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子好讀書,口味有點重

斐然殊問,什麽是性別不合。

承影說,行歌男扮女裝。

在行歌看來,這兩個人都在掩飾自己與衆不同的取向。行歌再次相信自己是有病的人裏最聰明的一個,不然她怎麽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利害?此時回答第一個問題必死,所以她選擇了扯開自己的領子,對承影說:“來來,現在就驗明正身,貧道要是女的你敢吃屎嗎?”

“我為什麽要吃屎!”

“壓驚。”

“你……你……你別脫了你這個瘋子!”

承影完敗。

送走承影,行歌一臉沉重地回頭,看着斐然殊。

斐然殊正等着她呢,“性別不合?”

行歌嘆了一口氣,道:“貧道喜歡女人。”

為了隐瞞她已經知道他喜歡男人的事實只能謊稱自己喜歡女人,行歌覺得自己也是蠻拼的,不過能看到光華世無雙的公子斐然殊花容失色的模樣,也不枉她如此犧牲清譽。

斐然殊完敗。

連敗兩人的行歌有些累了,趁斐然殊還沒回神,幹脆趴在窗上眯起覺來。

斐然殊仍陷于震驚之中。雖知她在胡言亂語,但以前的聶雲,就算胡言亂語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說,在不曾見面的這三年裏,究竟是帶走她的那人教壞了她,還是失憶後亂學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斐然殊望着行歌,此刻心情異常複雜。

就在斐然殊糾結行歌是否誤入歧途,而他應該如何拯救她之時,一裏之外,氣息有異。

承影也察覺到了,便道:“莊主,要屬下前去解決嗎?”

“稍等。”斐然殊凝神,聽到一裏之外,正要靠近的那一批人,被另外一批人截住了,便道,“不必了。”

斐然殊斂目沉思。

聽行歌所言,不難推斷,衆多道修以及黑衣人找上她,必定與她身上的鎮魂珠有關。而鎮魂珠現世,引起争奪是必然,有人相護,卻是奇怪。

洗月觀除了妙善法師之外其他人武功平平,不足以形成護寶隊伍,而其他道門中人又是剛收到消息尚未查證道門之秀的真實性,不可能貿貿然出手。排除掉其他可能,那麽這群截住奪寶之人的人,身份就相當可議了。

“你在四方城查到些什麽?”斐然殊對承影傳音入密。

“回莊主,她在四方城坑蒙拐騙混吃混喝……”

“說重點。”斐然殊打斷承影的小報告。

“她和游子仙關系不好,和公孫異把酒言歡。”

聽到公孫異的名字,斐然殊皺了皺眉,這家夥愛湊熱鬧的毛病再不改,遲早要栽跟頭。至于游子仙……龍門的手還挺長啊。這就說得通了,那一批為行歌清理“路障”的,八成是太學閣的人。游子仙的算盤倒是打得響,只是事情又豈會盡如他意?

不過,現成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斐然殊勾唇一笑,望了一眼沉入夢中,微微打着鼾的行歌,五指微張,一件寬袍入得掌中,為她披上,而後拿起案上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一路上來了好幾路人馬,大半都讓太學閣的人打發走了。偶爾遇上棘手的,承影自會幫忙。幫了幾次之後,他們似乎确定了天下第一莊正式介入此事,便安心地匿了。如此一來,這護衛的擔子又落到承影一人身上。

剛剛解決完一批鼠輩,又聽得有十數位高手正在靠近,承影心裏苦。

斐然殊自然也聽到了動靜,同時發現這一次的情況,不同之前。

行歌仍在熟睡,斐然殊吩咐道:“緩緩将車停下,莫驚動她。”

承影雖有微詞,卻依言将馬車停穩。

斐然殊便下了車,站在官道之中,白衣獵獵,負手而立。

不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趕到馬車後面方才停下腳步。斐然殊徐徐轉身,風度雅然,問道:“諸位是否在找一位叫行歌的姑娘?”

只見來人清一色身着道袍,自是行歌口中那些道修。

“你是何人?”一位女道修見他氣度不凡,不禁紅了臉。

“天下第一莊,斐然殊。”

“斐然殊?”幾位道修異口同聲驚聲道。

斐然殊以指抵唇噓了一聲,又低聲道:“正是斐某。斐某知道諸位是為何事尋找行歌,如若諸位信得過斐某,十日後歡迎莅臨敝莊。屆時斐某還會邀請其他道門同修,共襄盛舉。”

“那麽,那行歌此刻是與斐莊主在一起麽?”那位女道修看了一眼馬車。

“正是。”斐然殊點頭。

女道修又道:“能否請那行歌出來與我等一見?”

斐然殊搖頭,“不便。”她前夜為他治療不曾真正合眼,正該多多休息。

衆人愕然,面面相觑。

斐然殊又道:“諸位若是信得過斐某,不如就此散去,十日後天下第一莊再見。”

“若是天下第一莊莊主都信不過,那還有何人信得過?斐莊主,貧道告辭了。”一位道修撫須這樣笑道,衆人紛紛附和,向斐然殊致意後,拂塵随廣袖一揚,大踏流星而去。

只有最初那個女道修,仍在原地。

她滿面桃花,笑道:“淩雲峰乃道門聖地,不知斐莊主是否修道?”

斐然殊淡笑搖頭,“有賴前莊主與三教領袖揠苗助長,斐某還來不及參道便已當上仲裁者。”

于是女道修卷着垂到胸前的發帶,由下往上挑着眼望着斐然殊,說:“那麽,莊主,約嗎?”

斐然殊瞬間收起笑容,拂袖,轉身,“不約,慢走,不送。”

女道修仍不死心,臨走前還飛書懸于馬車上,“貧道天機宮飛鴻子,莊主若改變主意,随時可到紙上所書地方找到貧道。”

斐然殊看都不看便揮出一掌,紙條化為灰燼。

承影見狀嘆息,太虛山的天機宮真是江湖奇葩輩出之地啊。

道門四大名山,太陰、太虛、太清、太極。其中太陰山以妙善法師執掌的洗月觀為首,只收女弟子。太清山以清淨真人執掌的清華觀為首,只收男道修。太極山以元長生執掌的兩儀山莊為首,以劍入道,不拘男女。此三者,門風頗正。

唯獨太虛山清靈真人執掌的天機宮,主男女雙修,這本也是正道,但由于掌教者過于不羁,門風過于奔放,導致天機宮出的不世奇葩比整個江湖其他門派出的合起來都多。男道修能引領男風風尚,女道修能扛走釋門佛像。

“約嗎”是天機宮獨創的暗號,全文是“能約你出來乘交元真共修長生嗎”,翻譯過來就是“雙修嗎”。男女道修三十歲仍未找到雙修者,便會被戲稱為聖男、聖女。于是近年來,天機宮人開始向外發展,逮着個資質不錯的,就追着人家問“約嗎”“約嗎”,也不管人家是否道門中人,簡直喪心病狂。

承影都有些懷疑,莊主這麽抗拒女人會不會跟這些饑渴的女道修也有關系?不過他好想說,莊主你要不近女色就不近得徹底點啊!為什麽跟車裏這個女瘋子走得這麽近啊!

斐然殊從承影熱烈的視線中不難感受到他心裏的翻江倒海,但說實話,他真的不是很想理他。這個承影,什麽都好,就是腦中洞太大,常常去真存僞,與他交談,只會累心。

斐然殊回到車內,關上車門,隔絕承影哀怨的眼神攻擊。行歌還在睡,只是睡得并不安穩。可能他進來那一下擾到她,她睡意缱绻地嘟囔了一句:“阿斐,什麽時辰了?”

斐然殊聽到那一聲下意識的“阿斐”,面色一柔,看了看天光,道:“巳時。”

行歌又沉沉地睡過去了。斐然殊從随車櫃子中的一疊玄色手巾中抽出一條,覆到她眼上。随後又拿起方才看了一半的書,靠在車窗邊讀了起來。

秋日晨光孱微,猶帶一絲涼意,卻也映得他半面和暖。

行歌眼上擋光的手巾不知何時被吹落,她醒來時,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面,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着看着,行歌的心也溫潤起來。目光落到他捧書的手上,他十指修長,骨節不甚分明,斯文卻不柔弱,令人心中生溫。

行歌心裏這種熨帖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她看清那本書書脊上的名字——冷酷俠客俏佳人。

“莊……阿斐啊,你好這口?”行歌問。

“還算喜歡。”斐然殊見她醒來,便合上書同她講話。

“貧道這人比較直,能問你為什麽嗎?”

“為了通曉人情世故。”

三年前,斐然殊年僅二十有四,有生之年大部分的歲月在天下第一莊學習,闖蕩江湖也不曾與人深交,适逢前任莊主渡劫成功——斐然殊覺得他只是不負責任地躲起來了——他便被拱上仲裁者之位。

第一個案子,便是江湖名宿染風涉嫌非禮秋水山莊大小姐一案。當時秋大小姐哭得凄慘要染風負責,染風又對惡行供認不諱,當衆人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他時,他做出了裁決——讓染風自斷一臂向秋大小姐謝罪。

結果是,染風不愧為江湖名宿,說斷臂就斷臂了,而秋大小姐一改柔弱,砍了他三條街。

原來染秋二人互有情意,奈何兩家為世仇,只好出此下策。但凡換個通曉點人情世故的仲裁者,都會打圓場提出讓染風娶了秋大小姐來負責,可惜他們遇上的是覺得自殘才是正确負責姿勢的斐然殊。

經此一事,斐然殊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

“行走江湖,決不能立下‘不對女人動手’的原則,否則要吃大虧。”斐然殊道。

“……你思考問題的角度也是蠻別致的。”行歌服了。

“你不懂,那秋小姐見無論如何也傷不到我,便卑鄙地召來了她豢養的十二只惡犬。”斐然殊提到此事,心中還有些不豫。

“難道你還立下過‘不對狗動手’的原則?”行歌不解。

“不,斐某怕犬類。”斐然殊坦然得好像在說我喜歡吃紅燒肉。

行歌也不覺得堂堂天下江湖武林仲裁者怕狗有什麽問題,反而十分理解地點點頭。她還覺得紅眼睛的兔子可怕呢。這種害怕的情緒十分主觀,并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行歌感覺話題漸行漸遠,連忙又拉了回來,“人情世故也不一定要看這種小說來學啊!”

“你知道每天江湖上會發生多少重大紛争嗎?”斐然殊不答反問。

“多少?”

“斐某也不知。”

“……”那你問個仙人板板啊!

“斐某每日都奔走在各地,打打殺殺的空隙,最便捷的方法便是看小說了。”斐然殊道。

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但總感覺是不是對“打打殺殺”太不尊重了啊喂!等等……

“貧道認識你這麽久,沒感覺你很忙啊!”

“你認識斐某多久?”

“……一天一夜。”講到最後一個字,行歌自覺消音。

斐然殊換了個舒展的姿勢,以手支着額頭,擡了擡下巴,問道:“知道在你沉睡的這段時間內,斐某與承影二人為你擋了幾波人嗎?”

“我?”怎麽突然說到她了?

斐然殊擡了擡眉,點頭,“嗯,你。虧得你出現,整個江湖現在空前團結,各幫各派都放下陳年舊恨,衆志成城,目标都是你。斐某現在只需看牢你便可,倒省了奔波的功夫。”

行歌十分震驚,感覺一下子笑不出來了,“阿斐,問你件事兒,你一定要老實告訴貧道。貧道好歹在妙善法師門下呆了幾年,意志很堅強,你千萬不要擔心貧道承受不住。”

“問吧。”斐然殊隐約猜到她要問什麽。

行歌憂心忡忡問道:“貧道是不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成為了什麽天下江湖武林第一美女,所以這麽多人要來搶?”

對不起他高估自己了他猜不到。

斐然殊撿起那塊掉落的玄色手巾,溫柔地蓋到行歌臉上,密實地遮嚴,道:“乖,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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