娘是舊識?回來的時候那姑娘身上的衣裳是你的罷,你們……那麽激烈?”

“……”宋弘璟涼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姑娘家名聲重要,豈容你這般胡言亂語。”

顧玄胤輕咳了一聲,收了聲,絲毫未覺得身為皇子這般示弱有何不妥,二人從小一塊兒長大互背黑鍋的交情,甚至在父皇眼裏,只怕更願意眼前這人是他的兒子。

思及此,那雙桃花眼有一瞬的黯然,卻是很快恢複了玩世不恭的模樣,對外頭的馬夫使喚道,“去城南窄巷。”

……

剛回了玉笙苑的項瑤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流螢連忙倒了熱茶遞上,就見主子不知望着哪處出神,小着聲兒喚了聲小姐。

項瑤扯回思緒,視線落在流螢身上忽而問道,“你說,人死後,什麽人會在靈前跪守三日?”

“自然是至親至愛之人了。”流螢想也未想地答道,随即就見項瑤神色愈發迷惑,“小姐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項瑤心中震動,至親至愛?怎麽可能……她清楚記得前世與他不過幾面,都是點頭的泛泛之交,可那人最後跪在自己棺木前的冷厲傷痛神色又叫她不敢如此肯定,不禁疑惑自己是否忘了什麽。

珠簾輕碰的聲響再次打斷,一名青碧襦裙的丫鬟走進來道,“小姐,有位燕姑娘求見。”

燕姑娘,還能有誰?只是這當口的找過來……項瑤眸色一斂,“請去水榭,我随後就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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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染蔻丹的蔥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桌上的白瓷杯,溘然的涼意浸染,項瑤勾了勾唇角,帶了雲雀前往。

還未行至水榭,就遠遠瞧見一抹纖細身影娉婷立在護欄邊,着一件淺水藍的裙,長發垂肩,用一根水藍的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缥缈,早已不見初時妩媚,多了幾分淡淡袅袅的恬靜。

項瑤走近,凝着眼前女子臉上的用心妝容,眼底溜過一抹暗芒,輕扯笑意,“燕姝姑娘別來無恙。”

燕姝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尴尬,擰着絲帕一角,“叨擾大小姐了,燕姝……此次前來是……”

“是為了教我彈琴。”項瑤開口截斷了她的話,見她錯愕擡眸看向自己,笑了笑繼續道,“姑娘琴藝高超,項瑤特意請來教授。”

燕姝凝着那雙恬淡眸子久久,點了下頭,否則以她的身份那人如何放心自己前來太傅府。“燕姝必當傾囊相授。”

項瑤不置可否,用這個作借口也有她自己的用意,這時候的項瑤根本不會琴,而她卻是會的,尤其是顧玄晔喜好的那幾首曲子。她起步晚,卻肯勤學,磨破手指也要彈得最好,就是不知在她指尖纏着繃帶忍痛彈奏時,那人想的是誰。

念及過往,項瑤神色一晃,眼眸陰鸷下來,片刻掩過,看着跟前站着的可憐女子,笑意深長道,“雲雀,帶燕姝姑娘去準備準備,姑娘問的,你只管答就是。”

雲雀猜不透主子心思,只覺得項瑤對燕姝的态度古怪,而這個燕姝扮成二小姐的樣子更怪,帶着一肚子疑惑領着人去了屏風間隔後專門辟出來的琴室。

項瑤自人走後,臉上的笑意斂去,漠然凝着池面上争相奪食的錦鯉,眼眸轉深,都是活得這般可憐。

“瑤兒,燕姝姑娘呢?”

身後驀然響起的男子聲音驚得項瑤手裏的魚食一下都撒了下去,十幾尾錦鯉哄搶而上。“你走路怎麽沒個聲響!”

項允沣叫項瑤美眸一瞪,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了道,“我都喚了好幾聲,是你自個兒沒聽見。”

項瑤挑了挑眉,看着一副标準纨绔打扮的項允沣,仍是這般跳脫的性子,而非後來偷了三叔錢投資生意失敗被三叔怒責後負氣離家的冷血商人模樣,可也就是那樣個冷血商人因着自己那時求情,在她為顧玄晔籌錢一籌莫展時慷慨解囊,事成後也未取分文。

這輩子她沒想上顧玄晔那條賊船,看着項允沣活像看個會移動的聚寶盆,雖不清楚他是如何發跡的,可後世那財神爺的名號卻是響當當的。

項允沣叫她看得有些發毛,像被貓惦記上的小魚幹似的,嗯,他就是那片幹癟小魚幹,禁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哥哥我可是專程趕回來見燕姝姑娘的,快別藏着了。”

項瑤看着兩眼放光的某人,心裏一個咯噔,“你該不會喜歡人家罷?”若是這樣,非得叫嚴謹做派的三叔打斷腿不可,難道這也是導致二哥離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項允沣一噎,挂着騷包垂墜的折扇合攏一下敲在了她腦門上,“想什麽呢,我就是想聽個曲兒,這不滿月樓見不着人了麽。”

項瑤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見他坦然,心擱回了肚子裏,讓流螢去請燕姝。

這廂琴聲悠揚悅耳,項允沣同項瑤坐着一邊品茗,項瑤眼尖,發現他手上紅痕,“三叔打的?”

項允沣聞言嬉笑的神色一頓,無謂地撇了撇嘴,“被嫌棄慣了,有個那麽優秀的大兒子做比對,我做什麽他都不順眼,不過是借五十兩銀子,二話不問就把我揍了頓。”

“五十兩?”

項允沣見她驚訝神色,當她是被他報的數兒吓着,擺了擺手,“不說了,跟你說這個也沒用,喝茶。”

項瑤只是詫異他這麽早就開始謀劃財路,見他看扁了自己的樣子,抿了口茶,淡淡抛下誘餌道,“要是我有呢。”

項允沣一下瞠圓了眼睛,染了一絲熱切地盯着她瞧,也對,光憑項瑤的受寵程度,還有宮裏賞賜的那些,要湊個五十兩對她來說也确不是難事。“那借給哥哥我呗,等賺了就還你。”

“還倒是不用,就當我入的股。要是賠了,咱就當買個教訓,要是賺了哥哥讓我占幾分利如何?”項瑤清透的眸子裏狡黠一閃而過,笑得眉眼彎彎。

“沒問題!”項允沣在府裏借了一圈兒,愣沒一個像項瑤這麽痛快的,頭回做生意他自己都不能保證虧賺,而項瑤這麽說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

項瑤随後讓流螢去取了她藏私房錢的匣子以及筆墨,同項允沣簽字畫押,兩人各取所得,皆是滿意。項允沣得了銀兩,嘴邊的笑都咧到牙根了,連曲兒都不聽匆忙忙往外頭跑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小姐,二少爺不像是來聽曲兒的,更像是來坑小姐的。”流螢一直在旁瞅着,待人遠了,悶聲懷疑道。

項瑤笑眯眯地捧着那紙畫押,等墨跡幹了,小心放進了匣子裏,吩咐流螢收好。反正都是賺錢的買賣,哪個坑哪個,還不定呢。

随着曲聲落幕,四下無人,項瑤自然也沒聽下去的興致,便道今兒個就到這裏,讓人送燕姝回去。

雲雀瞅了空檔同項瑤禀報道,“她問的盡是跟二姑娘有關的,喜好習慣一類,奴婢答得上的便答了。”

項瑤颔首,似在意料之中。

“還有,桌上那碟棗兒小姐嫌酸得倒牙讓我扔掉,燕姝姑娘倒是吃個不停,奴婢見狀,就私下做主給她帶回去。”

“那碟子酸棗?”項瑤追問,得了雲雀肯定點頭後,眼眸沉了下去。

倒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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