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江孟真自認自己醫術已然不錯,但他一時間竟找不出郝澄昏迷不醒的緣由來。醫者難自醫,由于太在乎的緣故,有的時候也并不适合診治自己血親或是枕邊人。
他緊緊握着郝澄的手,又用羅帕沾了幹淨的水潤澤郝澄有些幹裂的的嘴唇。然後命人請了這城中的大夫過來,又令護衛拿了令牌,一路出城為他尋得聖醫妙手過來,當然還有當年言明郝澄是異世之魂的徐大師,他也差人一同尋來。
望着自家妻主沉睡的面龐,江孟真的眼神陰郁了下來。不管砸了郝澄的到底是誰,把他家妻主變成這樣的,他絕對一個也不放過。
大丁和小張把人送到之後就回了城門處,小張還惦記着美人呢,神色便有些恍惚。先前那侍衛官問她們兩個:“你們兩個送過去,可知道那個被砸的是什麽人?”
大丁道:“看宅院應當是家境殷實的人家,那家管家是條惡狗,那把女子的正君倒像是個世家出生的,聽口音,應是京都那邊的人。”
侍衛官腦海裏轉了一圈,應當沒有什麽帝卿郡主的住在這袁州城,當下擺了擺手,把這個小插曲抛在了腦後。
結果兩日之後,她們先前追的那賊人被捆得嚴嚴實實地扔到了袁州城衙門的大堂之上,把人扔過來的女子懷中抱着一把長刀,容顏肅殺,整個人都散發着寒氣,想來是個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的高手。
侍衛官杜元眼睛一轉,倒也客客氣氣地問:“這地上的是誰?”
後者冷冰冰地道:“她前日砸傷了我家主人,你們既然要她,就好好招待一番便是。”
跟在杜元後頭的大丁和小張又是好奇,又覺得有些郁悶。她們沒捉着這人,還讓她傷了人,可這把人抓來的女子雖說有幾分本事,架子也擺得太高了些。
剛腹诽完,袁州城的現任當家便迎了出來,對那女子還客客氣氣地,倒是後者愛答不理的樣子,差點沒看得其他人眼睛脫框。
等到那女子送走了,袁州城的城主又恢複成在屬下面前那種威嚴高冷的态度,斜睨了被打混了丢在地上的賊人,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顧地上那個。”便甩袖而去。
瞧她對那女子的态度,這好好照顧,自然是要讓這賊人在牢中過得生不如死了。牢裏的牢頭對刑罰之事鑽研了十幾年,落到這牢裏,又被叮囑過,那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到那裏去。
不過小張卻沒有心思去同情這賊人了,她只想着那個驚鴻一瞥瞧見的美人,便低聲問了句:“那天的那家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做下人都這麽厲害的樣子,做主子的想來身份是無比尊貴。她只得了一個警告:“反正是你招惹不起的人,有些事情,還是少知道的為好。”
杜元只知道一點,淮安王的軍隊根本不會經過袁州城,這袁州城的謠言是有人刻意為之,但她還是按照上頭吩咐每日盡心盡責的檢查,配合着不知情的手下姐妹作戲給旁人看。
至于為什麽要做這場戲,上頭那位和淮安王又是什麽關系,她不敢去猜,也不想去猜。無知者最幸福,有些東西知道多了,只會死得越快。
小張得了這麽個警告,應了一聲,應卯之後便特地往郝澄家的宅院前奔,原本十分清冷的朱門前頭守了一大幫人,手中武器各異,看上去各個都是武藝高強的練家子。
小張心中便唏噓,站了許久之後,便滿心失落地拖着沉重步伐離開了這麽片地方。人家是天上的雲,她是地上的泥。而且那日被砸混的女子不過是被砸了個大包出來,那男子就搞出這麽大陣仗,向來妻夫應當相當恩愛。
那樣高潔的人,若是沒了妻主,也不會落到她這種小人物手裏。
郝澄倒是不知道她這麽一被砸一昏迷,又為自個招來了個年紀輕輕的情敵。不過她昏迷的時間着實有點長,那情敵只是頭一回春心萌動,那份戀慕沒兩日便被現實的殘酷擊碎成了渣渣。
在小張黯然神傷的時候,她在不停地行走着。沒有人陪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什麽地方,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不能停下來。
她所處的環境很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音,到處都是黑色,伸手不見五指。她沒有方向,也沒有時間的概念,就這樣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很久,頭變的昏昏沉沉的,很多東西都忘在了腦後。
郝澄迷迷瞪瞪地往前走,時間似乎變得尤其漫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總算出現了一道亮光。
郝澄一個激靈便精神起來,她心中有了希望,加快了步伐順着那光走了過去,走到了光源處,卻沒有瞧見人,只見一個白點,向外散發着耀眼的光。
郝澄有些失落地觸碰了一下那光點,光源突然迅速變大,直接将她大力吸了下去,她再次失去了知覺。
江孟真尋來的那些大夫都沒有能夠給出江孟真準确的答複,要麽是一臉為難地道:“恕老婦醫術淺薄,不能瞧出令妻主的病症。”
要麽和他診斷出來的脈相一樣,都是說郝澄睡着了。負責尋徐大師那邊的人煙火傳訊過來,表明大師尋到了,只是到袁州城來還要些功夫。
昏迷中的郝澄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鼻翼間便嗅到久違的消毒液的味道,她的眼皮似是有千斤重,腿部似乎被人按壓着,還有人在嗚嗚地哭着,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那哭聲實在煩人,郝澄想要讓對方安靜下來,可好像也說不出話來。她很努力很努力,總算是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她熟悉又陌生的臉,說熟悉,是因為對方是生養她的人,說陌生,似乎已經七八年未曾見過了。
見她醒來,對方驚喜地大叫,邊按鈴邊喊:“醫生,醫術,我女兒醒了!”
穿着白大褂的斯文醫生從外頭趕了進來,沉睡了兩三年的植物人蘇醒,這可是大事。他一時間也沒有計較郝母的失禮。倒是一旁的護士說了句:“醫院不可大聲喧嘩。”
郝母從有些讪讪地閉了嘴,但是眉眼間還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郝澄轉了轉眼珠,還是覺得面前的情況讓她發懵。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被飛來盤子砸中腦袋然後一命嗚呼的,沒成想自己竟然是做了兩年的植物人。
知女莫若母,郝澄眼珠一轉,郝母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便湊上來解釋:“兩年你被砸傷了,就昏迷不醒,出了很多血,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你大腦活躍,有醒來的希望,就是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醒,我就安排你住了這家醫院。那砸了你當然媽媽已經讓他付出代價了,你醒了就好了,做什麽媽都不管你了。”
郝澄家裏條件其實很不錯,但是郝澄母親希望她能夠繼承她的事業做個出色的企業家,郝澄的父親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職業也是大學教授。偏生郝澄什麽不好做,非要學她那個叛逆的舅舅,選擇做個廚子。
國內不比國外,廚師都是專科院校學的,是那種讀不出書的人混的職業,雖然工錢看起來還不錯,但這職業辛苦還沒有什麽地位。混到高級廚師那種還好說,沒混出來之前,那名聲是不大好聽。
男人也就算了,郝澄還是個女孩子,在臂力和體力方面天生就要弱些。加上郝澄成績好,當年考個重點大學沒什麽問題,郝母當然不願意讓自己女兒做這種讓她擡不起頭來的工作。
偏偏郝澄性格固執得很,非要選了條難的路,和家裏鬧得很僵,有段時間氣性來了,幹脆說自己是個孤兒。
沒了郝家的關系,郝澄在社會上磕磕絆絆地吃了不少苦,也不是沒有哭過,可是她也不後悔,靠着自己的努力,混到了四星級酒店的大廚。之前她始終不肯向家裏低頭,連過年都沒有回去過。
她許久沒有見到母親,一時間眼角竟沁出幾滴眼淚來。
郝母看了更是心軟,她這兩年來一直有安排特護照顧女兒,自己也常常來給郝澄按摩四肢,免得她肌肉萎縮。
在問過醫生郝澄身體沒什麽大礙之後,她就安排了郝澄三天後出院的手續。當然不能住郝澄家裏了,住回家裏去。
做了兩年植物人,郝澄肯定不能回自個那家酒店工作了。她想着要修補家人的關系,身體又虛弱,需要人照顧,對郝母的做法也沒有什麽異議。
只是從醒來到出院,她總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似乎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而在袁州城,江孟真守了昏迷不醒的郝澄四五日,總算是等來了雲游在外的徐大師。
對方只瞧了郝澄一眼,便讓江孟真擡起郝澄的手來:“你瞧瞧看我給你的那枚扳指。”
江孟真忙擡起郝澄的手指仔細觀看,那扳指內側竟然裂開了一條縫,江孟真的臉色瞬間面白如紙。
徐大師便幽幽嘆了口氣:“便是如此了,令妻主不是睡着了,而是患了離魂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