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先帶我們進去吧。”腹诽完了皇帝,郝澄居高臨下地看着抱着她大腿猛嚎的女人,用食指按壓着眉心,盡量冷靜地吩咐道。

那自稱是師爺的女子這才松開她的腿,那大白鴨也不顧抓了,大開了府門迎這一撥人進去。

進去的時候,還不忘吆喝自己把鴨子們趕回栅欄的夥伴:“還在那裏愣着幹什麽啊,還不快點過來見過我們的新知州大人。

一踏進這院子,郝澄就不自覺皺起眉來。這房子其實很大,但實在是太髒太亂了,而且地上都是鴨屎雞屎,一坨坨的黃白之物,還散發着惡心的味道,看着着實令人糟心。

面前的這些據說是官府的幕僚就更加了,哪裏還看得出什麽當官的做派和文人的風骨,都是些下田插秧的農婦打扮,身上的衣衫多處有補丁,穿的最好的一個,身上還沾了鴨毛和鴨屎。

這一瞬間,郝澄感覺像是剛穿那會,一朝回到解放前。在這個時候,江孟真也抱着孩子下了馬車。

郝澄都覺得這院子糟糕了,江孟真這個有輕微潔癖的更是不能忍。但這個時候郝澄是家主,他作為處理內事的,只挑了處幹淨的地方站着,然後看着郝澄準備如何處置。

一旁貼身的小厮連忙給他身上噴了些隔離院子裏臭味的香粉,一香一臭混合在一起,愣是把嗅覺敏感的郝敏刺激地當場哇哇大哭起來。

郝澄看了眼孩子,又看向面前七個女人三個男人問:“你們這裏先前是誰管事的,我指的是管內務的。”

衆人齊刷刷指向先前的那個師爺,郝澄有些詫異:“她不是雲州的師爺嗎,怎麽管起內務來了?”

一個十分瘦弱的老婦便道:“以前是有人管的,不過前任知州走後,沒有人付得起管家的工錢,人家就卷包袱走了。我們師爺最是能幹,這內務也就她擔着了。”

郝澄便問那師爺:“這府裏有沒有幹淨屋子?”

“有的有的,知州大人的屋子我們一直留着,沒放任何東西,半個月打掃一次,前兩天才掃過。那屋子挺幹淨的,就是有點灰。”

郝澄點點頭,對隊伍裏年輕的管家道:“白茹,你跟着去看看,把正君帶過去,先安置好孩子。”

屋內确實如管事的所說挺幹淨,因為啥都沒有,就一張光着床板的舊紅木床,那還是因為帶床不方便,原來的知州嫌棄麻煩就沒收拾走。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她這麽一大幫子下人和帶了一大堆用品的好處了,有這些人在,幾乎是片刻的功夫就收拾妥當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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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虧得江孟真未雨綢缪,怕雲州府上準備的東西一家三口睡不習慣,被褥和毯子之類的都帶的齊全,寶寶的搖床也一起綁在車上帶來了。

別的屋子暫且不提,郝澄和江孟真住的這屋子是收拾得古香古色,擺設也和京城好負擔差不多。

郝澄跟過去看了眼房子,對着江孟真嘆了口氣:“夫郎怕是又要辛苦了,這院子條件簡陋,難為夫郎和我一起來這麽個地方吃苦。”江孟真是金枝玉葉,生活點點滴滴極其講究,要他随她來這地方,真心是苦了他了。

江孟真把孩子放在小搖籃裏,用郝澄手工制作的奶瓶給小孩喂了奶,哄了孩子睡着,又溫柔地寬慰她道:“一家人不能在一起那才叫苦,我瞧着院子還是不錯,只是這些下人收拾的不夠好。好在咱們帶的人多,收拾起來也快。”

江孟真這些下人都是精挑細選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多說,外頭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郝澄眉眼中帶了幾分欣慰和歉疚,又道:“那你就先歇着,我把事情辦完了就來陪你,不過那管事的既然是師爺,這個人我先要用,其他人就随你。”

江孟真眉眼微彎,眸光裏流淌的是溫柔的春水:“你忙你的,我也得忙我的才是。”

他挑的人,自然是他最了解,當下便命人帶着把這宅院全部轉悠了一番,然後開始指揮下人各司其職,那些押镖的本來押送到了就可以走,也被留下來當了回苦力。

出了房門,郝澄拿過水囊喝了口水,停下來問了那師爺:“我都忘了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話叫旁邊站的那瘦弱老婦聽見了,不等師爺答話,就直接插嘴道:“回大人,我們家師爺叫李二狗。”

“噗!”郝澄等師爺答話的時候正喝第二口水呢,沒忍住,水全噴出來了。那師爺面色從黃變黑,從黑變青,最後又恢複成那種營養不良的蠟黃色:“小的叫李旬。”

“哦,李師爺。”郝澄把水囊遞給一旁的侍人,指了指院內的情況,“勞煩解釋下,這院內的情況。”

既然是她的師爺,她總要考考對方的口才和邏輯條理的。

李旬清了清嗓子,道:“我們這雲州,地段也不是很好,要山沒山,要水沒水的,偏偏地還偏,難得豐收一回。地方雖然大,但人煙稀少。和京城相距路途十分遙遠,因此大人的上一任離了半年,我們才迎來了您。”

郝澄手指不自覺撫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垂着眼睑繼續聽。

李旬其實不看好這新來的知州,年輕又嬌貴,但這是雲州的一線希望,她還是很慎重地對待:“上任知州離開後,半年內都沒有朝廷任命,您的任命我們雖是半個月前得的信,但您一直沒來。再加上我們這雲州前些年又遭了災,城裏人大部分都是些老弱父孺,我們幾個月沒有領薪俸,也沒有別的住處,只得在這院子裏養些鴨子,自個種些菜,賣點錢來養活府上十幾張口。”

她搓了搓手,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們這裏人也不多,沒什麽專人打理着院子,那些花花草草也就荒着。又想着方便,鴨子就養在這院子裏郝澄閉了閉眼,問她:“這雲城還在居住的戶籍在哪?還有雲州的地形和大戶情況。”

不管郝澄是老是少,她一來不是摟着溫香軟玉溫存,也沒有為這糟糕的環境發脾氣,這就是希望,李旬心中一喜,那顆希望的種子抽出一根翠綠的嫩苗苗,她一拍大腿,連忙撒開腳丫子往外頭跑:“在這附近的衙門放着呢,我這就給您去拿!”

李旬人看着瘦弱,跑起來卻很快,郝澄還沒來得及說随她一起過去呢,幾乎是片刻的功夫,她就拿着一大疊資料回來了。

郝澄看着她那泛着蠟黃色的臉,上頭還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滾落下來,追大白鴨的時候都沒見她喘氣,這會卻是上氣不接下氣的,足見她跑得有多快。

李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郝澄,像是遞出什麽寶貝一樣地遞出那些資料:“這是大人要的東西了。您慢慢看,不着急。”

郝澄頗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李旬很緊張,又期待又怕失望的樣子,簡直和舉子們等放榜的感覺差不多。

奇怪歸奇怪,東西她還是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一張張認真看的。她越往後翻,李旬就越緊張,甚至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看着郝澄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李旬有些幹裂的嘴唇都被她的牙齒緊張得咬出血來。

這晉國,戶口也不是那麽好遷走,按照這資料顯示,這雲州好歹是一個州城,所以人有将近一萬,大概有将近三千戶,但城裏人不是很多,大部分勞動力都去比較富裕的地方謀生計,留的都是些沒什麽能力的老弱病殘。

而且雲州城偏僻是因為傍着綿延的山脈,但那山又不像郝澄故土那山,據說是因為幾十年前打仗的時候被人放火燒過,至今光禿禿的,根本長不起來什麽東西。別說是難長在山上的田了,連果樹都栽不活。

水倒是有水,小溪流罷了,也不可能靠着海産發財。地就更慘了,一畝良田在這麽個破地方,比一個帶院子的大宅子都貴。年年都需要向外頭買糧食,要靠朝廷的救濟。

前幾個知州上任都是撈了一把救濟費後,就花心思找關系遷出雲城,這雲城的狀況就更糟了,只有很不受寵的人才會被下放到這麽個破地方來。

被燒了的光禿禿的山,種不出糧食的地,有錢的絕大部分走了,一城都是窮光蛋,還是些不怎麽壯的勞動力,這擱在她前世,就是一個領了十年貧困補助的國家級貧困縣。

看到這些資料,郝澄的眉頭皺得都能砸死蒼蠅了。感情她這不是回到解放前,這根本就是掉進貧民窟啊!

雖然沒有如何亂七八糟添亂的下屬,但要帶領一個這樣的貧困州城走出貧困解決小康本身就是個難度十分高的副本。

在這個時候,郝澄手底下人喊她和李旬去外頭吃飯了。

江孟真就是效率高,郝澄走出來,院子裏已經大變樣了。雜草野花之類的修剪得幹幹淨淨不說,院子裏的那竹筒也通了。該擺放在原位的東西都被搬了回去。

地上的石子路還被清水沖了好幾遍,一個臭氣熏天的院子就變成了一處十分雅致的宅院,那些灰撲撲的葉子都往下滴着水,顯得格外的蒼翠欲滴。

郝澄帶的廚子手藝也不是蓋的,做的雖然是大鍋飯,但飯菜香氣四溢,鈎的人饞蟲直癢癢。

這些人早餓了,不過作為一家之主的郝澄不出來吩咐,也沒人敢動筷子。郝澄一家三口單獨要了個小桌子。吃的是四菜一湯,紅燒鴨肉,素蘑菇湯,炒的米粉,還有一盤子青菜和木耳炒肉。

其他人和她們的菜色差不多,就是菜是用大盆裝的。分三個桌,镖局的和雲州本地的幾個人一桌,她從京城帶來的下人坐了最大的那張桌子。這一幫人很多,之前補給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又勞累這麽一番,早就饑腸辘辘了,郝澄一開口,便大快朵頤,一個個吃得很香。

郝澄和江孟真雖然是單獨一張桌子吃的,但也能聽到其他三撥人說話。镖局的吃得最豪爽,也最香。郝澄那些下人又免不了挑剔的。這菜色普通,京城裏還是分開吃的,她們在這卻只能擠一張大桌子。

雲州城的人吃得最不是滋味,神色也是各異。一個小的在那裏吵嚷着要吃肉,大的則是面色沉重,連李旬的那張黃臉也是黑的。

就聽一個被年輕男人抱在懷裏的小孩問:“爹,那些鴨子兒哪去了?”

那男人有些尴尬:“吃你的菜,問那些幹什麽。”院子裏的栅欄拆了,先前撲騰的大白鴨全部不見了,因為它們郝澄帶來的廚子做成了香噴噴的菜。

郝澄帶來的那些下人口中還有些挑剔,在李旬口中,那些鴨子代表的,是她們十來個人一個月的口糧。望了一眼雲州那一桌女人們面上的神情,不知怎的,她也覺得面前的飯菜有些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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