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空降
秦屹說完就走出了會議室,臨了把經紀人也叫出門。偌大的會議室內,四個人面面相觑,李逾白踩着影子,猜測裴勉應該會說點什麽。
果然沒多久坐在他旁邊的裴勉幹咳兩聲:“……大家也不要太難過了。”
顧随:“我們沒多難過。”
李逾白捂住臉,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得太明顯。
顯而易見,他絕不是唯一希望組合解散的。
究其原因還要從他出道時說起——旁觀者聽了這經歷或許會覺得傳奇,頗有點巨星被發掘的套路感,挺喜聞樂見,可惜李逾白現在想起來,只有濃濃被坑的絕望。
20歲那年,期末修羅場。
六月還沒到最熱的時候,但已經夠嗆了,漫長的梅雨季節混合着高溫,甫一邁出空調門,就被迎面而來的熱浪撲得幾乎窒息。
李逾白結束一天的圖書館學習,抱着磚厚的專業書,灰頭土臉奔向校門外的奶茶店。他急切地需要一杯肥宅快樂茶緩解疲憊,點了單排了號,正看完一則關于蛋白質研究成果的英文報道,突然被拍了拍肩膀。
在校前兩年他常被同寝的學生會長帶着四處搬磚,混了不少人的臉熟。這時被一拍,理所應當地以為是同學惡作劇,李逾白轉過臉,還帶着無奈的笑。
然而沒有妹子,也沒有認識的同學。
他只看見個人模狗樣的男人,笑容僵在臉上。
男人大約三十歲,穿着基礎款的T恤和長褲,一雙涼鞋不倫不類,不油膩但也絕說不上面善的長相,堆滿了笑容,見他有了反應,連忙說:“同學——”
“不考研,不貸款,不補英語,買不起房。”李逾白移開視線,頓了頓又補充,“也不買保險和理財。”
通常情況下在學校附近搭讪的怪人不外乎這幾項業務,他以前也熟練地拒絕過許多人,可這套話說完,那男人竟然笑得更開:“同學,你太有個性了。我不是賣保險或者補習機構的,光華娛樂聽說過嗎?要不要了解一下?”
李逾白眼皮也不擡一下:“不兼職。”
言罷,他猛地反應過來那個名字,先是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轉向男人:“等一下,你哪個公司的?”
似乎猜到他的腦回路,男人笑得更深,飛快從包裏摸出一張名片塞進李逾白手中,越發殷勤:“光華娛樂呀!我是星探,他們都管我叫範傑森。同學,你還是在校大學生麽?我看你這個人哦,氣質好特別的,現在演藝圈什麽都有,就你這款長相稀缺得很。怎麽樣,有興趣可以來我們公司試訓啊!”
星探套路比海深,誇完他長相誇他身高體型,末了還想查他的戶口,李逾白一個重點大學的化工學霸,在這樣的攻勢下也和小學生沒什麽區別,有點飄飄然——社會人和窮學生的閱歷差距,這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他好歹讀了那麽多書,端着加滿料的四季奶青,沒被範傑森忽悠瘸了。李逾白最後只答應會考慮,揣着範傑森的名片跑回宿舍。
奶茶顧不上喝,李逾白先打開電腦,謹慎地搜了搜名片上的信息。
不是騙子,也不是山寨。
貨真價實的名星探範傑森,搜得到官網和營業執照的光華娛樂。
前者頭一天還在微博替小天王蘇夙的巡演搖旗吶喊,至于後者——每個追星女孩的主頁裏,但凡罵公司的時候都有它的一席之位,口號以“光華倒閉”“秦屹退錢”最為響亮。
光華娛樂,國內與幽星、爍天兩家形成三足鼎立局勢的經紀公司,母公司做的傳媒,旗下涉足包括唱片、電影、經紀在內的娛樂行業。創始人兼現任總裁叫秦屹,最廣為人知的特點是顏控且眼光毒辣,旗下藝人就沒有不漂亮的。
再看介紹頁面的那些流量明星、當紅花旦、新晉影帝……
範傑森找到自己,是認真的嗎?
什麽叫“你這款氣質蠻特別又很稀缺”?
演藝圈缺新鮮血液,騙鬼呢?
李逾白叉掉網頁,灌下一大口奶茶。當場激動得暴走不至于,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又從鏡子裏看了好幾遍。
從小到大,雖然常被人誇長相标致,卻是長輩居多。而長輩嘛,大部分都對自家孩子采取打壓策略,具體行為是踩一捧一,他作為別人家的孩子,向來沒把這些誇贊當回事。等練游泳打籃球曬黑之後,誇他的人也指數遞減。
等高中學業壓力變大,他就沒空出去浪了,排解過剩精力的方式從運動變成聽歌。
那時班裏座位是自由組合,李逾白的位置靠窗,白襯衫黑色耳機線,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不懂為什麽總有女同學路過刻意放慢腳步,哥們兒說那都是在看你。
看歸看,沒人向他告白過。
後來上了大學,室友無意中道出真相:“你長得太有距離感了,性冷淡知道嗎?往那一站自帶勿擾模式,只能遠觀。”
看向鏡子裏的臉,雖然五官比例得當,還有幾分出衆的清俊,但明顯的內雙讓他的目光看什麽都顯得懶散而無所謂,薄情的唇角微微垂着,更帶出幾分不耐煩,再加上因為期末熬出的黑眼圈……
光華的星探其實是在逗我吧?李逾白想。
他把這事向室友提起,該學生會長思考了足足半天,神色端肅地告訴他:“試訓不要錢就可以去,萬一你就紅了呢?”
李逾白哭笑不得:“能嗎?”
學生會長:“畢竟咱們系女生都說你是院草。”
李逾白冷靜地提醒他:“系裏女生還不到二十個。”
學生會長:“嗨!”
後來如同故事一開始所提起的,李逾白仍然去試訓了,并且陰差陽錯成了練習生,認識了裴勉幾個人。他們被強行打包,沒多久,就塞在一個節目裏出道了。
他們剛開始也紅過,比不上前輩團那麽火爆,但也經歷了連軸轉地跑通告、拍雜志、錄節目的忙碌,曉得如何發一張自拍就能不少女生前來感嘆上帝造人不公平。可惜天意弄人,組合紅的時間太短,以至于現在大家提起,第一反應竟然是“誰來着”。
原因太複雜,李逾白至今沒搞懂。
似乎從某一天開始,他們就莫名地和營銷號捏造的黑料扯不清關系——裴勉說因為組合名字沒起好,叫什麽不行要叫FALL。
先是人氣最高的裴勉被爆秘密戀愛,分手加道歉也沒能挽回衆多粉絲的流失。若說這是裴勉自作自受就算了,緊接着江逐流開始被群嘲,拿他最初參加其他選秀沒出道的舊聞揭傷疤。到後來,顧随頻繁收到人身攻擊,“唱歌難聽”“不要在垃圾堆裏撿偶像”之類的話語讓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還有李逾白,花瓶言論從一出道就圍攻着他,數落得除了臉一無是處。不過他不太上心,後來營銷號從這兒找不到樂趣,反而放了他一馬。
斷斷續續地沒人受得住這樣的攻勢,組合專輯停擺,通告空白,代言到期都沒有人提出續約,與其形容為陷入困境,不如直白地講已經沒了将來。
現在秦屹宣布解散,差不多算給了大家一個交代,讓他們各奔前程。
李逾白坐在會議室中,有一點出神,突然聽見裴勉喊他:“阿白,你呢?”
“我?”他眨眨眼,其他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手足無措,“剛才沒聽,你們怎麽了?”
江逐流的手指在面前畫了個圈:“說後面這半年的打算。”
“不知道。”李逾白幹脆地說完,又猶豫了片刻補充,“現在不是才正月麽,如果真的沒什麽事,我可能會回去考研吧……以前導師一直勸我讀研。”
江逐流垂着眼皮:“對哦,你學霸。”
以前聽這話會不舒服,但他現在看透了江逐流就是這個德行,說話不過腦子,聞言點了下頭,禮節性反問:“你呢?”
江逐流:“可能去當模特吧,或者跑跑龍套,總比幹坐着強。老實說,這樣閑着入不敷出的,要不是公司不許,我早就去找點活兒幹了。”
李逾白問:“還在這圈子裏?”
“去不了其他地方呀,我又不是你。”江逐流笑開了,“書讀得不怎麽樣,在演藝圈反而能多掙點錢——還想三十歲前給我媽買房呢。”
“哥,我能跟你一起買。”顧随說着,被彈了下腦門兒,江逐流讓他別鬧。
沒理會顧随不服氣一樣地哼唧,江逐流揉了揉那塊被自己彈出的紅印子:“小随應該會出國,之前他都考上學校了,為這破團硬是休學到現在——如果解散,現在就有機會啦,好好彈琴,未來一片光明。”
顧随不置可否,轉移話題到裴勉身上:“隊長呢?你要單飛肯定比現在發展好。”
裴勉算個星二代,母親是當年香港的玉女掌門,帶着小時候的他出街已經不少人西子捧心大呼可愛,簡直被衆人看着長大,并且很争氣地繼承了目前所有優點,所有看客都認為他進娛樂圈才是水到渠成。
但他聽了顧随這話,卻如臨大敵地拒絕:“不要不要!當時和光華簽合同是爸媽想讓我來見見世面,我一點都不想做藝人,只想……”
“自由攝影師,你說過啦。”李逾白總結,“那看來大家都對公司的決定沒什麽異議,我覺得咱們以後也不用演了。”
他知道關系沒差到什麽地步,這些話能攤開說。一出口,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平靜,看樣子默認了,沒人提反對意見,就這麽輕易地達成了目标。
最後蹉跎半年,有小通告就營業,閑賦時各管各的事。
李逾白發自內心地覺得:“這樣好。”
達成共識,裴勉第一個溜了:“那……我先回酒店了,有什麽事你們再聯系——啊對,給你們帶了蛋撻,放在前臺的。”
“謝謝勉哥!”顧随眼睛一亮,小步跑到門邊,親熱地替裴勉拉開會議室玻璃門。
但裴勉沒往外走。
“怎麽了?”顧随探出頭,聲音差點拐了個調,“……常哥?這是誰?”
李逾白這才聞聲轉向門口。
經紀人局促地搓着手,朝旁邊讓了讓,露出後頭跟着的人——其實他側不側身都沒差,那年輕人身姿挺拔,走進來時都能感覺逼人的氣勢。
瘦高,帥氣,耀眼。
這是李逾白對他的第一印象。
不同于簡單粗暴去評價帥與不帥,他第一眼就被這個年輕人吸引了:黑色衛衣上印着星星圖案,黑色牛仔褲,黑紅AJ籃球鞋,黑頭發黑眼睛,分明全身都是深色調,卻無端叫人覺得像個光源似的耀眼。
李逾白不自禁地站起身,他看得目不轉睛,那年輕人大約因為察覺到這股視線,轉頭也看向他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對方朝李逾白很淺地笑了一下。
不像初次見面,反而一見如故。
感覺真的很玄妙。
他尚在回憶年輕人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經紀人先行介紹:“哦對,這個……剛才秦總叫我去,說以後你們的工作……哦對,這是你們新隊友,對不起,你叫?”
“賀濂。”年輕人說,“我剛在秦總辦公室簽了合同,算是正式加入FALL了。希望幾位不要介意,大家一起認真工作!”
李逾白:“啊?”
江逐流:“我們不是都要解散了嗎?”
“不會啊,有我在,”賀濂笑眯眯地說,“就不可能眼睜睜看着FALL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