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嬷嬷

項青妤和三皇子的婚事定在了十月初八,欽天監選的黃道吉日。未隔兩日,宮裏就來了嬷嬷來教導項青妤宮中規矩禮儀,書香門第,本就注重禮儀教養,府裏的幾位姑娘都是打小學起,底子好,倒不用特別費心。

因着這回來的是慣在太後身邊侍候的老嬷嬷,與秦老夫人有幾分交情面兒,秦老夫人便将幾個小的一道拜托給人教導,學得仔細總是好的。

兩名嬷嬷被安頓在西苑廂房,緊挨着榮禧堂,那處敞亮,特意作了教學的地兒,能讓姑娘們撲騰開。

知道宮裏的嬷嬷最重守時,項瑤早早起了到的榮禧堂,只見那上頭懸着赤金九龍青的大匾,匾上寫着鬥大的榮禧堂大字,大紫檀雕螭案上,設着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地下兩溜八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着錾銀的字跡,裏頭空無一人。

一轉身,就瞧見項青妤踱步走來的身影,不一會兒就到的跟前,往裏頭張望了下,開口道,“妹妹來得可真早,嬷嬷都還沒到。”

項瑤笑了笑,讓雲雀把拎來的食盒交給跟着項青妤來的錦初手裏,“聽說林嬷嬷是蘇州人,裏頭是些蘇州的點心,姐姐待會兒送給嬷嬷嘗嘗。”

項青妤訝然,随即化為唇角一抹淺笑,被她的貼心舉動暖了心窩。“還是妹妹周到。”

兩人一道入了榮禧堂,項青妤揭蓋兒瞧,香甜松軟的麻酥糖,酥坯放在撒好的酥屑上,表面再撒上酥屑,用滾筒滾薄,當中夾上酥屑将酥坯相互對折,滾薄再夾酥屑,如此反複然後卷成細長圓條、切成的小塊,擱在碟子上積了一層屑兒。邊上一碟海棠糕,花朵的形狀,琥珀色的糖漿,豆沙餡心,上面加了果絲、瓜仁、芝麻等點綴……

趁着嬷嬷沒來,項瑤捏了一塊松子黃千糕遞向項青妤,“我多備了一碟,姐姐吃點兒,免得一會兒又頭昏暈眩。”

“你怎麽知道我晨起會頭昏暈眩?”她不記得跟人提過。

項瑤啞然,她也是前世時偶然一次宮宴知曉的,項青妤氣血不足,伴有暈眩,吃些甜食便可緩解,樊王身上便一直帶着松子糖,足見恩愛。

“我偶然瞧見過一回。”項瑤扯了謊道,忙是轉了話題,“這點心是一早去四喜坊請江南來的大師傅做的,還熱着,姐姐嘗嘗。”

項青妤對項瑤一向不設防,沒作懷疑,輕咬一口手裏的糕點,松軟細綿,松子的清香和焦糖的甜香一瞬充盈齒間,眸子微亮,道了好吃。

用完點心抹完嘴的當兒,就見嬷嬷走了進來,項筠和項幼寧緊跟其後,舉手投足間顯了一絲緊張。也是,在太後跟前當差的,若是得了青睐,或是一句誇,到太後跟前提那麽一提,那也是不得了的。

前面的嬷嬷穿着元色暗花的偏襟上衣,下身赭色羅裙用深色線繡着花枝,面正是與秦老夫人有交情的那位林嬷嬷,身姿端正,面上帶着難以親近的肅然。獨獨在接過項青妤遞上的點心時,露了一絲高興神色,看向項青妤的目光裏隐了幾分合意。

“姑娘們可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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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問話剛落,就聽着門外響起一陣匆忙腳步,兩道身影急急忙忙往這邊來,大抵是知道遲了,顯了慌張,待兩人挨近卻是項蓉與項蓁二人,原是并行的二人在臨入門的口兒,項蓁忽然一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滿是不置信地仰着頭看着項蓉入了裏頭。

也正是這一出的,衆人視線齊齊聚向了摔了的項蓁,尤其是林嬷嬷,眉梢一挑,語調微沉,“遲了便是遲了,也該注意姑娘家的儀态,若是在外頭,豈不讓人笑話!”

項蓁慌忙從地上爬起,捏了捏磕破的掌心,疼的卻比不上被林嬷嬷那話臊的,垂頭掩了泫然若泣的表情,甕聲甕氣地道了聲下次不敢了,照着一貫尋了一處空的偏角兒站着了。

“蓁妹妹是替秦老夫人調香才遲了的,老夫人這兩日頭疼,偏巧妹妹有這手藝,見着提了一提,妹妹心急,見嬷嬷未到便跑了趟兒。”

項瑤倏然開口,卻是替項蓁求情,姐妹幾個連着後者自個在內,都頗是詫異。項青妤站的角度正好瞥見項蓉臨入門前推的一把,睨着方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躲過一劫的項蓉沉了沉眸子。“蓁妹妹确是來得最早,嬷嬷念在她孝心可嘉的份上莫再怪罪了罷。”

項蓁從未想過面前這兩人會為了自己說謊,看着嬷嬷瞬間柔和下來的面色,險些未繃住眼淚,趕忙忍住向二人投了感激神色。

“倒是蓉妹妹,遲了就罷了,蓁妹妹摔了你都不曉得扶一把麽!”項瑤陡然厲了語氣,睨向項蓉道。

“我……”項蓉沒想到一把火突然就燒到自個身上,下意識就張口強辨了道,“我是沒瞧見!”

這話一出口,不光是項家姐妹露了不一神色,連林嬷嬷都看向她面露不滿,就那摔着的動靜又不是耳背,怎會沒察覺,不顧姐妹情誼不說,還強詞奪理,實在讓人失望。

“行了,今個是頭一天,便不追究了,若是再犯,咱們可得講點規矩懲罰了。”林嬷嬷無甚表情地瞥了一眼項蓉,最後下了陳詞結束了這茬。

項蓉被瞧得發慌,亦是察覺她對自己的不喜,癟嘴心生委屈,暗地裏狠狠瞪了項蓁一眼,都是這個沒用的連累自己。

之後,林嬷嬷便開始了教學,當然重點還是項青妤,由她親自負責督導,餘下就交由另一名嬷嬷負責,只在講到相通的內容時才在一塊兒學。嬷嬷教得認真甚至于嚴厲,正确的敬語稱謂,與萬不可出現的不敬之詞,以及宮中戒律等,讓項家姑娘率先抄寫一遍。

這一抄寫的一早上便過去了,待用過午膳,稍事休息過後才開始訓練禮儀儀态等,幾人瞧見嬷嬷手裏拿着的青花瓷碗,心中有了不好預感。

“姑娘們的禮儀四德,老奴瞧着确是不錯,可宮裏畢竟不比府上,秦老夫人既然把你們交給我,必然是想讓你們學得精細點兒。咱們就從最簡單的走路開始,行不回頭,笑不露齒。走路要安安閑閑地走,不許頭左右亂搖,不許回頭亂看,這是基本的,可要走得款款輕盈,溫柔端莊,就靠這個。”

嬷嬷說完就讓姑娘們站正,随即一手一個碗地擱到了她們頭頂,項幼寧性子好動,忍不住用手去扶,當即就被嬷嬷手裏的戒尺拍了下手背,剛想呼痛就對上嬷嬷嚴厲的視線生生忍了下去,露了可憐表情。

“頂着這碗走,把胸膛挺起來,腰板兒得直,這就是要訣,若是哪個的掉下來就單獨練,其他人休息旁觀。明白了麽?”

“明白。”幾人異口同聲,俱是凝神屏息,生怕頭上的碗掉下來。

随即,姑娘們挨個排着在屋子裏走了起來,雖說平常也在意走路姿态,可要真頂個碗的,還真有些晃動,除了打頭的項青妤和項瑤,走得穩當,兩人身形亦是高挑,昂首挺胸,走起來煞是好看。

項蓉勉強頂住碗,一雙眼不安分地提溜轉,心裏還憋着方才受的氣兒,待這麽轉着來回走了幾趟,餘光瞥見戰戰兢兢的項蓁,冒了壞水。轉過一個彎時,故作一個不經意像是崴了腳般,手卻是緊緊扶住了頭頂的碗,就聽得身後響起的瓷器碎裂聲響,隐過一抹得逞笑意。

跟着她身後的項蓁一臉欲哭無淚地站着,不知所措,在她一側同樣是沒了碗兒的項幼寧,只是後者更是無辜,頂得好端端一走神就撞上了突然停下來的項蓁,看着碎碗還有些呆滞。

随即想到嬷嬷臨走前說的,項幼寧捂着撞疼了的鼻子登時就哭了。

“妹妹,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一會嬷嬷來了,我會說是我自己掉了,連累你的。”項蓁一個勁的道歉安慰,都忘了自己的碗是怎的打的。

項蓉一副瞧好戲似的再旁邊隐隐作笑。

項青妤和項瑤兩人瞧的明白,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只擱下碗去安慰兩位妹妹。

項蓉心想保不齊一會兒嬷嬷就來了,若是瞧她們都不好好練習,獨獨自己練着,不正好給嬷嬷留下個好印象,于是也就沒有理會她們四人,端正身子自顧練着。

剛練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底,嬷嬷就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由皺了眉頭,“怎麽回事?”

項蓉搶話道出剛才的事情,自然将自己撇的幹幹緊緊。

“嬷嬷,我們練得正好時候有人故意使壞連累兩位妹妹掉了碗,幼寧年紀小,怕挨罰才哭的鼻子。”項瑤款款說道。

嬷嬷聞言,嚴厲的視線從她們身上掃過,“是哪個做的?”

“蓉妹妹,你何故要推蓁妹妹?”項青妤神色清冷地凝着人質問道。

項蓉聽項瑤開口就覺得不好,完全是沖着自個來的,在項青妤指過來時忙是辯道,“我沒故意推人,是她自個不小心的,怎麽能怪罪在我頭上?”

“借着自個絆腳,蓁妹妹好心想扶你一把,卻被你推的掉了碗,你還敢說這般話?!”項青妤見她不思悔改,強詞奪理的模樣,着實動了怒,美眸一豎,重了語氣。

項蓉還想争辯,被項青妤一瞪,啞了一瞬,實在是項青妤在姐妹幾個之間太有威信。林嬷嬷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見識多了,練就一副好眼神,自然瞧出來是個什麽情況。

“你兩位姐姐都這麽說,難不成是合起來冤枉你不成!累及姐妹不聞不問已是冷血,何況還是你故意為之,老奴覺得三姑娘在學規矩禮儀之前還是先學會做人罷!”

說罷,拿出《女戒》、《女論語》放在了桌上,“今個你就不用練了,好好抄寫這兩本兒,學學裏頭的道理。”

項蓉被林嬷嬷那一番淩厲說辭說紅了眼眶,再被區別對待地拎到一旁桌子邊罰抄,一下顯了落差來,愈發難受,卻沒膽子不照做。

“姑娘趕緊抄罷,抄不完拖堂可就趕不上晚膳了。”林嬷嬷身邊的嬷嬷在旁出聲提醒道,只是語氣裏沒幾分善意。

項蓉捏着手裏的狼毫,只覺得姐妹幾個都覺得是在嘲笑自己,橫生怨意。用力咬着下唇一字一字謄抄,眼淚落在紙上,暈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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