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色漸深,顧瀾趴在矮桌上昏昏欲睡,只是周廷焱還在,她也不好意思叫丫鬟端水進來洗漱,于是她睜着迷蒙的大眼,期待着侯爺什麽時候走。
周廷焱翻看着顧瀾這幾日練的字,不經意擡頭,看見女子捂着嘴哈欠連連,他好整以暇看了她一會兒,伸手輕輕撥了一下她臉頰邊的碎發。
“困了?”
顧瀾忙不疊點頭,就等着周廷焱說他要走了,然後她殷勤地送他走,回來就可以睡在軟軟的床榻上,一夢到天亮。
周廷焱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今日看到那封信,最深的感觸只有一個,面前這個嬌憨天真的小丫頭還不是他的,他不怕等她開竅,但至少她心裏不能住了別的人。
侯爺微微一哂,想不到他有一日也會淪落到,為了一個人步步為營,百般籌謀。
“爺今日不走了。”
一句話把顧瀾的瞌睡都吓跑了,她失态地張大嘴,眼睛瞪的石榴圓,他說他不走了!
顧瀾不安地撐着桌子坐起身,眼裏有少許慌亂,更多的是茫然,不走的意思是他要留在這裏嗎?這房裏只有一張床,難道他想打地鋪?
片刻,她自己就否定了,別說這小院,雪園乃至鎮北侯府都是周廷焱的,她哪敢讓他打地鋪呢,那他要睡床嗎?
顧瀾心裏瑟縮了一下,雖然他們确實拜堂成親了,可她一直也沒想過,有一天周廷焱要睡在她身邊,先不提會不會發生什麽,光是這麽個氣場駭人的男人,就讓她壓力頗大。
周廷焱看她愁眉不展,委屈癟嘴的樣子分外好笑,他不過說一句不走了,她就想了這麽多。
“顧瀾。”他沉聲開口,顧瀾微微一愣,周廷焱很少這樣直呼她的名字。
“你希望我走嗎?”
她當然希望!
顧瀾不敢說,面對那雙黑沉不見底的眸子,她很快認慫,道:“侯爺留下來我當然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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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
顧瀾的另外半句話噎在喉嚨裏,她心慌意亂地說:“我怕我睡相不好,擾了侯爺休息。”
周廷焱想起上次留在小院裏,顧瀾窩在他懷裏乖順睡着的樣子,臉上浮現一抹帶有深意的笑:“無妨。”
她睡相好得很,小丫頭這麽怕他留宿嗎?
既然周廷焱決定了,顧瀾再說什麽也無濟于事,她面上淡定地叫臘月送水進來,其實緊張地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幸而周廷焱先行去浴房沐浴了,她才尋了個機會出來找尤氏。
“奶娘,他不走了,我怎麽辦呀?”
顧瀾從小沉穩,這還是第一次像個孩子似的抓着人求解救,奶娘愛莫能助,再說他們是夫妻,早晚要有這一日。
尤氏寬慰她:“姑娘長大了,如今做了侯夫人,侯爺又疼愛你,夫人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咱們做女子的求什麽,不就是一個合心意又體貼的好夫君嗎?”
“你乖乖進去吧,一會兒侯爺出來不見你,該生氣了。”
顧瀾被趕鴨子上架,又送回了房裏,尤氏把門帶上出去了,她方才卸了妝,如今一頭長發披散在肩上,添了幾分妩媚,周廷焱出來,女子溫柔姣好的側臉一下撞進他眸子裏,讓他許久移不開目光。
顧瀾深吸一口氣,不敢與他對視,低首從他身旁走過去,徑自進了浴房,在裏面磨蹭了半天,直到水涼了,才哆嗦着換好中衣走出來。
她攏着微濕的長發,很想臨陣脫逃去外間的羅漢床上湊合一晚,紫檀木床上傳來周廷焱均勻的呼吸聲,顧瀾忽然打起精神來,想着他是不是已經睡了?自己能不能偷偷溜走。
女子踮起腳尖,提着褲腳,做賊一般放輕了呼吸靠近床榻,周廷焱面對床裏睡着,她看不清,只好跪在床邊,扒着床頭的柱子往裏看。
周廷焱只是在閉目養神,其實顧瀾出來他就知道了,她發出細微的動靜朝他靠近,侯爺緊閉雙目,依靠耳力辨別她的動作,察覺到她的呼吸,周廷焱依舊不動聲色。
只等着顧瀾離近了,半個身子都傾斜過來,他才翻了個身,睜開眼,目光緊緊鎖住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顧瀾被他突如其來的清醒吓的身子往後躲,可她忘了她此刻雙腿無法掌控平衡,接着她眼前天旋地轉,撲騰着跌在他身尚,又順勢滾進床裏蠶蛹一樣用被子把自己裹上了。
顧瀾安心了些,被子裹得這麽緊,量他也解不開。
周廷焱發出沉悶的笑聲,起身吹滅了桌上的蠟燭,房裏頓時暗下來,顧瀾起先還覺得裹起棉被特別有安全感,但周圍一片漆黑,她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心裏不由慌亂。
她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偷偷看他,周廷焱感受到她的視線,側身面對她,黑眸裏是她讀不懂的深沉。
顧瀾心裏一驚,擡手把眼睛捂上了。
她不知所措的樣子逗笑了他,周廷焱擡手敲了敲把臉埋起來的小姑娘,她驚吓的縮成小小一團兒。
侯爺無奈,命令道:“睡。”
這一聲之後,顧瀾終于不亂動了,從指縫裏看周廷焱,發現他已經閉上眼睛,她也把手放下了。
顧瀾強撐着等了許久,覺得周廷焱肯定已經睡了,就她一個人苦哈哈地不睡覺在這裏盯着他,實在是有點傻,于是顧瀾縮在被子裏,沒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了,侯爺再次睜開眼,黑眸中一片清明,他側身看着她,目光幽深,緩緩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眼睑。
她有一雙幹淨清澈的杏眼,他記得這雙眼睛望着他時純淨的仿佛能被一眼看透,它應當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若是以往,侯爺自信沒人可以騙過他,但他終于遇見了一個意外,因為當這雙眼睛因為悲傷蒙上霧氣的時候,他覺得面前這個人也随之看不清了。
“顧瀾,你有沒有騙過我?”
他無聲開口,睡着的小姑娘自然無法回答他,她連沉睡時偶爾響起的輕鼾都透着一股可愛。
周廷焱的手來到她鼻尖,狀似兇惡地捏了一下,其實并沒使什麽力。
“敢騙我的話……”他表情惡狠狠地,眼神卻憐惜寵愛,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這一切顧瀾一無所知,她只知道這一晚她做了一個噩夢,筋疲力盡地怎麽跑也跑不贏身後追逐的猛獸,落入虎口的前一瞬她醒了,揉着僵硬的脖子埋怨周廷焱,希望他再也別心血來潮留宿了。
婉瑩在一家破舊的小客棧裏暈了一宿,第二天剛清醒就被送上馬車,她的丫鬟哭哭啼啼地在車裏等她,主仆倆抱頭痛哭,互相安慰,馬車快要出城才鬧明白,鎮北侯并不是想殺了她們。
婉瑩心有餘悸,這才有心思打開車窗往外看,誰知這一看,就看到了從珍寶閣裏走出來的顧鸾。
她目眦欲裂,扒着車窗,眼神裏充滿恨意。
這樣強烈的情緒顧鸾自然感覺到了,她看見車裏的婉瑩心裏十分驚訝,再看那趕馬車的人,驚訝就變成了恐懼。
這人她昨天見過,她告別婉瑩出來後,在侯府裏四處轉,曾與這人打過照面,他絕對是侯府的下人,那他帶着婉瑩想去哪?
顧鸾心裏一陣後怕,莫非周廷焱發現她的手段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婉瑩不會說出來。
他們的馬車是往城外去的,顧鸾叫自己家的護院偷偷跟上,回來告訴自己他們去了哪。
當得知婉瑩被送回去後,顧鸾暗自松了口氣,那封信應該是被送到周廷焱手裏了,不然他不會憤怒到把婉瑩這個知情者送走,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不會容許別人知道自己的難堪。
顧鸾心裏得意,想不到她一出手就收拾了兩個人,她相信要不了幾日顧瀾就該被休回家了,到時她就落在自己手裏,還不是随意拿捏。
暗衛的行動力驚人,下午關于宋懷璋的一切就完整地出現在周廷焱面前的桌案上。
周順撿着重要的回報:“宋懷璋是宋氏堂兄的兒子,宋家當年沒落了,就剩宋懷璋他父親這一支還在從商,且這些年生意有所好轉,在常州府是數得上的富戶。”
周廷焱問道:“婚約呢?”
周順斟酌着回答:“婚約是真的。”他眼看着侯爺的臉倏然變色,急忙說:“但跟昨日那女子說的不一樣,夫人從沒見過這位表哥。”
周廷焱斂了怒意,問:“還有呢?”
周順挑好聽的說,什麽娃娃親做不得數,見都沒見過算哪門子正經婚約,說不上連親戚都不是,一定是宋氏走投無路了,才出此下策,自以為給夫人謀了條後路。
他嘴皮子都磨破了,周廷焱的臉色總算沒那麽難看了。
周順松了口氣,想起暗衛的回報,說道:“侯爺,送表姑娘走的暗衛說,今早他們被人跟蹤了。”
“誰?”
“似乎是顧家大姑娘。”
周廷焱冷笑,他就知道這封忽然冒出來的信來的蹊跷,又是顧鸾,她三番五次來招惹他,是該給個教訓了。
隔天,一個不太文雅的謠言最先從顧府裏傳出來,最後帝都大街小巷的百姓們都知道了,原來鎮北侯與顧家女兒的婚事,一開始定下的就是顧瀾,根本沒有什麽替嫁,而且侯爺曾經言明絕對不會娶顧鸾。
只因為這位表面上才貌雙全的名門淑女,有個不為人知的缺陷,聽說她身帶惡臭,一近身就讓人聞之欲嘔,故而身上總帶熏香,就是為了遮掩這股臭氣。
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一些人當做笑話聽聽就罷,可也難免有信了的,至此帝都的世家貴胄們大部分歇了上門求娶的心思。
顧鸾沒等來顧瀾倒黴,卻先等到了自己的謠言。她發現時,謠言已經難以遏制,她躲在家裏哭鬧了幾日,又恨上了顧瀾,一定是她在外面亂說,毀她的名聲。
她分明只有輕微的狐臭而已,用了藥已經多年不再犯了,平日又注重保養,善用香粉,府裏除了貼身伺候的下人沒幾個知道的。
顧瀾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事情不會這麽算了的,她發誓一定不讓她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訂閱,紅包随機掉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