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捉蟲)

柳提搶在沈絡之前自邊上的小門擠進府來,惹得管家啐了他一聲,擡腳踹了他的腚。他捂着腚跳起來,躲閃着跑走,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年紀小不經事,被外頭鬧民的聲勢驚吓住了,哄笑一片。他無心辯解,悶頭往裏沖,焦急去追趕沈嵁。

唯有他清楚,在四海镖局裏沈嵁已與人動過手了。師先生的囑咐他站在屋外頭也聽到過,息武,就是不能打架,不能施展武功。

“少爺!”

他看見沈嵁立在中庭,長棍恹恹拖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剛才在外頭時張揚的戾氣。武器尚且如此,那麽人就——

“嵁兒啊!”

夫人急切地迎了上來,柳提不敢靠前,垂下頭默默地恭立在沈嵁身後。望住那方劇烈起伏的後背,猜想他究竟有多累,多疼。

但是沈嵁的聲音聽起來笑着,說安撫人心的話:“沒事的娘!孩兒把外頭的人都打發了,他們不敢進來。一會兒差人去趟衙門,聚衆鬧事、私闖民宅,這個事官老爺要管的。”

夫人拉着少爺的手不放,戴了兩只嵌寶大戒的白嫩手指心疼地撫摸少爺的面頰:“他們打到你沒有啊?怎麽出了這麽多的汗?那些人好兇的,你爹又不在,兒子,娘就只有你了。你不好有事的!快跟娘進去,歇歇噢,歇歇!阿珍啊,阿珍!”

夫人的婢女趨前來。

“去給大少爺的藥端來,去請師先生,噢噢,關照外頭,今朝一天也不許開大門!

七七八八,嘈嘈雜雜,說了好多事,遣了許多人,一大幫子簇擁着往裏去,都沒看到柳提,忘了他。

然而他直來直去的心腸裏只聽進一句話:“去請師先生!”他扭頭跑向後院,自雜工們出入的側門竄到後巷裏,撒腿往醫館奔去。

又一次被小子馱着趕路,師良甫今次是真氣着了。醫館大門朝陽開,來來往往不挑人,師良甫大夫當出好名聲,又不是專為照應沈府這一戶,一天接診好多病家,忙得頭頭轉。本來脾氣不好,如今更沖,逮着誰都夾槍帶棒,不跟錢置氣卻跟人有仇。

“全城醫生都死光了喲?都盯着我,老子又不是哪吒,冊那累死我!”

才跟妻子嘟囔起抱怨,外頭橫沖直撞進來了柳提,認準了人光說一句:“跟我走!”二話沒有背起師良甫就跑。剩下孕妻和那一屋子候診的病家全傻眼了,前因後果都問不着,只聽見師良甫的叫罵聲,随着青鹿般矯捷的身影一道,去遠了。

眼看着到了沈家的院牆外,居然不走正門,鑽了後巷跟廚子雜役還有那些個雞鴨生蔬擠在一處。柳提疾風暴雨般的速度,所經之處真正雞飛狗跳。師良甫自己罵得抑揚頓挫聲勢浩蕩,聽見身後也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叫罵,又不樂意了,趴在柳提背上朝後扭着脖子,反跟後廚那夥子對罵開去。切口俚語大髒話,一通狂飙,事後廚娘花嬸都禁不住回味:“跟師先生吵架過瘾,有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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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天涯知己棋逢對手了。

待進了花園轉過幾道廊,看沈嵁的廂房就在前頭不遠,師良甫也不吵了,拍拍柳提氣喘籲籲道:“嗳嗳,小朋友,可以了,放我下來好吧?我認你狠了,我自己去給你家少爺看病。不過你先要告訴我出了什麽事情。怎麽我前天來還好好的,講清楚七天複診,今天就急吼吼請我來?”

柳提不跑了,但也沒把先生放下,邊走邊說:“今天家裏頭出了好多事情,少爺跟镖師打架,回來又在府門外驅趕鬧事的。少爺跟我說心口悶,回家跟夫人說沒事。可我看少爺就是很難受的樣子,夫人說請先生,我就來請了。”

前言不搭後語的,說得混亂無序,師良甫居然能聽懂,并且立即黑了臉。

“你放我下來,放下!”

柳提聽出先生光火了,不敢怠慢,遂小心把他放到了地上。才站穩,師良甫邁開步子氣勢洶洶就往沈嵁的屋子去了,上檐廊時鞋都沒脫。

适逢闵氏陪着沈嵁續湯添藥,管家沈絡并幾個丫鬟從旁伺候,甫見着師良甫俱是一愣。就見他腰上挂着圍裙,兩袖紮起系在肩頭,一雙一尺長的黒木筷子拿在手上,筷子尖還沾着藥渣。他這幅尊容,客氣了說是風塵仆仆,委實更像個火上房的狼狽樣。

“先生怎麽……”沈嵁讷讷想問一句,瞥眼看到站在外頭的柳提,旋即了然,頓時心虛不已。被師良甫兇神惡煞般瞪着,硬是寒暄都忘了,聲兒都不敢出。

不同于沈嵁,闵氏看見師良甫甚是歡喜,忙起身來請:“哦喲,正巧先生過來了!嵁兒說不必請先生過府來,可我總不放心。對了,先生今朝原是來做什麽的?”

師良甫哼了聲,扯動半邊嘴角算作笑:“你們搶我來的!”

“啊?”

沈絡反應快,趕緊替柳提遮掩:“噢噢噢,太太勿怪!您一說讓請先生,我就趕阿提出去了。這個小鬼跑得飛快大家都曉得的,後來少爺說不用,我再去找人,哪裏還叫得回來?年紀大了,做事情也是手忙腳亂。看看看看,麻煩先生多跑一趟。”先自省了一番,話鋒一轉,賠個笑臉又道,“不過麽,來都來了,還是請先生把把脈最好呀!又不妨着的,是伐,太太?”

闵氏滿口稱是,全沒留意到沈嵁臉上的不自在,反而又把外頭的柳提誇了一遍。

師良甫更是話也懶得講,一手一只剝了鞋子甩手丢到廊外,徑直走進來,附身拾起沈嵁手腕扣住,站着號脈。

到了這時候,闵氏隐約察覺出今天的師先生不同往日,早上起碼吃了三碗夾生飯,外加晚上沒睡好,腳趾頭還踢到床腳了,真是脾氣臭得前所未有。轉念一想,自己堂堂沈府內當家,世家名門,一沒說錯話二沒做錯事,怕這大夫做啥?于是端着身份,客客氣氣地問他:“如何啊?我兒要緊伐?”

不問還好,一問師良甫的臉色愈加不善,都快黑成塊臭豆腐了。

沈嵁知他脾性,直來直去,怕他脫口而出說個不好又驚吓了母親,立即搶白道:“定然是沒關系嘛!娘知道先生的,頭回來把爹罵得好慘,您瞧他現在,什麽也不說,那就是好的呀!先生走得急,好像藥匣子都忘記拿了。阿提!”

聽少爺召喚,站在外頭沒敢走的柳提忙爬上外廊,伸着脖子回話:“阿提在,少爺有啥吩咐?”

沈嵁深深地看了一眼師良甫,不動聲色掙脫開手,一指柳提教訓道:“做事從來就是這麽毛毛躁躁!一看先生的樣子就知道是被你從藥廬硬拖過來的,失禮成這個樣子,好事辦成個壞事,你說說該怎麽罰你?”

柳提跪在門邊俯首:“是阿提錯了!阿提笨,阿提對不起少爺,對不起太太,阿提願受罰!”

“你對不起我什麽呀?快給先生賠禮!”

“是是是,先生恕罪,阿提不好,先生恕罪!”

師良甫猶是站着,緘口不言,一雙眼自上而下直直盯着沈嵁,眼底一場風暴蓄勢待發。

沈家的門風素來寬以待人,闵氏平日裏也很善待下人,更不見沈嵁對家中哪個有過如此苛責,納罕之餘很是心疼小柳提。她看不見沈嵁與師良甫指間的暗流洶湧,反要替柳提打個圓場:“哎呀,阿提小,做事難免不當心!他起意是好的,嵁兒不要訓他太狠。下人沒教好,我有責任。先生今朝是否能看小婦的薄面,勿與這孩子太過計較了?”

師良甫深吸口氣,緩了緩情緒,解了束袖的系帶,抖擻衣襟盤腿坐了下來。手中長筷往地板上一拍,粗聲粗氣道:“研墨!”

衆人皆是一愣,沈絡最先反應過來,催門口的柳提:“先生要寫方子,還不快去伺候?”

柳提唯唯諾諾地應着,爬起來去隔壁書房端來了文房四寶,跪在師良甫跟前兢兢業業地磨墨。

一時間,滿室只聞節奏有序的摩擦聲,竟是誰都沒有話說。

掂量了師良甫态度裏的緩和,沈嵁趁熱打鐵,借口:“這一天亂哄哄的,娘受驚不小,一定累了。孩兒這邊一切都好,娘無需挂心,還請回去好生歇息。晚些時候,孩兒再去請安!”

闵氏果然乏累,可到底放心不下兒子,況且府門外那一大群人還未盡散,如何能高枕無憂?

“有孩兒有絡叔,再有絡叔親手□□的家丁們,對付那幾個村野莽夫綽綽有餘。另外還有官府在,約摸午後差役們也該到了。最不濟,這幾天咱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守着這院子,看誰敢闖進來!娘盡管放寬了心!”

聽沈嵁這樣說,闵氏自覺有了底氣。一邊沈絡又适時敲個邊,橫豎海口往大處誇,直把這沈家院牆說得固若金湯,非有千斤重錘、紅衣大炮不能攻克,絕不會有失的。如此,闵氏整個人徹底松弛下來,交代了幾句關切的話,便領着自己屋裏的人撤退了。

那邊人才出廂院,此處屋內師良甫就排山倒海般爆發了。

“你他媽的要死死遠點兒,別來坑老子!”師良甫一躍而起,抄起筷子往地板上用力掼下,“老子早說過,只救想活的人。你這種憂家憂民死而後已的大聖人求求你別他媽來找我,我心氣兒低,膽子小,操不起那麽多的閑心,想不着你那些忠孝節悌的恩義。你就守着你的志你的節你的他媽的狗屁責任熬死去吧!老子伺候不起,老子沒藥治你的神經病!”

柳提沒見過有人能發這樣大的火,他以為這一切全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硬把師先生搶到家裏來,所以他生氣了。可為什麽他罵的是少爺?柳提想不明白,他只是害怕,沒來由的,很怕很怕,怕得發抖。

沈嵁仰着頭,直面師良甫磅礴的怒氣,尚顯稚嫩的臉龐覆了一層倦意,眼角垂挂起涼薄。

他睨一眼柳提,淡然道:“沒事了阿提,你先出去吧!”

柳提垂着頭,沒有動。他其實腿軟了。

“絡叔,你帶阿提出去會兒,我與先生有話說。”

沈絡猶豫着:“可少爺這兒……”

“我這裏暫時用不着人。你把丁壯的都調到前頭去,歸置人數排個崗,輪流看守府門。縣衙無有兵權,差人有限,動起武來也頂不上什麽用。萬不得已時,咱們還是得靠自己。這些事你我明白就好,不需告訴娘知道。”

沈絡點了下頭,張口欲言。師良甫咆哮了:“沈嵁!”

沈嵁擡手阻止他:“事已至此,讓我做完它。”又看沈絡,接着道:“阿提回去吃飽睡覺,外頭一有不好,就差他去四海镖局尋江百舸。拿我的印問四海借十名镖師,要狠的,不怕吃官司的。記住,無事時千萬不可去!另外,關照底下人口風把緊。這幾日府裏閉門謝客,諸事皆等爹回來再做計較。我的病,一個字都不許漏!”

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清晰,俨然家主風範。沈絡聽着記着,心頭驀然百感交集,眼眶一熱,啞聲道:“少爺,您千萬聽先生的話呀!”

別人說都不妨事,唯有沈絡。他是從小看着沈嵁長大的貼心人,沈嵁當他是至親長輩,他當沈嵁如子如孫,情分不一樣,心意不一樣。

沈嵁目光回避,低低應了聲:“唔!我曉得了。”

沈絡便不再說什麽,拉着柳提走了。

空曠的廂院裏寂靜無聲,師良甫和沈嵁一個站着一人靜坐,久久地不言,似一場沉默的對峙。

終于,師良甫收斂了暴烈的脾氣,克制着勸沈嵁:“那個內功,不适合,不許用,更不準練。”

沈嵁彎腰拾起地板上的筷子,擱在幾上碼成一雙。

“也是迫不得已。”

“那也不行!死到臨頭就算是裝孫子,也不許催動內功。”

“既然死到臨頭,為何不能拼一下?”

“你少拿我的話把兒!摸摸自己的心口,你的心都快跳爆了,可你身體裏那股氣還在橫沖直撞,就是堵在胸腔裏找不到出口。你悶不悶?疼不疼?”

沈嵁手按住心口,木讷點頭:“疼的。”

“你疼,你他媽知道疼!你……”師良甫氣得在叉着腰屋裏亂走,“好好好,我最後管你一回。只你記着,下回找死,別裝模作樣回家坐好等我來。我不來!你呀,上外頭随便找個地兒躺下死去。你死在外頭沒人說,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有病最多是個猝死暴斃。你死在家裏頭,經我的手吃我的藥,回頭一個屎盆子扣我腦門兒上說我醫死了人,他媽我沒處喊冤去!少爺,沈大公子,沈爺,小可求求您了!一介布衣郎中不求富貴但願平安,我上有老下有小憑本事糊口,您這麽高風亮節舍己為人的大賢擡擡手,放過小的。小的怕死,小的伺候不起您這活菩薩!”

“又不是我選的……”

嗫嚅聲低,師良甫一時聽不太清,粗着嗓門兒吼沈嵁:“放什麽屁吶?大點兒聲!”

沈嵁猶是垂着頭,叫人看不着他面容,聲音悶悶的:“生在這個家裏,當個虛實不明的少爺,擔這些事,又不是我可以選擇的。我也不是自己喜歡才成了沈家的兒子。”

師良甫聽出了他的委屈,恍惚眼前就是個少年,一個孩子,逞強好勝,終究還是會難過,更會示弱。他有餘怒未消,只是那些怒氣裏更多還是顧惜這個孩子人生路上趕得匆忙,太急于成長了。

呼一聲嘆一記,師良甫在沈嵁跟前矮身蹲下來,撇了撇嘴:“你小小年紀,心事忒重,管那麽多累是不累?沈家沈家,沈家如今的當家人不還是你爹嗎?你就做你的少爺,跟別的小孩子一樣弱一些乖一些,縮在家裏不出頭,行不行?你死了誰高興?你爹還是你娘?小少爺,未來路還長,別太早把命搭上,不值得!”

原是一番好意,語重心長,可師良甫料不到,他的好意落在沈嵁心裏卻諷刺得要命。

“少爺?誰是少爺?我嗎?”沈嵁擡起頭來,張着眼,顯得癡癫,“我死了是沒人高興,也沒人不高興。因為我是假的,是錯的。你試過當一個影子十五年嗎?你明白身不由己死也不由己嗎?你懂過嗎?啊?!”

自相識以來頭一次,師良甫聽見少年發出怒吼。近乎咆哮,卻受制于變聲期嘶啞的音質,沒能卷起雷霆的氣勢,反而撕裂過扭曲着,如胡琴錯弦,扯了一聲凄涼的變音。

師良甫被他的模樣懾住了,步步後退。

“什麽叫值得?對一個一無所有的影子來說這世上還有事是值得的嗎?除了當好兒子,我沒有別的活路走。不做沈嵁,我什麽都不是!你們每一個都來教訓我,那你們來替我呀!替我當沈嵁,替我去把晴陽換回來,你們可以嗎?!”

沈嵁推搡師良甫,歇斯底裏地喊叫哭泣。

師良甫足下趔趄,下意識捉住沈嵁,擰眉喝他:“沈嵁,你真瘋了不成?胡說什麽?”

“我胡說,我瘋了,你們誰都別來,都給我走。出去,統統滾出去,走啊!”

此刻的沈嵁簡直不可理喻,說着不找邊際的話,發洩着全部的精力,眼神裏滿是慌亂。他已完全不是師良甫認識的那個謙和有禮、偶爾頑皮的小公子了。

師良甫與沈嵁厮打起來,苦口婆心:“越之,醒醒,冷靜點兒!”

沈嵁置若罔聞,還在使勁推他,趕他。

“你再鬧,人可都叫來了!”

“讓他們來,都來,我不在乎,我幹嘛在乎?我,咳咳……”

沈嵁一口冷氣嗆進氣管裏,咳得面紅耳赤。師良甫趁機扭住他雙臂,硬是拖回榻邊,使足氣力甩他上去。

跌得狠了,沈嵁愈加耍蠻,下意識催勁于掌,一拍床榻騰起身來。握拳要打,倏地心頭一窒,栽倒在榻上。

“你多傻多傻多傻!”淩鳶捏着沈嵁兩頰使勁兒揉搓,話裏眉間全是心疼,眼已紅了。

沈嵁也捧住她額頭,拇指壓着道道褶皺柔柔撫平開。

“你傻不傻?過去的事了,當個故事聽過算數,何必又要計較?”

淩鳶嘟起嘴:“不管,我就見不得他們欺負你。更不許你欺負自己。越之大笨蛋,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不行!”淩鳶風風火火朝外走。

沈嵁阻她一阻:“幹什麽去?”

“找師良甫!我得謝謝他那麽多年管着你這笨蛋,不能讓他在破沙漠裏埋沒才能,必須接他回來丢給老葉回爐再造。”

沈嵁失笑:“你确定他肯來?”

“為什麽不肯?我綁也給他綁來。”

沈嵁過來牽住淩鳶的手,好好告訴她:“別去了,他不會跟你走的。”

看沈嵁說得真,淩鳶困惑了:“為什麽?”

“我離開沈家是因為絕望,他離開華亭則是因為醒悟。對他來說,當大夫救人只是職業,他從來沒有懸壺濟世的使命感。原本,他以為自己看得開生死,不會對任何病家生出私心。可救不了我,眼睜睜看娘毀了沈家,他到底還是怕了。離開前我們談過,他說并不後悔學醫,也不後悔放下醫術。他救不了所有的生,不如就看顧那些被人遺忘的死。當一個收屍人,不必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唏噓,這樣的日子才是他要的輕松自在。他說如今的自己是真的看開!”

淩鳶咬着唇,垂眉沉思,似懂了,也非懂。

“那麽你呢?”須臾,她仰起頭來,凝望進沈嵁眼底,“你現在自在嗎?真的開心了嗎?”

沈嵁歪着頭,笑容裏透露出一絲絲狡黠:“起碼,我會笑!”

這樣就很好。淩鳶覺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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