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做戲

趕了一天的路程,落腳的地方叫梅來鎮,剛進鎮口時遙遙就可以看到鴻宴樓巍峨聳立的樓閣,無疑是鎮上最好的酒樓。

蘇青從馬車上下來時,只覺一陣的腰酸腿痛。顧淵能開竅固然是好,奈何他自己舒舒服服地靠在軟塌上小寐,她半伏在他身上偏是不敢多動半分,迷迷糊糊地一覺睡醒,姿勢還是原來的姿勢,四肢卻已經僵硬地不能自控了。

顧淵一行人走進樓中,可謂前呼後擁,排場甚大,但再一想這人平日裏的身份做派,恐怕還已經算是格外低調。

藺影三言兩語包下了一樓的整個後院,惹得掌櫃的眼睛都笑成了兩條狹長的縫,連連招呼小二要好生接待。

蘇青跟在顧淵身後走着,經過幾道長廊水榭,見他腳步不停地進了屋子,她才在門口停住步子站了片刻。回頭看向藺影,忍不住問:“藺公子,奴家住在哪裏?”

尚未聽到回答,顧淵的聲音就從屋內傳出:“站在門口做什麽,進來。”

藺影的嘴角聞言微微一觸,像吃了只蒼蠅一樣看了眼蘇青,朝屋內指了指:“你現在既然是老爺的寵妾,自然是跟老爺一起住。”

蘇青:“……”

天算不如人算,這種讓人無法琢磨的言行舉止,還真是讓她長了見識。

幾乎是被藺影一把推進了屋裏,蘇青站穩身子,眸光掃過屋裏的擺設,最後落在桌前的那個人影上,抿緊了唇,露出踟躇的神色來:“老爺,奴家不賣身。”

顧淵聞言擡頭看來一眼,不予評價,只是又默默地挪開眼去。

蘇青準備好的後話忽然就噎在了那裏。

有句話說得好,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她原本是想裝一把矜持,來一套男人都喜歡的欲拒還迎的戲碼,然而顧淵的這幅神情,走的又是哪門子套路?先是把她叫來同屋而眠,現在又擺出一副壓根就沒把她放眼裏的神态,這是準備給她演柳下惠坐懷不亂的那套不成?

正琢磨,顧淵随手丢來一個包裹,吩咐道:“拿去換上。”

蘇青打開,只見是一件朱紅色的錦緞琉璃鑲金衣,這要穿出去随意走上一圈,恐怕會比驚才豔豔的戲子更要惹眼不少。

顧淵這種掌權者的眼光,實在讓她感到有些惶恐。

抱着衣衫猶豫了半天,她忍不住讷讷開口:“老爺,奴家覺得這身……”

顧淵的視線淡淡掃來,清冷地沒半分多餘情緒。

蘇青的話語一滞,咽下了後頭的話,默默轉身走去屏風後頭更衣。

梳妝完畢,看着鏡子裏的人影,她只依稀感到自己此時的模樣,俨然像極當初那只被她千刀萬剮的大花公雞。

別別扭扭地走出來,顧淵擡眸在她身上一眼掃過,淡淡地點了點頭:“不錯。”

蘇青深沉且凝重地也看了他一眼,心裏暗暗記下,原來攝政王喜歡的是這種口味。

梅來鎮雖然是個小地方,鴻宴樓的生意卻是格外興隆,入夜時分,更是燈火通明。

蘇青跟着顧淵走入大堂,分明感受到周圍頃刻間投來的視線,也不知是在看她還是在看他。然後被順勢的一攬,就又被結結實實地摟在了懷裏,姿勢暧昧異常。

這種萬衆矚目的場合,顧淵很是習以為常,慢悠悠地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

指尖漫不經心地擾動着她的發線,唇角依稀是似笑非笑的弧度。這副纨绔不羁的神色,與平日裏判若兩人,食指輕輕地挑起她的下颌,他的話語淡淡:“斟酒。”

蘇青摸不透這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但自己現在這身行頭已經招搖至極,倒也不在乎會不會更加惹人矚目,幹脆笑顏婉轉地取起酒壺将酒杯滿上,纖指撚起送到顧淵唇邊,語調盡是妩然:“老爺,奴家敬你一杯。”

佳釀随着微啓的雙唇漸漸融入喉間,顧淵眼裏有什麽微微一晃,就被垂落的眼睫蓋下。

這番春|色旖旎的場景,早已惹得周圍一陣議論紛紛。投來的視線裏有驚嘆、有不屑、也有傾羨,顧淵卻是在這般萬衆矚目下泰然自若,舉手投足皆是風流倜傥的富紳風情,分毫沒有平日裏讓人難以逼視的深沉氣質。

然而蘇青撩到最後,卻覺得有些索然無趣了。

要知道一個戲子覺得最有成就感的,無疑是引得自己的觀衆一同共鳴。但如果自己勾魂的對象一副理所當然配合自己演戲的态度,任誰都會感到興致缺缺。

更何況最要命的是,自己眼前的這人偏還有種隐隐要反客為主的趨勢。

看這只不安分地随意擱置的手,這淺醉迷離的神情,以及微敞慵懶的衣襟,甚至讓她一度有些錯覺,現在的情形不論怎麽看,都擺明是他在勾引她吧!

蘇青難得地産生了一股挫敗感,漫不經心地又倒上了一杯酒,結果頭頂上落來顧淵有些不悅的聲音:“認真些。”

看了眼那微蹙的眉心,在深凝的注視下,她又不得不提起精神,一手搭上他的腰間,往那寬廣的懷抱深處依偎上幾分。

這種一飽手福的機會擱攝政王身上可是千年難求,且不說這人到底出于何種目的演的這一出,現在反正是人家主動要求讓她去占他便宜,要是浪費實在是暴殄天物。

一頓飯沒吃上多少,豆腐倒是吃了個飽,蘇青挽着顧淵的手心滿意足地往後院走去,就見店小二一臉讨好地湊了上來,視線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壓低了聲音道:“這位老爺晚上可千萬要注意門戶,近日來我們鎮上不大太平,尊夫人如此萬中無一的樣貌,恐怕會引來那嚣張的飛賊。”

世間小賊千千萬,要謹防偷香竊玉的卻只有一種。

蘇青不由看向顧淵,卻見他微迷的雙眸裏沒過多的情愫,也不知有沒有将小二的提醒放在心上,擺了擺手,就挽着她走進了院子。

背後的視線剛隔斷,他面容間的風流纨绔頃刻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不識喜怒的神情。

才剛走入,藺影就迎了上來,道:“老爺,人手都已經準備妥了。”

顧淵點了點頭,視線從蘇青的面容間落過,語調和緩地仿似在說幾時吃飯般,平淡無痕:“你今晚跟我睡。”

輕描淡寫間,就從跟他“住”過度到了跟他“睡”。

蘇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全身霍地一片僵硬。

顧淵的意圖已經很明顯,就是要抓住那個鎮上不知什麽時候莫名就得罪到他的采花賊。

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這抓人的過程部署中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既要跟她一起睡,又要用這種絲毫不興奮甚至毫無起伏的語調來進行表達。天可憐見,這種完全不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的表達方式實在讓她感到很受傷好嗎!

重點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獵物,從頭到尾讓她有些混淆,已是不記得第幾次反複地詢問自己,現在特麽到底是誰在勾引誰!

顧淵沒有留給她過多的時間,轉身就往屋裏走去。

蘇青忙不疊也擡腳跟上,追問道:“老爺,您當初決定帶上奴家,一開始就為了勾那采花賊?”

顧淵淡淡地“嗯”了聲。

果然不是因為看上她才貌雙全什麽的……蘇青有點挫敗地瞥了他一眼,又問道:“剛才堂裏這樣演完一場戲,就真的能引那個飛賊上鈎嗎?”

顧淵的步子未停:“你覺得呢?”

蘇青一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老爺英明,以奴家的樣貌,想必那采花賊定會按捺不住。”

顧淵看了她一眼,不予評價。

蘇青低頭暗自糾結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問出了口:“老爺,既然一切是為了抓那飛賊,我們今晚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

顧淵剛邁進屋子的一只腳生生頓在那裏,隔了片刻終于轉過身來,看着她的眼半晌,啓唇反問:“你說呢?”

他的眼裏有淡淡的低光,就那麽一落而過,就仿似足以澆滅心底蹿起的所有螢火。

蘇青心頭驟然一跳,也顧不上什麽禮儀規矩,一低頭默不作聲地從旁側鑽進了屋,心裏忍不住默默垂淚:實在太過禁欲了,根本無從下手啊!循序漸進,還是循序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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