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求而不得
長夜漫漫,風雨潇潇,舒雨桐坐于梳妝臺前,長發披散,目光空洞,手執木梳默默發呆,臺上的燭火靜靜燃燒着,屋內一片冷寂。
竹芩端了盆熱水進屋,見她只着單衣呆坐在那裏,快速放下水盆,取了架子上的披風為她披上,“小姐,夜深了,早點歇下吧。”
舒雨桐望着鏡中的自己,眸中淚光點點,神色間盡是凄惶落寞,“小芩,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竹芩心中微酸,連忙搖頭,“小姐年輕貌美,怎會老呢。”
舒雨桐苦澀一笑,自嘲道:“那為何他連看我一眼也不肯呢?”
竹芩咬了下唇,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只道:“主上心裏是有小姐的,您別想太多。”
“我原本認為他沒有心,如今看來他不是沒有心,只是給了別人罷了,真可笑,這些年來我竟不曾真的看懂他。”舒雨桐語氣悲涼,“只怪我自欺欺人,以為憑着他對我的感激便能日久生情,總有等到他愛我的一天,可惜不過癡人幻滅一場夢,鏡花水月一場空……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死心哪!”
竹芩眼眶微紅,正要開解,卻見一挺拔修俊秀的身影走了進來,愣了下才服身道:“見過主上。”
燕無極沖她擺擺手,她會意,又眼含憂色看了眼舒雨桐,這才低着頭悄然退了出去。
舒雨桐癡望着他,卻無奈也只能見着他臉上的銀色面具,她走到他眼前,“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踏進這碧波苑了。”
燕無極抿了下唇,音色平淡,“明日你便離開吧,去哪裏都好,我會給你一筆錢,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呵……”她死死盯着他,“你怕我再去找她麻煩,所以要趕我走了?那麽你曾許諾過照顧我一生也不作數了?”
燕無極眼底帶着憐憫之色,畢竟眼前的女子與自己一同長大,在最艱難的日子裏相互陪伴,也因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傷害。這些塵封的往事像毒瘤一般長在心上,每當面對舒雨桐便會讓自己想起曾經那不堪回首的年少時光。她想從他這裏得到愛與溫暖,只可惜他給不了,自認是個涼薄之人,若非遇見穆柯,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竟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他原本認為即便不能愛她,卻可以照顧她,只是如今他體會到愛一個人卻又求而不得的痛苦,便決定放她離開。既然無法回應不如讓她離去,或許還有另一番天地,總好過留在他身邊,困在愛的囚籠裏痛苦不堪。
舒雨桐見他久久無言,便再也顧不得自尊矜持,撲過去用力抱住他,淚如雨下,苦苦哀求道:“不要趕我走,我不能沒有你……我不會妨礙到你跟她,我會乖乖呆在這裏,不會再惹你不高興……翎,不要趕我走……不要……”
燕無極忍着惡心之感将她推開,除了穆柯,誰的觸碰他也接受不了。可是此時的舒雨桐已失了理智,又往他身上撲去,柔軟的雙臂似藤蔓一般死死纏繞着他,絕望快将她淹沒,淚水将臉上的妝容也弄花了,披頭散發,形态十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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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無論次喊着:“翎,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啊……我會乖乖地,不要抛棄我,不要抛棄我……”
他眼神驟冷,喝道:“不要再叫那個字!”翎,他恨之入骨的一個字,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這個字牽扯出來的過往是他一生不願觸及的夢魇。他用勁将她震開,她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她呆坐一陣,似是冷靜了下來,這才擡起淚痕斑斑的臉望着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男人。近在咫尺,她卻覺得那麽遙不可及,無論她怎麽做,他都無動于衷,眼前這個男人永遠是她的奢望。
早在多年之前,她的清白就被人毀了,她當時只想一死了之,他卻對她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就因為這個承諾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氣,這麽多年,她對他的感情超越了所有,他就是她的一切。如今,他輕易毀諾,宣判了她的命運,他可知于她而言,離開他,她便只有堕入地獄。
燕無極負手而立,不再看她,将目光虛投在一處,“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踏出這燕門便忘卻前塵吧,你我就此別過,此生不複相見。”言罷回身急行而去。
舒雨桐急急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卻又被門檻一絆,狠狠摔倒,一時動彈不得,只能趴在冰涼的地面上伸長了手想要抓住那絕然離去的身影。風呼呼地吹,檐下一排橘紅色的燈籠不停亂晃,光影重重似夢如幻。她淚眼婆娑,視線朦胧中望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長廊盡頭。
她從小就喜歡他,到如今十多年過去,她仍然愛他,即便愛得卑微如塵,她也甘願受之。她可以忍受他不愛自己,卻受不了他愛上別人,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女人憑什麽能夠輕易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真是天大的諷刺!眼見着自己守候多年的人對另一個女人關懷憊至,叫她如何不恨哪!
燕無極走到拐角處,驀然停下腳步,豁然閉目,掩去眸中的不忍之色,立了片刻才再次擡腳離開。
舒雨桐離開這日,天色陰沉沉的,下着淅淅瀝瀝的雨,更添凄涼。她望着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目光中透着絕決,對身邊的竹芩道:“小芩,我們一定會再回來的。”
竹芩左手背着包袱,眼含憂慮,小姐太過平靜,反倒讓人不安,她原以為小姐會崩潰。
舒雨桐自是知她所想,扯了下嘴角,勉強笑道:“我沒事,別擔心。”
竹芩右手為她撐着傘,誠摯道:“小姐,無論您去哪裏,竹芩都會跟随,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舒雨桐看着她欣慰一笑,“我此生做得最好的一件事便是買了你,但你可知當年我只是一時動了恻隐之心,小恩小惠卻得你這些年如此真心維護,自覺愧對于你。”她握住她的手,嘆息一聲,“你原可留在這裏過安穩日子,何苦要随我漂泊。”
竹芩眼中泛淚,言辭懇切,“小姐将我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無論您當年出于何故,事實便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在我心中,您不僅是恩人,亦是唯一的親人。”
舒雨桐傾身抱住她,哽咽道:“謝謝你願意陪着我。”
片刻後,竹芩拍拍她的肩,“小姐,我們該走了。”
舒雨桐輕點下頭,與她一起走出了碧波苑,朦胧煙雨中,一黑色身影負手立于高臺之上,目送她們相攜遠去。不多時,雨水潤濕了他的發絲,他揭下面具,絲絲縷縷的濕發便迫不及待地貼上他玉潤光潔的面頰。他仰起頭,合上雙眼又站了一會兒,重将面具戴上,移步往沁心院而去。
那廂,舒雨桐主仆出了燕門沒多久,就被武林中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