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祝壽
另一廂,項善琛聽完項蓉說的登時變了臉色,即是擔心鬧起來壞了宋老夫人的壽宴,更擔心曹秉文那幫人發起混來傷着孩子,忙是把手裏備着的賀禮往項蓉手裏一塞,道是讓她先拿着,自己急匆匆地往出事那方向去了。
項蓉捧着手裏略顯沉甸的檀木匣子,往前跟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想起方才馬車旁項善琛囑咐項瑤獻上壽禮,可以想見她出風頭的畫面,眼中掠過一抹不甘。
出錯,和不出錯的,有了比較才能顯了好呢……耳畔回響起的婉柔聲音低低說道,項蓉一阖眸子,計上心頭。
游廊折角,項善琛擔心的一幕沒有發生,看到宋弘璟也在,大大松了口氣。
“項大人,前面拐彎即是花廳,弘璟還有點私事處理,失禮了。”宋弘璟同項善琛謙和有禮道,眼神卻仍停留在曹秉文那些人身上,所謂私事,頗是明了,叫被盯着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項善琛忙是應了,帶着人離開。項瑤跟項善琛身後,不由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瞥見因着宋弘璟一聲咳嗽而踉跄後退一步的曹秉文,項瑤失笑之餘想起那人在自己面前時的樣子,哪能同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鐵面閻王聯系起來。
還未走到花廳正好碰到等在門口不遠的項蓉,見着項瑤面上露了欣喜神色,趕緊上了前關心道,“姐姐沒事罷?”
項瑤不着痕跡地避開了她的親昵,淡淡道了無礙。
項蓉自是察覺她對自己的冷淡,眸中掠過一抹暗芒,擡手将捧着的壽禮遞向她,“姐姐進去獻壽罷,咱們已經有些晚了。”指尖因着迫不及待想要目睹接下來的畫面而有一絲輕顫。
項善琛聞言亦作了催促。
項瑤捧着匣子,目光從項蓉面上掃過,後者微有閃躲,但見項瑤拿着往花廳走去暗暗放下了心中大石,露了得逞神色。
然,還未走出兩步,項瑤驀然停了下來,“父親,怎聽得這聲兒好像不對?”
項蓉聞言倏地變了臉色,正要攔着,卻已來不及阻止項瑤打開,只見紅絨布鋪成的底兒上和田白玉镂空雕玉如意斷成了三截,匣子被項善琛一把奪過,臉色霎時難看至極。
“妹妹怎的這般不小心?若是我将這份賀禮呈了上去,丢的可不止我一人的面兒,整個太傅府都讓人笑話。”
随着項瑤柔柔話語,項善琛的目光落在了項蓉身上,帶了幾分幽深神色。
“我……”項蓉被項瑤率先發話一堵,緩了半拍才說了方才想好的說辭,“姐姐莫要冤枉我,可能是馬車上震……震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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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那心虛模樣叫人怎麽都信不了罷了。
項善琛瞪着人氣得不行,只礙着大庭廣衆發作不得,用力抓着匣子你了半天氣急敗壞地嘆了口氣,更急的是不知該如何收場,這賀禮拿不出手,在場那麽多同僚……豈不丢份。
“爹爹莫急,興許還有補救的法子。”項瑤見狀,亦是蹙眉凝着匣子,似作深思。
項蓉暗暗翻了個白眼,那玉如意都碎成三瓣還怎麽補救。卻聽得跟在項瑤身旁的雲雀如被點醒般興奮地從随身帶着的布袋裏拿出了個物件道,“小姐,用這個成不成?”
“……”項蓉看着那一幅精致繡品,徹底瞪圓了眼。
項善琛接過細瞧,臉上焦灼之意散去,浮起欣慰,繡品借“桃”代指壽桃,寓長壽,“靈芝”為保長壽之物,亦寓長壽,“蟬”寓意高潔人品……邊緣精繡百壽圖及纏枝紋飾,寓意喜慶祥和、祝壽延年、福壽齊天。
“這幅福祿百壽圖是我向青妤姐姐讨教自個繡的,原想搭着一道送……”項瑤作了解釋道。
項善琛連聲道好,心緒大起大落,凝向項瑤只覺得女兒生得百般貼心,瞧哪兒哪兒好的,忙用百壽圖替了匣子裏的玉如意,交給項瑤。正要進去裏頭賀壽,回頭看,只見項蓉呆若木雞地站着,面上一會青,一會紅,最後變成了煞白,活脫脫一副惹人嫌的樣子。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低沉着嗓音怒道,“還不趕緊跟上,回家再算賬!”
項蓉如晴天霹靂,因着項善琛臨進門前那一瞪眼,後背一陣冷汗,心情兀然沉重起來。
花廳裏宋老夫人穿了件福壽吉祥紋樣鑲領赤金團花褂子,正笑盈盈地坐在正位上,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圍在她身旁,旁邊不少穿着錦衣的婦人有說有笑。穿着青緞褙子白绫細折裙的丫鬟們穿梭不停,忙于上點心或續茶,一派熱鬧的氣氛。
榮親王府和安郡主一襲淺紅流彩暗花雲長裙,頭上斜挽一支碧玉七寶玲珑簪,笑意盈盈地獻上紅珊瑚福祿雕件一對,恭祝外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順勢站在了老夫人身旁,微揚下巴,似是同在場那些巴望着宋弘璟而來的大家閨秀們示威。
項瑤入了花廳,便瞧着她不掩愛慕地盯着宋弘璟看,微垂了眸子,給老夫人祝壽,随後将賀禮遞給了丫鬟呈到老夫人跟前,道是自己親手所制。
一前一後,難免作了比較,論價值自不如和安郡主,後者稍稍掠過一眼,并未放在眼裏,只在心底嗤笑太傅府寒酸。
宋老夫人展開細瞧,繡品以金線繡成之百壽紋為框,又在其內刺就壽星賀壽圖,壽星、麻姑、喜鵲、猕猴祥瑞雲集,吉慶熱烈,歡聚一堂,精刺細繡,栩栩如生。
“項姑娘不僅手巧,還很有心。”一邊說着一邊招了跟前,像是要好好瞧看似的,抓着她手兒眼中露了欣賞之色。
項瑤的手觸到宋老夫人手裏的繭子,微微斂眸。老夫人是女将出身,同宋老将軍南征北闖的巾帼英雄,心中欽佩。老人家上了年紀最盼着的是子孫繞膝,人丁興旺,偏偏……故此,她的繡品上還有一株葡萄藤,垂挂着一串串擠擠滿滿的果子,其中寓意暖了老人家的心窩。
這還是從宋弘璟那天離開前那句老人家喜歡熱鬧東西得來的靈感,想到這,項瑤擡眸瞥向了身旁不遠的男子,後者眼裏盛了笑意,一絲戲虐裹雜其中,周邊嘈雜,項瑤卻恍惚聽得那人道了多子多孫四字。
兩人互動落在一旁的和安郡主眼裏,暗中攥緊了袖子下的手,極力忍下了快要噴薄而出的嫉妒神色。
賓客賀過壽,便被請去了月華苑聽戲。園子很大,中間的小橋流水将整個園子一分為二,亦是分了男女席。女眷們坐在一處聊着,數十張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白瓷果盤裝着水果、點心等物,不多時,高築起的戲臺傳來锵锵樂響,麻姑扮相的角兒粉墨登場,提着一籃圓潤飽滿的壽桃往臺上那麽一轉,登時引來一片叫好。
有眼尖的婦人認出上面的伶人是京城最有名的的戲班金大班的臺柱子,不由同旁人邊道,“喲,這不小鳳仙麽,那嗓子真沒話說,難怪京城裏多的是掏票子請她上門的,還難請的很。”
那婦人說話的聲兒不算小,正好挨着名梳着圓髻的年輕婦人,聞言挑了一抹自得笑意,正是宋老夫人的外甥媳婦,戲班子也是她三月前就請好的,得這般好的反響,自然能在宋氏面前漲點兒好印象。
今個老夫人壽宴都是宋老夫人的大女兒宋氏一手操辦,宋氏心氣高,因接受不了夫君納妾和離,帶着一兒一女回了将軍府住,這些年盡心服侍老夫人,姑代母職照顧宋弘璟,不可謂不能耐。此時身邊圍着不少錦衣婦人,大多都是因着宋弘璟的關系,交好套關系,說不準能攀成門親事。
戲臺上方唱罷,忽而聽得咚的一聲鼓響兒,一下接着一下,随即連成磅礴之勢,十數名身着盔甲的将士從臺子一邊湧到臺前,喝的一聲站定,長矛槍拄地,擲地有聲,伴着鼓點舞了起來。
宋弘璟一身玄衣勁裝躍上臺子,陽光下白得如同脂玉的面頰,襯得那眉眼驚心動魄的烏亮,渾然天成的清俊,帶着不染煙塵的涼薄氣息。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裏愁。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那清冷語調伴着整齊劃一的呼喝聲,響徹月華苑,看得衆人沸騰之餘,更讓宋老夫人熱淚盈眶,想起了往昔從戎歲月。孫兒的這份賀禮亦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激動地站起道了聲好。
宋弘璟靈活舞着環首刀,只見銀光耀眼,待刀光隐去,刀尖上憑空多了兩朵盛放的茶花,伸手拂過,帶着花下臺徑直走向了老夫人。
“孫兒祝祖母慈竹風和,福壽綿長。”
老夫人接了他遞過來的那朵,臉上笑出了皺紋,聽着身旁婦人們的小聲議論無一不是誇贊,目光落在他手裏持着的另一朵,笑容更甚,确是該有個孫媳婦了吶。苑兒的茶花種了那麽多年,終于等到了……
這廂,宋弘璟腳步一側,朝向了女眷席,在座的不少姑娘紛紛心動,和安郡主坐在趙夫人旁,早在宋弘璟舞刀的時候就心中激蕩,此時見他朝着自己走來,忍不住站了起來,正要伸手,卻見那人越過了自己站在了她旁邊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