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5 元半月
林恺突逢大難,霎時間懵了,混合着玫瑰香味的奶茶從發梢一滴一滴滑向臉頰,鏡片上也濕漉漉霧蒙蒙一片。隔着白茫茫的鏡片,他看見她從茶藝師手裏接過一條毛巾,歉意滿滿地繞過烏木茶臺,在他發懵瞬間,毛巾糊在了他的俊臉上。
“抱歉抱歉,胖墩哥哥你、你沒事吧?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景白甭提有多麽尴尬了,一邊幫他擦拭着臉上的奶茶,一邊連連道歉。
林恺總算是回過了神,他擡手奪過她手裏的毛巾,臉色鐵青,連聲音都因為怒火,而微微發顫:“景白,這麽多年,你跟以前一樣冒失,毫無長進!”
身邊的茶藝師湊了上來,想幫林恺處理污漬,又惱又狼狽的林恺推開茶藝師,怒不可遏地瞪了一眼景白,轉身去了後廳。
景白尴尬得要死,被林恺晾在了前廳。想走,又覺得剛噴人家一臉,走了未免顯得不厚道。但是不走,杵在這裏賊尴尬。
景白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元淺一掌托腮,直勾勾地注視着景白,對于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他跟着景小兔一大早就上了山,半道上偶遇了景小兔的七師兄景小狼,寒暄了幾句後,就聽說了景白去相親的事情。
初聞她去相親,元淺又好氣又好笑,他在景小狼的指引下,來到了這家茶社,事實上,在沒有進來之前,就瞅見了那個男人捧着一本書,用英文念着奇葩的條例。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明白,景白竟然因為陸則的事情,傷心得放棄了事業不講,現下竟然自暴自棄地跟一個奇葩男相親。
他怒火中燒,當時就想立即下山,跟她老死不相往來。
左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還是個腦子遲鈍得要命,随時随地就把他氣得原地爆炸的女人,可心裏再惱怒,到底是抵不過身體來得誠實。
他直視着距他幾步之遙的景白,也不說話,就只是用目光牢牢鎖定着她。
景白被元淺看得心底發慌。
他能出現在這裏,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絕對是她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好閨蜜把她賣了,可是這會兒哪裏還能顧得了那麽多。
上次在化妝間,景白就知道這人生起氣來很是可怕,但瞧着現下他這種不鹹不淡的表情,景白沒由來得覺着更為不安。
兩兩對視着,空氣裏的暧昧氣息越發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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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聽茶藝師描述了前廳發生的糗事,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見景白傻傻的杵在前廳中央,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林阿姨快步上前,想要安慰景白。
又一看,景白對面坐着一位帥哥,林阿姨畢竟是過來人,眼睛在景白與元淺之間穿梭幾個來回,好像嚼出了幾絲不對勁。
林阿姨腦補了一場狗血倫理大戲,她在後廚就聽茶藝師說,前廳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來到茶社不喝茶,卻點什麽醋。
林阿姨對自己的猜想越發篤定,她在景白跟前站定,扯了扯景白的袖口,狐疑地饒高了兩眉:“囡囡啊,這位先生……是你朋友?”
景白還沒想好措辭,就見元淺雙手按在桌面上,慢條斯理地起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店裏的茶藝師們三三兩兩湊成一團,臉上挂着跟林阿姨同款懷疑之色,這裏雖說地處偏僻,但茶藝師們都是些年輕小姑娘,景白知道元淺粉絲基數龐大,眼下他雖然做了簡單的僞裝,但是以他的辨識度,保不齊很快就能被認出來。
想起他可怕的女友粉,唯粉和毒粉,如果在這裏被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而瞧瞧他現在的神色,簡直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樣。
景白一邊在心裏哀怨,哀怨的是她不明白這個家夥為什麽那麽喜歡管她的閑事,明明他們倆就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偏偏又露出這樣的表情,簡直就像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另一邊,又不得不面對眼前的危機。
眼見他越來越近,景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許是人在危機中,往往能夠激發出未知潛能,景白忽而靈光一閃,在元淺離她一步之遙之際,她自己先發制人,朝前一步抓住了元淺的手腕。
冷不防被她抓住手腕,元淺腳下一頓,低頭看她。
眼前的小女人咬咬牙,再擡頭時,對他漾出了一枚甜美至極的笑容:“表、表弟,好巧,你怎麽也來了?”
元淺:“……”
“表弟?”
林阿姨蒙圈了。
景白非常自然地牽起元淺的手,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對着林阿姨幹巴巴地笑道:“剛才不好意思介紹,畢竟,畢竟相親這種事情教旁人知道了,總歸尴尬。林阿姨,這是我遠房表弟元半月,來這裏寫生的……”
指尖暗暗掐了掐元淺的手心,趁林阿姨不注意,景白給元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千萬不要亂說話。
軟軟的央求蕩漾在她眼底,元淺很少見她這副模樣,心裏雖然不爽,但是到底抵不住她的柔光。
他看了景白一眼,輕輕一拉,一手很自然地擱在景白肩頭,明顯覺得她身體僵了一僵,元淺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外公見你這麽久不回,就讓我來看看,萬一被山上的大灰狼叼走了,那就很可怕了。”
美目流轉間,他俯身湊近她,聲音不高不低,恰巧能讓林阿姨聽見的程度:“不過,表姐你相親這件事,我表姐夫知道嗎?”
“表、表姐夫?!”
林阿姨瞪大雙眼,她跟景家老爺子提及相親這件事時,景老爺子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證,他的寶貝外孫女雖然在娛樂圈混跡兩年,卻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連吻戲都沒拍過的那種。
“……林阿姨您別聽他亂講,他這個人慣常喜歡胡說八道。小時候因為生了場大病,燒壞了這裏,您就當他童言無忌。”
景白指了指腦袋,進而轉向元淺,笑容越發甜美起來:“半月表弟,今日份兒的藥,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吃?”
“你要喂我嗎?”
黑漆漆的眼睛裏流露出幾絲脆弱,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林阿姨:“……”
景白:“……”
元淺低了低身子,索性将腦袋依偎在景白肩上,身體的大半個重量幾乎也都放在她身上,景白胸口一窒,差點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囡囡,你這個表弟……可惜了。”
林阿姨原本覺着這表姐弟倆如此親昵,看上去着實不太像話,但是又一想到這位帥哥剛才要點一壺醋,此時雙眼迷離,撒嬌的神情還真如孩童一般。
一個正常的大男人,斷斷不會如此,八成是真的有病。林阿姨打消了疑窦後,開始替元淺感到惋惜。這個男孩子眉目如畫,唇紅齒白,長相如此出衆,若非腦子不好使,倒是跟她的小侄女堪堪相配。
沒能給侄女說成功,侄子這邊也很可能會黃了,林阿姨感到很是挫敗。
“林阿姨,今天的事情實在是不好意思,麻煩您替我給胖墩哥哥賠個不是,回頭我再親自上門致歉。林阿姨,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景白拽了拽演戲演上瘾的元淺,趕緊給林阿姨道了別。
林阿姨內心雖感挫敗,但也不好當面發作,只好勉強地說了句:“囡囡,那回頭再來阿姨家裏坐坐,你跟恺恺的事情,阿姨會替你解釋,等找到合适的時機,再給你們安排見面,你放寬心。”
景白一個頭兩個大,敷衍地笑了笑,不敢耽擱,生怕一會兒有人認出元淺來,牽起他的手,三步并作兩步就出了茶社。
山間氣候多變,過了午間,尤為明顯。景白拖着元淺一路上行,不敢停歇半刻,直到茶社隐匿與林間,她從稍作休息,放開了他。
剛才一心在被認出的恐慌中,倒是沒覺得什麽,這麽一停下來,景白才覺着兩條腿跟灌了鉛一般,腳下的路又坎坷,她一個不留神,差點摔個狗啃泥。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元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與大地的親密接觸。景白微微掙紮,元淺也沒攔她,從善如流地放開了手。
天色忽而變得暗沉,不一會兒,竟然開始飄落雪花。這是春日裏的第二場雪,來得突然,來得洶湧。很快,地面上就鋪就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景白與元淺一前一後走在山間小路上,周圍靜谧無聲,是以雪花簌簌飄落的聲音反而顯得格外清晰。
景白以為出了門勢必會被元淺冷嘲熱諷一番,畢竟,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來這裏八成是看她的笑話。
可是,這一路上,他不正常的沉默,反而教景白心裏越發沒底。
忍了幾忍,終究是忍耐不住,景白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他。收到她疑惑的眼神,元淺也停下了腳步,擡眼與她對視。
又是一陣難言的靜默,時間仿佛也被凍住了一般,死寂一片。
“景白。”
他總算開口,嗓音微啞,與方才玩世不恭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聽姜斌說,你打算退出娛樂圈,我就想來問你一句,真或是假?”
他直勾勾地注視着她,眼底有抹決然。
景白此時竟然無法直視他的眼神,過了半晌,她偏開臉,低聲回道:“真的。”
元淺轉身就走。
景白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退出娛樂圈他生的哪門子氣。
眼見雪勢越來越大,天色也漸入夜幕,這裏方圓十幾裏都沒住戶,想要到半山腰的旅館去,靠兩條腿,還是在這樣的天氣下,怕不是得走到明天去了。
山裏夜晚不大安全,撇開路陡夜黑之外,偶有一些大型食肉野生動物出沒,景白禁不住叫了他幾聲。
元淺充耳不聞,只是朝山下走去。
景白急了,忙追了上去:“等等!喂!元半月!”
無人回應。
景白也顧不得天黑路滑,小心翼翼加快了腳步,“元半月,等一下!啊——”
聽到她的驚呼,元淺總算暫停腳步,只是還沒有回頭,摔了一跤的景白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臀部,她也不管身上的疼痛,見元淺停下腳步,忙挪了過去,“元半月,你去哪兒?”
元淺不答。
景白好心提醒:“這附近可沒旅館,而且天黑雪急,保不準還有大型野獸出沒,你最好明天雪停了再走。”
“關你什麽事?”
冷冰冰的一句話差點把景白噎死,而且還是用她常挂在嘴邊的口頭禪。
景白氣得不清,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後背:“我是作為朋友關心你,好心沒好報!”
見他不回話,提步欲走。
景白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她又氣又惱,真想不管他,任他自生自滅,可是內心終究還是擔心大過氣惱,畢竟人家幾次三番地幫她,雖然他嘴巴壞了點,人還是很好的。
她邊跟着他,邊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喂,元半月,你別告訴我你跑來這裏,就是為了跟我吵架的?”
這是什麽變态的愛好?前幾天他搶過簡薰的手機,在手機裏冷冰冰也就算了,莫名其妙地跑來她家,吓得她小心肝兒都快跳出來了,結果就是為了問她是不是真的要退出娛樂圈??
景白覺得自己永遠摸不清他的腦回路。
聽到她這句話,元淺驀地駐足,跟在他身後的景白一時不察,整張臉撞上了他的後背,疼得眼淚幾乎要飙出來。
“景白。”
她被撞得生疼,沒好氣地說:“幹嘛?”
元淺轉過身子,微微俯身,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她,“你想知道?”
“什麽?”
“你是傻瓜嗎?”
景白錯愕地瞪着他:“……”
他惱怒地回瞪她,黑漆漆的眼睛又美又兇,即使隔着黑框眼鏡,依舊在景白心裏狠狠撞擊了一下。
景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心想:媽耶!這家夥簡直是魔鬼!難怪走秀時板着臉,那些女孩子都被迷得七葷八素,這雙眼睛簡直就是勾魂利器,并且是殺人不見血那種的。
見她一臉無辜,元淺怒極反笑:“景白,你倒是說說看,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翻山越嶺來到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