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瀾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半響,退後一步坐在床上,心情頗佳的彎彎嘴角。

周廷焱怒氣沖沖的從新房裏出來,周順跟在他身後,本想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于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可誰知道前面的人走着走着竟會突然停下,神情陰郁道:“好你個顧氏,敢戲耍本侯。”

周順剛才在門口也沒聽太清楚,但那句“仰慕侯爺”他可是聽見了,便道:“侯爺息怒,屬下這就讓人把她送走。”周順面色平靜,畢竟從前碰到這種事都是如此處置的。

“送走?”周廷焱無甚情緒開口,眼神卻極冷。

周順只當他是有所吩咐,道:“遵命,屬下……”

誰料下一刻,周廷焱回頭便給了他一腳,看着比剛才更生氣了。

“送去哪?顧府?”

周順默默揉着小腿,不敢吭聲,一擡頭就看見周廷焱神色不明的盯着新房中跳動的燭光看,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微抿着唇,神情時而煩躁,時而氣惱。

周順愣了,他還從沒在周廷焱臉上看到過這麽豐富的表情,要知道當初在戰場上受再重的傷,他們家侯爺也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可真是奇了,這侯夫人能有這麽大能耐啊,把侯爺氣成這樣,周順由衷感到佩服。

周廷焱回過神發現周順一臉傻樣的看着他,怒道:“還愣着,給爺照路。”

周順提着燈,茫然問道:“那還送嗎?”

周廷焱看也不看又踹了他一腳,口中說道:“送什麽送?讓她老實待着。”

周順一瘸一拐的跟着,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周廷焱不滿道:“院子裏連個下人都沒有,丢本侯的臉。”

周順連忙應聲:“屬下明日就挑幾個給夫人送過來。”

周廷焱冷哼一聲,沉了半天的臉色終于有所緩和。

兩人走遠後,丫鬟彩珠飛快的跑進去報信,“姑娘,侯爺走了。”奶娘尤氏看她跑的滿頭是汗,就給了她一杯茶,彩珠咕嚕咕嚕幾口喝完,笑的眼睛眯起來:“謝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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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無奈,這丫頭還笑得出來,不知道剛才多驚險呢。她回頭看着靠在床頭困得打盹的顧瀾,走過去心疼道:“姑娘,咱們換了衣裳再睡。”

顧瀾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覺得頭上一輕,是尤氏在給她摘下鳳冠,尤氏一邊忙活一邊說:“你剛才吓死我了,怎麽能直接說你是顧瀾呢,萬一侯爺震怒之下拿你撒氣怎麽辦?”

顧瀾笑的有些虛弱,從周廷焱進來時說的那一句話,她就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但表明身份還是有幾分賭一把的意思,以周廷焱的勢力,僞裝顧鸾沒兩日就會被發現,那時死的才慘呢。

“奶娘,我這是在自救。”說到底那是周廷焱與父親的恩怨,與她有什麽相關,而且看周廷焱的神情,他似乎很讨厭顧鸾。

無論如何,她顧瀾這個人與周廷焱毫無恩怨,更不可能對他有什麽威脅,他今日不處置她,就代表默許了她侯夫人的身份。

尤氏又問:“那姑娘怎麽不跟侯爺解釋你是被逼無奈才替大姑娘出嫁的?”

顧瀾笑了笑:“我說一百句,都不如侯爺自己派人查出來的真相。”她想,明日一早,顧瀾這個人短短十五年的生平必定會完整的出現在周廷焱面前。

臘月端着水盆進來,尤氏去拿帕子給顧瀾擦臉,然後又給她脫下沉重繁瑣的嫁衣,更衣時一摸顧瀾後背,尤氏大驚:“怎麽流了這麽多汗?”

顧瀾虛弱擺手,道:“吓的。”她本來就虛弱,要應對周廷焱不能有一絲放松,一個弄不好就是身首異處。

誰都不知道,剛才她看起來游刃有餘,其實面對周廷焱時,心裏是真的沒底。

第二日,晨光熹微,書房裏,周廷焱平靜的表情下暗藏洶湧。

如顧瀾想的一樣,周廷焱連夜派人查到了她的身份,周廷焱面前的桌案上擺着一張紙,那張紙上完整的記下了顧太傅是用如何手段威逼顧瀾替嫁的。

一旁的周順站着回話:“侯爺,這顧瀾也算是嫡女,只不過她是繼室所出。”

周廷焱擡眸,示意他說下去,周順接着說道:“顧遙之的原配妻子是洛王的嫡女雲曦郡主,兩人成婚不到兩年,郡主生下一雙兒女就去世了,半年後,顧瀾的母親宋氏就進了門,聽說顧遙之對原配妻子情深,不喜這位繼夫人,因此對她所出的二姑娘顧瀾也多有苛待。”

周廷焱在他說完冷笑了一聲,既然情深,何故在妻子屍骨未寒時續弦,姓顧的老狐貍還是那麽虛僞。

周順看着他的臉色,謹慎道:“這位宋氏在顧瀾十歲那年就因病去世了,顧瀾從小體弱多病,曾被一位姓張的大夫斷言活不過十六歲。”

書房裏一片寂靜,周順提心吊膽的看着周廷焱,只見他的臉上由震驚到憤怒,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雙傲然淩厲的鳳目裏透着一股森寒。

快死了嗎?所以趁着她死前再狠狠利用一次?還是怕她死得太慢,送過來讓本侯替你做刀。

周順不敢出聲,憋了太久有些喘不上氣,這時,周廷焱身上的氣勢終于收斂了些,說道:“你下去吧。”

周順剛要走,到門口時又折返回來,“侯爺,老夫人那邊……”

周廷焱不耐:“再說吧。”

周順心想,他們家侯爺畏懼老夫人催婚,成日裏躲着,他們這雪園與侯府就一牆之隔,可侯爺整日以公事繁忙推脫,已經很久沒去請安了。

這趟苦差事難保不落在他頭上,周順嘆氣,可巧這時,有個下人進來禀報。

“侯爺,老夫人那邊來請,夫人已經過去了,她問您什麽時候過去。”

周廷焱皺了皺眉,順手把桌案上的紙捏成了團。

嫁入侯府的第一日,顧瀾依舊慣于賴床,清晨時被兩個丫鬟從床上半拖半抱着送到浴房,沐浴過後,顧瀾軟軟的靠在尤氏身上,任她給自己梳妝打扮。

彩珠從院子裏進來,說侯府老夫人請她過去,顧瀾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問:“來的是什麽人?”

“是一個老嬷嬷,好像是老夫人身邊的。”

顧瀾想了想,吩咐彩珠:“你快些跑,去書房告訴侯爺一聲。”

彩珠聽話的跑出去了。

顧瀾梳洗打扮後,坐在羅漢床上等着,沒過多久,臘月領着一個老嬷嬷進來給她行禮。

“見過夫人。”

“嬷嬷快請起,不知怎麽稱呼?”顧瀾讓臘月扶起她,客氣的問。

“老奴姓葛,您叫我一聲葛嬷嬷就是。”

顧瀾面上帶笑,不經意的打量着她,見她連說話的間隙都要偷偷看一眼床鋪,便有些猜到了她的來意,“侯爺事忙,昨夜沒歇在我這兒。”

她無意隐瞞,畢竟這些事葛嬷嬷出去一打聽就知道了。

聽她這樣說,葛嬷嬷臉上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勉強笑了笑,說道:“老夫人那邊還等着,您若是收拾好了,就與奴婢一同過去吧。”

顧瀾當然答應,便帶着臘月與葛嬷嬷一同到了隔壁侯府。

從中間相通的小道走過去時,顧瀾心想,周廷焱這個鎮北侯為何不住在侯府,而是單獨建了一個園子住,雖然比起侯府,雪園确實很漂亮。

她在心裏默默感嘆,這位鎮北侯果然財大氣粗。

她們随着葛嬷嬷到了老夫人住的院子,葛嬷嬷上前與一個丫鬟耳語兩句,那丫鬟看了顧瀾一眼,進去通報,不一會兒,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秋容出來請她們進去。

顧瀾進來時,朝廳裏看了一眼,便微微低下頭,走到老夫人面前行禮。侯府的老夫人賀氏端坐在上頭,不太熱絡道:“起來吧。”

丫鬟秋容端來一個茶盤,顧瀾接過,上前躬身請老夫人喝茶,老夫人端起茶輕抿了一口便放下,秋容手裏捧着一個木匣交給臘月,顧瀾看了一眼,裏面是一副昂貴的紅寶石頭面,她低頭謝過老夫人,嘴角大幅度的彎了彎。

賀氏開口給她介紹,指着坐在廳裏的三個婦人打扮的女子,說:“這是你三位嫂嫂,你們互相見個禮吧。”

顧瀾聽老夫人的話一一見禮,大嫂對她笑了笑,也給了一副玉镯,二嫂給了一對碧玉簪子,只是一直盯着顧瀾的臉看,好似十分驚訝。三嫂則給了一副金鑲玉的耳環,神色漠然。

顧瀾知道她們這般客氣疏離,定然是因為兩家的恩怨,任誰來看,這樁婚事也不能長久,她面上不顯,心裏卻樂開了花,這些東西若是賣了值不少銀子吧。

老夫人讓她坐,她應了,正好坐在那位二嫂對面,就看到對面的女子,眼睛越睜越大,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說道:“你不是顧鸾!”

一句話如同驚雷,把其他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瀾索性大方承認:“對,不是,我是顧家的二姑娘,顧瀾。”

老夫人震驚的站起身,指着她:“你,你……”

“侯爺知道嗎?”她許久才找回些神智。

不等顧瀾回答,周廷焱便步履匆匆走進來,一見幾人的臉色,便知道是顧瀾暴露了,他凝眉看着她,目光嚴厲。

“侯爺!”顧瀾起身,對他眨眨眼,一張俏麗柔婉的臉上滿是無辜,她水潤晶瑩的眸子望過來,周廷焱氣息微滞,看什麽?成何體統!

顧瀾會意,轉過頭,卻不時用餘光瞄着他。

女子纖長的睫毛輕輕眨動,有那麽一瞬,周廷焱覺得自己被一只柔軟的小爪子撓了一下。

他逃避一般去看一臉震怒的老夫人。

顧瀾嘴邊的笑意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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