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于顧瀾命不久矣的謠言,昨日先是在府裏的采買和一些外門的下人中間傳開,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整個侯府裏就都知道了,周老夫人平日不怎麽出門,一開始也沒人敢到她跟前去說,不過二夫人聽了信,一清早就去請安,順便把這事都跟老夫人說了。

老夫人心裏的震撼不小,在二夫人離開後,急忙叫葛嬷嬷過來探病,就想看看顧瀾是不是真如傳的那般活不長了。葛嬷嬷這才從老夫人那拿了些人身補品來到顧瀾的院子。

顧瀾更衣後,就讓彩珠請葛嬷嬷進來,葛嬷嬷臉上還是客氣和善的微笑,見了她先行禮,把手裏的兩個盒子交給臘月。

“夫人可好些了,今早老夫人聽聞夫人病了,特讓老奴給您送些補養的人參蟲草,她說了,您只管把身子養好,這些日子都不必去請安了。”

顧瀾很是感動,讓臘月收下,動容道:“老夫人待我真好,等我好了,必定天天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

她這話說的太真誠了,一雙天真不谙世事的眼睛裏聚起水霧,葛嬷嬷自認在宮裏見過那會做樣子的,竟也分辨不出來,她仔細瞧着顧瀾的臉色,不帶妝的臉上有些許蒼白,倒是沒有一般久病之人的膚色蠟黃,眼睛也有神,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快死了的。

她略略放心,便說:“既如此,老奴不多打擾了,夫人安心養病,我這就回去複命了。”

送走了葛嬷嬷,尤氏一臉的擔憂,“姑娘,這葛嬷嬷看起來可太精明了,她回去不知道怎麽跟老夫人說。”

顧瀾臉上沒什麽表情,輕輕咳了兩聲,問:“侯爺去上朝了?”

尤氏:“這時應該快回來了。”

“那奶娘給我梳妝吧。”

尤氏一驚,下意識反對:“不成,你身子沒好,怎麽能出門。”

看顧瀾一臉固執,她心知勸不了,只好嘆了口氣扶着她走到窗邊的梳妝鏡前坐下,一邊溫聲勸着,一邊給她梳起頭來。

周廷焱一回府就給人堵在了侯府大門口,老夫人身邊的秋容帶着兩個小丫鬟,笑盈盈的迎上來:“侯爺,老夫人請您去一趟。”

周廷焱微一挑眉,看向猶在發愣的周順,周順茫然的搖頭,秋容這時又開口:“您就去一趟吧,有,有急事。”

什麽急事?這婢女眼神閃躲,說話也吞吞吐吐,周廷焱臉色不好,沒再說什麽,徑直朝老夫人的院子走,秋容領着兩個小丫鬟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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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裏,周廷焱一進門,周老夫人當即哼了一聲,冷着臉讓人把門關上,只留葛嬷嬷秋容等心腹在廳裏。

周廷焱沒動聲色,任老夫人發了一陣火,然後才漫不經心的問:“母親,誰惹你生氣了?”

周老夫人眼圈一紅,委屈又心痛:“你還知道我生氣了,我問你,顧瀾重病纏身,你當日怎麽不說?”

不等周廷焱回話,她又道:“你別與我說你不知道,依着你的性子,不把她查的明明白白,你能放心把顧氏女留在身邊?”

周廷焱皺了皺眉:“母親怎麽知道的?”

周老夫人不言,葛嬷嬷留心着她的面色,代為回答:“是二夫人一早過來說的,說是府裏下人都知道了,一個個傳的歡呢。”

周廷焱也是葛嬷嬷帶大的,還算給她一些情面,便道:“母親沒想透,你怎麽不勸呢?”

顧瀾生病的事,除了顧家人只有他和周順知道,顧遙之不會在這個關頭明面上與他作對,說嫁過來一個病秧子對他也沒什麽好處,能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怕是背後有人推波助瀾。

周老夫人怒道:“你是說我老糊塗了?你們一個個把我蒙在鼓裏還有理了?”

葛嬷嬷生怕母子倆再起争執,勸說道:“老夫人,奴婢今早去瞧了,夫人看起來就是染了風寒虛弱些,哪像她們傳的那樣,小姑娘年紀小,過個兩年養一養就好了。”

這話老夫人稍微聽進去了,只是一時還下不來臺,周廷焱便說:“昨日陳太醫臨走時對我說,顧瀾脈象有些異常,他不好說,要等趙太醫回來與他商量着再診一次。”

周老夫人将信将疑:“是真的?”

周廷焱無奈:“我騙你作甚,二嫂那麽閑,你不如把府中庶務分給她些,省的成日搬弄是非。”

周老夫人嗤笑:“我心裏有數,她翻不起什麽花樣。”

這番老夫人臉上可算是陰雲轉晴了,笑着攆他:“你去吧,沒事多陪陪你媳婦。”

周廷焱出了正院臉上面對老夫人那點溫和耐心全沒了,陰沉的吓人,周順低眉順眼的等着他吩咐,心裏頭忐忑,只能盯着地面默默求神佛保佑。

下一刻,裹挾着冰霜的聲音響起。

“去查,外人我不管,敢背主的讓他想好怎麽死。”

周順點頭,剛要去辦這事,又聽周廷焱冷聲開口:“你私下處置,別驚了夫人。”

“屬下知道。”

周廷焱處理完這事本想直接去書房的,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顧瀾,早上周老夫人派葛嬷嬷去探虛實,她聽了謠言恐會不安。

走到半路,周廷焱一擡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隔了一段距離,看起來更加瘦小,弱不禁風,他心裏無端覺得煩躁,腳步加快了些。

“誰準你出來……病還未好,回去歇着。”

本是質問的話在看到女子臉上揚起的燦爛笑意時,生生換了個語氣。

顧瀾斂了笑,懵然無措道:“侯爺,妾又惹你生氣了?”

周廷焱沉冷的神色微微一緩,擡起手輕輕落在她頭上,安撫般的揉了揉發頂,道:“并未。”

兩人沿着小路往顧瀾的院子走,周廷焱不經意側過身給她擋着風,顧瀾的頭垂的越來越低,兩只手緊張的無處安放。

“怎麽了?”周廷焱腳步微頓。

顧瀾的聲音細若蚊蠅:“我以為侯爺不想理我了呢。”

“為何?”

顧瀾嘆息般說道:“因為他們都說我快死了,我怕侯爺嫌棄我。”

周廷焱面上難得露出些為難之色,他不會哄,從前也沒哄過誰,她不開心,他是真的沒有辦法,只得實話實說。

“不見得,世上大夫那麽多,總有人治得了你。”

顧瀾微微一怔,擡眸看向他,見他神色認真,并不是存了安慰,她便勾了勾嘴角。

“那多謝侯爺了。”

周廷焱挑眉問道:“謝什麽?”

“侯爺費心請大夫為我醫治,我無以為報……”一雙小手拉起他的袖子,“只好……”

周廷焱不等她說完,耳根子便紅了,輕輕拂袖從她手裏掙脫出來,掩飾般的往前走了幾步,頭也不回扔下一句:“本侯想起還有公務,你自去吧。”

他越想耳朵越是發燙,甚至想到若是方才慢了一步,顧瀾會不會對他說那一句“以身相許”。

這還是在外頭,青天白日的,不得體。

小路上,顧瀾望着周廷焱的背影發笑,臘月追上來問她:“侯爺怎麽突然走了?”

顧瀾:“大概是知道我廚藝不精,不想吃我做的飯吧。”

臘月:“啊?”

顧瀾笑道:“我說無以為報唯有給侯爺做一頓飯,誰知他聽了一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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