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勾搭

燭火旖旎,芙蓉帳中的身影映襯在窗帷上,缱绻暧昧。

聽着男子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蘇青朱唇微啓,纖細的十指順着他的下颌滑落,緩緩落在胸前,似柔似緩地打着轉,聲色撩人:“聽說,李郎今日把陳府的那門親事退了?”

男子在她的撩撥下,咽了下幹澀的喉,反手握住了她白潤如脂的玉手,癡聲道:“媚娘放心,如今我身上再無婚約,明日就去求爹娘成全,許我們擇日成婚。”

“李郎待奴家真好。”蘇青順勢倚上了男子的肩膀,眼底是淺淡氤氲的笑意,将桌上的酒杯遞到他面前,神色極盡慵懶妩媚,“今日高興,奴家敬你一杯。”

美人在懷,意亂情迷。男子二話不說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心猿意馬地将她抱到床上,急不可待地便想退去她半掩春|色的衣衫:“如今萬事俱備再無顧慮,媚娘可總算可以從了我?”

回應他的,是蘇青面上似笑非笑的淺淡弧度。

燭火忽明忽暗地襯着她妖嬈魅人的容顏,雙瞳剪水,若畫卷中落出的姿容映進眼裏,一時間恍若隔世,神智微散,不知不覺間讓人仿似夢境。

其實,他确是真的入了夢境,酒杯跌落地上,整個人不省人事。

看着跟前如死狗般癱倒在床上的男子,蘇青的眸底釀起一抹清晰分明的譏諷,将雙肩散落的衣襟攏起,擡腳就往他身上狠狠地踹了兩腳:“擇日成婚?從了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這賤樣還指望能讓老娘瞧上眼!”

随手從他懷裏掏出一疊的銀票放在手裏掂量了一下,蘇青愉快地哼着小曲推門而出。

府外暗處早就候了一輛馬車,車前坐了個輕笠蓑衣的少年,見蘇青鑽進車裏,便一拉缰繩,一路往城外駛去。

蘇青懶洋洋地靠在車裏的軟塌上,有些疲憊地伸了個懶腰。勾魂撩人的事實則做得極累,現在完了工,終于給了她充足的時間閉眸小憩。

不得不說,這種壞人姻緣的活計,也是一個體力活。必須先用充足的時間詳細了解渣男的所有生活喜好與行為習慣,才能設計驚鴻一瞥的無意相識,然後郎情妾意,海誓山盟,最終讓他與其他女子斷絕糾纏,立誓非卿不娶。每次的委托都是這個樣子,在她的細心安排下,永遠都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然而,下一個委托卻讓蘇青從未有過地感到有些頭疼。

這是一場難度前所未有,酬勞也是前所未有的交易。

這麽說吧,截止目前為止,蘇青一共總計拆散過十八對青梅竹馬,解除過二十四次婚約,攪黃過三十六場大婚,然而這些所有的報酬加起來,來不及這一筆新買賣的十分之一。再換個說法,若能順風順水地完成這次任務,即使她後半輩子再也不賺一分錢,也足夠讓她死後抱着大把的金磚入土為安、含笑九泉。

于是蘇青當時腦子一熱,一拍桌子,豪氣萬分地接下了這個有史以來最為艱巨的任務。

她仍需要扮演一個勾搭男人然後始亂終棄的角色,然而這個男人并不是哪家普普通通的公子,而是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顧淵。

顧淵是什麽人?十五歲時便立派異黨輔佐年五歲的幼弟登基,身居輔政要職,要說起來,手上的實權恐怕比這位擺設皇帝還要大得多。如今時隔七年,顧淵二十三歲。若換別的皇親貴胄,恐怕早已妻妾成群,然而別說王妃了,顧淵的府裏一清二白,連個侍妾都不曾有過。多少朝官大臣一車車地往他府上送去絕代美人,都被他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即便如此,礙于他冷情絕性的性子,街頭巷尾裏甚至沒人敢有半點相關他性趣的流言蜚語。

于是蘇青關于顧淵的記錄上,清清楚楚地寫了幾個字:孤僻乖張,不近女色。

所以,一個自诩風情無雙的她,要如何搞定一個不近女色的男人?

前車可鑒,借由官員的手将她送進攝政王府是完全行不通的,蘇青只有另辟蹊徑。經過多方打探,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她得到每年的二月十八,顧淵都會上雲湖山拜廟的消息。

一身簡潔的粗布短衣,被蘇青凹凸有致的身材硬是擠出了別樣的一番韻味。将發跡的青絲淩亂地挑出幾根,素面朝天的容顏間帶上幾分略有憔悴感的妝容,再将身上的粗衫狠狠意撕,衣襟頓時狼狽地落開,露出若隐若現的玉肌。垂落的衣擺也被整得七零八落,加上楚楚可憐的神情,顯得格外的我見猶憐。

蘇青蹲在山道旁的草叢中,遙遙看到漸行漸近的車隊,看準時機拖着一條顯是扭到的腿,跌跌撞撞地沖出道來,聲色凄慘無比:“救命!有強盜,大人救我!救命——!”

聲落,整個人便失重般狠狠栽在了地上,正正當當地攔在了道路中央,阻住了整個去路。

蘇青一擡頭,恰好馳到跟前的馬匹在缰繩一拉下長嘶一聲生生停下,飛揚而起的塵土頓時糊了她一臉,原本的假哭頓時真被嗆出了一頓眼淚來。緊接着是接連不斷“護駕”的聲音,轉瞬間,無數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臉色不由一白,強定心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愈發我見猶憐。

“王爺,是個民女。”跟前的男人回頭禀報道。

“哦?”

從前方的轎中傳來一個聲音,平靜卻很冷漠,蘇青暗暗吞下一口口水,擡頭看去。

恰好此時車簾掀開了一個角,露出一張面若桃花的臉,他的眉眼淡淡,鳳眸狹長,卻是平淡無波的神色。這樣柔和的容顏偏偏視線寒冷,落在身上極是輕描淡寫的一眼,卻是凍得蘇青忍不住一下哆嗦,面額間竟然隐隐泛出一層薄汗來。

這個男人長了一張足以欺騙世人的臉,但這并不影響這一照面下蘇青對他本質的判斷。攝政王顧淵,一如傳聞裏所說的,他絕對不是什麽善類。到了這個時候當然已經沒了退路,她現在作為一個普通至極的農婦,面對此情此景,當然應該是一副吓破膽的模樣。

蘇青在顧淵進一步的探究之前慌忙低下頭去,肩膀一上一下地開始啜泣,不多會,就有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上滑下。伴随着唇角禁不住的微微觸動,蘇青故意側了點身,露出自己弧線極美的側顏,細長的眼睫略略擡起,神态甚是楚楚可憐:“這位大人,奴……奴家剛遭賊匪追殺……求大人,求大人救救奴家……”

周圍在她斷斷續續的哭聲中徹底靜下,蘇青邊擡袖拭着眼角,邊偷眼打量,卻見一幹士兵眼觀鼻鼻觀心地甚至沒多看她一眼,更是沒有人有憐香惜玉地上來扶一把的意思。她心裏難得地泛上一種沒底的感覺,這攝政王手下的軍規難道就這麽嚴明,美色當前所有人居然還能這麽鎮定自若?

蘇青默默地咬起了唇,眼裏的神色愈發凄然了,哭得更是梨花帶雨。按照長久以來的經驗,她确信自己現在的這幅模樣定是勾魂至極、觀之心憐,絕對沒有哪個男人可以視而不見。

然而,周圍依舊一片寂靜。

就在她哭得嗓子都有些冒煙的時候,轎中的人終于開了口:“藺影,把她丢旁邊去。”

丢旁邊,把誰?蘇青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就在她哭聲這麽一停的功夫,已經有人拎着她的衣襟,“啪嗒”一聲就真的将她整個人給扔在了路旁。她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直愣愣地看去,中央的道路頓時又空落了出來,整個車隊就這樣仿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往前行去。

蘇青盯着這個陸續從跟前經過的車隊,整張臉頓時黑了下來。這算什麽,顧淵那種身份的人不多看她一眼也就算了,居然連他手下的這些士兵在經過她面前的時候居然也目不斜視?此情此景,簡直是對她職業一種深刻至極的羞辱!

蘇青保持着跌坐的姿勢半晌,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拖着破碎的衣衫,一撒腳丫就三步并兩步地狂奔上前。不顧攔阻在她跟前的刀劍,她哭得愈發觸人心弦:“求求大人別抛下奴家……匪徒殺了奴家爹娘,現在只剩下奴家一人了……要是落在他們手裏,定是不能活命的,求大人救我……奴家今生今世做牛做馬都無以回報啊大人!”

這樣聲線顫得異樣旖旎的哭聲,聽在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跟前這個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良民而不是刺客,饒是攝政王府的親兵,也不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傷人性命,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等自家王爺發話。

“停車。”顧淵的聲音聽不出絲毫喜怒,蘇青瑟縮了一下,識相地将哭聲放輕了一些,但依舊低着頭綿延不絕地啜泣着。

在這沒完沒了的哭聲中,車簾一掀,顧淵從馬車中走了下來。到蘇青的跟前,他微微垂眸,似是饒有興趣地将她一番打量,唇角淺薄地抿了起來:“聽這位姑娘的意思,好像是想賣身給本王?”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毫無情緒的一句話,聽到耳裏的時候,蘇青莫名泛起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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