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之楠盯着徐爍的背影消失在後門口,半響後才回身,不經意間瞥見課桌上的小盒子。
剛才徐爍扔下的。
宋之楠拿了起來,打開。
“什麽呀?”趙笑上半邊身子沒骨頭似的靠了過來,宋之楠再次聞到那嗆人的香水味,反射性地想要遠離。
玉,一塊乳綠色的玉,不像大多玉佩那樣刻着生肖,這塊明顯是經過了精挑細選,小巧精致的玉面上是個古色古香的“楠”字。
宋之楠腦子轟的一下,仿佛喪失了思考能力,想到之前吵架時徐爍說的那句話。
不就是一塊玉嗎,我買給你。
所以……這是徐爍買來的玉?
如果真是他買的,他哪兒來的錢?那麽這段時間……徐爍是為了買玉在賺錢?還有,剛才如果沒看錯的話,徐爍額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
“徐爍給你買的啊?”趙笑從他手上一把奪過盒子,做出一副恨不得立馬将玉佩拿出來好好觀賞的神情,“我看看!”
“誰允許你碰了?”宋之楠早已煩膩,之前看她是個女生一直不好把話說得太重,現在是真忍不下去了,“放下!”
趙笑被吓得抿了唇,第一次見宋之楠兇人,雖說他一直在班上不怎麽說話,但印象中都是好好學生模樣,加之皮相好,總會在心中把他性格往好了臆想,總之不會是這樣的。
“……宋之楠,我不是……你別生氣。”趙笑立馬把玉佩放了回去,擱了盒子在他課桌上。
宋之楠神色不善,絲毫沒有說句讓她下得來臺的話的意思。
趙笑咬着唇整張臉殷紅,撫過發絲別在耳後,說了句我改天再來問你後便慌也似的跑開了。
去學校才不到半小時的徐爍又回到了韓意家。
拉開門時韓意是詫異的,“說了別回了,這時間點回校難不成還上晚自習?不如和我一樣在家睡覺。”
“陪我去喝酒。”
韓意走了一半轉過身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前幾天不是還說作為個工作人員不能沉溺酒精嗎,怎麽了?去學校遇到什麽事了?”
“陪我去喝酒。”徐爍什麽也沒說,只是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韓意見他情緒不對勁兒,大概猜到了什麽,“行,我去披個外套,你等我會兒。”
靠酒精發洩完已接近淩晨,十二只差最後的三十度就能拼齊一個圓了。
徐爍不愛喝酒,這還是頭一次靠酒精麻痹自己,麻痹完總算懂了那些買醉人的樂趣,果然這五顏六色的液體是有魔力的,泡着一格一格透明的小方塊兒,光是模樣都吸引人,更不用說嘗起來了,不然也不會那麽多人想戒卻戒不掉。
一口一口咽下肚,想見的人就會在腦海裏越來越清晰。
譬如現在,徐爍就覺得宋之楠正擱自己身邊躺着,想抱就抱,想親就……不能,不能親。
抱了還能找理由搪塞一下,親是真找不到個好理由解釋。
那就抱一下吧,抱一下也不虧。
把宋之楠揉進自己懷裏,別人看一眼都不許……不!幹脆悶死算了!不允許有別人!悶死了妖精就吃不到唐僧肉了!
還說什麽不想學就不要去學校,沒人慣着,沒長心的宋之楠!
徐爍猛地站了起來,“我要回家。”
韓意喝的不多,“回哪個家?”
“回宋之楠家。”
韓意看了眼手機,猶豫片刻,“你奶奶這時間點一般睡了沒?”
“不知道。”
韓意不确定問:“你醉了?”
徐爍答得很快,“沒醉。”
韓意啞然,說自己沒醉勢必是醉了,看徐爍這模樣應該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了,幹脆自己拿主意,“行,我把你送回去,進門前聯系宋之楠,別被你奶奶見着了。”
“好。”
韓意看他一眼,真醉了,居然這麽老實。
下了車将人扶到門口,韓意提前聯系了宋之楠。
裏邊的人像是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動靜,門開得很及時。
徐爍自個兒覺得自個兒沒醉,就是覺得幾杯酒像是沒進胃裏全進了腦子裏,暈暈乎乎的,解釋了一路,韓意硬是不信。
靠在門口歇了會兒,宋之楠猛地将門拉開,徐爍見到熟悉的一張臉也猛地站直了身子,瞥着眼看地板。
韓意見兩人這反應只覺得好笑,指了指徐爍,“醉了都沒忘自己還生氣呢,行,交給你了,我就先回了。”
“我沒醉。”徐爍不忘辯一句。
宋之楠道謝颔首,将徐爍扶在沙發上關了門。
“喝水?”
“不喝。”徐爍的确還在生氣,蹬了鞋子蜷縮進沙發裏,臉朝着裏側。
宋之楠嘆了口氣,還是接了杯溫水放在茶幾上。
聽着熟悉的腳步聲時近時遠,直到最後停在自己身旁,徐爍能感覺到,宋之楠應該是坐在了沙發旁的地毯上,離自己很近很近,或許轉頭兩人就能四目相對。
沉默在空間中至少占了三分鐘的主場,直到宋之楠出聲打破僵局。
“在生氣?”明知故問也要問。
徐爍沒動也沒回答。
“那塊玉什麽時候買的?”宋之楠繼續問,見他依舊不作聲便自顧自說了起來,“沒必要買,我之前真的不是為了玉的事不開心。”沉默片刻,“……但是,很好看,我很喜歡。”
“以後不會不和你說就随便跑去哪兒讓你找不到了,上次我做得不對。”
“還有,買玉的錢……你最近是找了兼職?額頭上的傷是因為這個嗎?”
徐爍仍然沉默,唯一展現他還在聽的反應就是在宋之楠說到一半時擡胳膊将手覆在了臉上。
“我晚上想了很久,也檢讨了自己,給你打電話你一直沒接……”宋之楠說着說着停了下來,就在今天晚飯後,在徐爍鬧了一遭後,宋之楠是真的後悔了,看着那塊玉、想着徐爍額頭上的傷以及他心灰意冷沖出教室時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心裏酸得發慌……甚至,還有點後怕。
怕從此兩人就有隔閡了,也怕挽回不了。
“要是還有哪些是我沒注意到的……”宋之楠見自己說了這麽多徐爍依舊沒反應,無措起來,一朝河東一朝河西,兩人的位置像是坐反了,宋之楠第一次如此正經地道歉,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話音剛落,沙發上僵了半響的人倏然轉過身來,力道用得又急又猛,宋之楠就這樣沒有預兆地被抱住了,暖熱的體溫萦繞開來。
“有!”徐爍上半身貼在宋之楠懷裏,無限貪戀地感受着這令人心悸的體溫,聲音又急又躁,“我讨厭趙笑!你離她遠點!我看見她那妖精樣就煩!”
宋之楠被這體溫暖得愣怔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笑了下,“好,我也煩。”
“還有,你今天說了句什麽話你還記得嗎?”徐爍聲音澀澀的,手臂用了力,勢要把宋之楠抱得越緊越好。
宋之楠沉默。
徐爍突然拔高音量,“你說要是不想學我就別去學校,不會有人慣着我!”
……
宋之楠感受到他環住自己的力道,像是對這個說法恨極了,心髒猛然一跳:“為什麽不喜歡這句話?”
“不喜歡,很不喜歡。”徐爍在他懷中連連搖頭,良久後才問出口:“宋之楠,你會一直慣着我的,是不是?”
宋之楠聽着徐爍無助的問話,仿佛在呓語,帶着自己的心情也開始起伏。
徐爍等不及催促:“宋之楠,你說,你說你會一直慣着我。”終究還是有一點醉意的,不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或者說正是趁着醉意才敢說這樣的話。
“好。”宋之楠輕輕回抱他,“一直慣着你。”
想要的答案鑽進耳朵裏,徐爍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不會真喝酒喝多了吧,喝糊塗了?不然宋之楠怎麽對自己百依百順起來。
“宋之楠。”他叫了聲。
“嗯?”
“宋之楠。”
“要喝水嗎?”宋之楠見他叫了又不說話,以為是渴了。
“宋之楠你看看我額頭。”太不真實了,徐爍得确認這是否在夢中。
“紗布掉了。”宋之楠這才發現,徐爍腦袋一直悶在自己懷裏,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紗布早蹭掉在了地上,“痛嗎?再擦點藥?”
不長不短的一條口子,還好是在發際線邊緣,不仔細看不容易發現,淺紅色的皮肉露露隐隐,像掌心染了紅墨水那條最深的手紋。
“宋之楠,你摸摸看。”
傷口哪有用手摸的道理,宋之楠想放開他,“我去給你拿藥。”
徐爍不放手,執拗道:“你摸一下,不痛。”
見他堅持,一副不摸就不罷休的模樣,宋之楠擡手小心翼翼覆在傷口邊緣處,指腹摩挲兩下,“好了,我去給你拿藥。”
話說完,手才收回到半空中,徐爍一把握住他的手又帶回了原位,像感覺不到痛般摁了上去。
宋之楠被吓得失了神,強扭着勁兒才掙脫開,傷口冒出了血,自己指腹上也有血,沒忍住瞪向徐爍:“一天不吓我就不開心是不是?”
徐爍愣愣地看着他。
痛感。
以及……這真實且熟悉的語氣。
可以下結論了,不是在夢中,也不是自己喝多了臆想。
徐爍急忙服軟:“沒吓你。”
宋之楠見血不停往外冒,略感慌亂地搬出藥箱找藥,沒忘出聲警告:“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上次砸核桃也是,有鉗子不拿偏要用手?還有剛才,你看見誰有了傷口還得用手摸的?是我意志不堅定,其他事可以慣,這種事我以後不會再答應。”
徐爍見他念叨自己就覺得安心,這種熟悉感,是所有隔閡也磨滅不了的銅牆鐵壁,像水又像鋼,可軟也可硬。
“好。”
先答應吧,雖然徐爍覺得自己并不會改正,畢竟這是和宋之楠生活這麽多年來他能找到的最好解決矛盾的方法。盡管這方法很病态,但很好用不是嗎。
但凡兩人産生争吵互不退讓時,就通過極端的方式來處理,徐爍百試不爽,因為他總是能在疼痛中等來宋之楠的妥協。
這麽多年了都是這樣。
不是錯覺。
痛一痛,痛一痛就好。
感受疼痛能讓他從神靈那兒得到數不盡的糖果,所以為了留住神靈,他從很多年前起就不怕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