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床上,顧瀾睡得東倒西歪的,奶娘尤氏不知道第幾次去剪燭芯,路過時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讓理智戰勝了憐愛之心,上去一把拽起顧瀾,晃了晃。
“姑娘,醒醒。”
顧瀾小貓似的揮了兩下爪子,沒揮開,終于還是被奶娘搖醒了,“我暈吶。”她撒嬌,奶聲奶氣的讓尤氏又有點心軟,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姑娘,又知她吃藥傷了身,從小體弱,本就嗜睡。
尤氏使勁晃了晃腦袋,才狠下心把人拉起來。
“不能再睡了,侯爺真該過來了。”
顧瀾半眯着眼睛,眸中還氤氲着水汽,她發出小奶貓一樣的哼聲,嘴裏說:“我醒着呢,真的。”
奶娘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輕輕拍她的臉:“看你睡成這樣,嫁衣都皺了,萬一侯爺來了,見你這般該要發怒。”
顧瀾毫不在意的笑笑,想去桌上倒杯茶喝,卻在拿起杯子時,不經意擡頭看到了房門上一塊突兀的陰影,像是什麽人躲在一邊,露出了一片衣角。她神色微變,但轉瞬就冷靜下來,微微仰頭将杯裏的水喝盡,然後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轉身又回到床邊坐下。
尤氏再看,顧瀾此刻臉上揚着甜蜜羞澀的笑,水嫩光滑的雙頰透出一抹粉紅,眼睛裏像點亮了星星點點的光輝。
“姑娘……”尤氏剛要開口,顧瀾已經面帶嬌羞擺弄起了自己的手指,“奶娘,我方才睡着時做了個夢。”
尤氏一臉懵然,順着她的話問道:“什麽夢啊?”
顧瀾雙手絞着嫁衣的下擺,語氣帶有幾分惶恐,幾分期待,聲音壓得很低,像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
“我,我好像夢到侯爺了。”
尤氏震驚的張大嘴,許久忘了合上。
此時,門邊的人聽到這裏挑了挑修長好看的眉毛,周順張了張嘴,想問問他家侯爺是否要開門進去,周廷焱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對他微微一晃手指,周順默默閉了嘴,陪他聽起了新夫人的牆角。
房間裏,尤氏終于找回了自己聲音,“姑娘,可你也沒見過侯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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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所以,發自內心的疑惑了。
顧瀾臉上又顯出緋色,帶着羞意道:“是沒見過,我在夢裏看見的就是一張朦胧的臉,但我覺的侯爺長得真是英武俊逸,站在那裏讓人一眼就被他的氣勢所攝,挪不動步子也睜不開眼睛。”
尤氏聽了她的話臉上都是茫然,不過只片刻,她也察覺到顧瀾的異樣來,分明剛才還随意憊懶,怎麽轉瞬竟真的像一個新嫁娘了。這時,她看見顧瀾朝她看了一眼,手指點了點門口,尤氏立刻明白了顧瀾的意思,門外有人。
想到這裏,尤氏決定配合自家姑娘,可想了半天搜腸刮肚,她腦子裏竟然只有昨天打探到的關于鎮北侯的那些兇惡傳言。
幸好顧瀾也沒指望她,又換了個話題,“奶娘,我聽說侯爺十幾歲就上了戰場,那之後無往不勝,用了幾年時間就把羯族趕回了西北大芒山外,從此我們大齊再不用受外族侵擾,百姓安居樂業,都感念侯爺的功德呢。”
這話說的很漂亮,更難得的是語氣十分真誠,尤其是說話之人滿臉崇敬,又有一絲緊張忐忑。
“奶娘,侯爺是不是快要過來了,你快幫我看看,方才我心裏慌就想歇一歇,誰知怎地就睡着了,還夢見了……”
顧瀾似乎不好意思說下去,喚來尤氏給她整理鳳冠,兩人悄悄對視一眼,一起松了口氣。
門外,周廷焱的神色辨不出喜怒,只有那雙幽深的眼裏顯出幾分狐疑,他看了猶在偷聽的周順一眼,不滿的哼了聲,周順頓時把貼在門邊的耳朵收回來,不敢再聽。
周廷焱不知在想什麽,眼中明暗交雜,良久問道:“這個顧鸾,今年多大?”
周順想了想,“似乎是十七。”他也不敢确定,只不過聽老夫人提過一句。
周廷焱聽着屋裏那甜膩幼稚的聲音,總覺得不像,顧鸾他也在宮宴上見過兩次,那張臉和聲音跟顧遙之一樣惹人厭惡,可裏面這個,他竟然覺得聲音很令人舒服。
周廷焱雙手攏在身後,對周順說:“在這等着。”
周順應了一聲,覺得主子是要像來時說的那樣把夫人從雪園趕出去了,一時間還有點可憐這位新夫人。
周廷焱直接推門就進去了,也不管裏面兩人是如何的慌亂,他走到床邊,只看見一個飄起一角的紅蓋頭慌忙落下,和蓋頭下女子那一閃而過的微尖的下颚。
周廷焱就這樣審視一樣盯了她半天,看着面前的女子頭越來越低,兩只手無處安放的捏着袖擺。
他終于出聲,冷的像刀子,“顧氏,從今以後你安分待着,我周廷焱不屑為難女子,但你也休想借侯夫人的身份與我耍花招。”
她方才說的話,周廷焱一個字也不信,怪只怪她是顧氏女,顧遙之的女兒。
面前的身影瑟縮了一陣,周廷焱也無意再吓唬她,上前一步,揭了那蓋頭,看也不看轉身就往外走。
“夫,夫君。”一道發顫的聲音讓周廷焱身形微微一頓,他覺得有一股直通胸口的酥麻感萦繞不退,他眸子一眯,頗為憤怒。
“顧鸾,你,懂不懂何為矜持?”他回頭就是一句責問,而這時女子已經靠近兩步,正不知所措的盯着自己的腳尖,低頭時,細膩白淨的脖子露出來,纖細脆弱,像個天真的幼獸,絲毫不知危險将至。
周廷焱莫名覺得憋悶,明明已是深秋,怎麽還熱的惱人,他看了女子一眼,沒說什麽,目光裏有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深沉。
顧瀾低着頭,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嘴角,她突然覺得,這位鎮北侯甚是有趣。
于是,顧瀾又用她那一激動就朦胧含淚,天真怯懦的眸子擡頭看了男人一眼,在明确看到周廷焱耳根後那一抹紅色時,她福至心靈。
他該不會從未應對過如此場面吧,世人都傳鎮北侯不好女色,許是個斷袖,看來是假的。
被那雙水眸看得想逃,這對周廷焱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自從他十六歲上戰場,用了六年徹底擊退羯族,後來又一步一步在朝廷立足掌控權勢,至今從未生過退意,一個小小女子,她有這般能耐?
周廷焱心裏的波濤翻湧顧瀾可猜不到,她又靠近男人一步,神情很是惶恐。
“夫君別生氣了,妾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周廷焱心中的惱怒無處發洩,皺眉沉聲道:“說。”
女子鼓起勇氣擡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妾名為顧瀾。”
周廷焱這時才将方才胸中那陣異常壓下,就聽女子說了這麽一句,他心中詫異她這突然報上名字的舉動難道有什麽深意。
他難道不知自己娶得是誰?
可周廷焱随後又有些懷疑,面前這女子抹上濃妝,好似與當年看見時有幾分相像,可她的聲音卻完全不同。
他不着痕跡問道:“顧什麽?把舌頭捋直了再說一次。”
想起顧鸾,周廷焱腦中閃過一些令人厭惡的畫面,聲音本能的帶上一絲嘲弄。
顧瀾眸光明澈,假裝自己聽不出他的厭惡,細聲細氣重複道:“妾名顧瀾,波瀾的瀾。”
她說完蹙了蹙眉,自己也陷入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裏,幸而這時周廷焱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她臉上。
從小這名字是橫在她心裏的一個結,偏偏是她最愛的娘親取的,顧鸾,有鳳凰之意,可見顧太傅對這個女兒的寵愛和期許,兩個名字念起來甚至容易混淆不清,可卻天差地別。
顧瀾小時候也曾追問過娘親自己的名字有何寓意,可那時娘親目光蒼涼,只摸着她的臉,聲音空洞又無力,悔恨的情緒強烈無比。
她說:“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顧瀾少有的情緒外漏只一瞬就收斂了,她一臉忐忑看向周廷焱,發現他眸色黑沉,眼裏片刻間凝聚了狂風驟雨,她心中如明鏡,臉上卻十分驚恐。
果然,下一刻周廷焱目光陰森,發出一聲冷笑,“顧遙之這個老東西,竟敢耍我,看來上次的教訓不夠痛。”
顧瀾這次真心實意的打了個哆嗦,她記得在皇上賜婚前,顧太傅有一次神色狼狽的回到家中,那次連顧鸾都觸了黴頭,被他罰了,顧瀾無辜遭殃,在祠堂裏跪了一宿,她想起曾受過的苦,再次抖了抖。
周廷焱畢竟身在朝堂已久,怒氣只在臉上顯露了一瞬,便找不到痕跡了,他重新看向顧瀾,忽然就覺得這張臉順眼一些,雖說都姓顧,但周廷焱想着,念在她聲音舒服眼神也幹淨又會說漂亮話的份上,明日就不給顧府送一具屍體過去了。
“說吧,你如何與本侯解釋?”周廷焱一改之前被她撩撥的混亂,氣定神閑的坐下,想看這女子準備如何脫身,全須全尾的回到顧府。
顧瀾見此心念一動,微微擡起頭看向他,又像是不敢目光相對,便瞄着周廷焱的下巴,睫毛輕輕顫動,一張嘴聲音弱的聽不清。
“我,我想……”她咬唇一臉難為情。
周廷焱不耐:“快說。”他在這小院裏已經耽誤夠久了,還是因為一個女女子,啧。
顧瀾看他不耐煩了,便豁出去,擡起頭一臉的視死如歸:“我仰慕侯爺,我,我能不能留下?”
周廷焱只覺腦子裏頓時一陣嗡嗡的響,好半天他摸到手邊的一盞茶,心神恍惚的把茶杯朝門口摔去,守在門邊聽的周順吓得一個激靈跳了老遠。
周廷焱站起身,盯着顧瀾許久,留下一句:“不知所謂。”而後就滿臉怒容往外走,盛怒之下,他也無心研究這怒意裏是不是參雜了別的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系統升級了,看不到別人的評論,我很惆悵啊,你們有什麽悄悄話想跟我說,真的只有我能看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