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愛笑的女孩子,運氣不會太差
行歌到天下第一莊的第一天,斐然殊不肯買南華經,行歌很憂傷。
行歌到天下第一莊的第二天,含光與承影被派出去辦事了,行歌的憂傷頓時一掃而空。
這兩兄弟,一個對她溫情脈脈,一個對她寒風冽冽,偏還長着同一張臉,冰火兩重天。
你想想,你在院子裏走着,突然遇到個和風細雨的,溫順地喊了聲雲姐,互相道別後一個拐角就撞上個五官一模一樣的,歪鼻子斜眼睛恨不得吃了你似的瞪着你嘴裏還罵着:妖女,哼。是不是遲早得精神分裂?行歌本來就是個有病的,可再經不起這折騰。
行歌到天下第一莊的第三天,結交了第一個女性朋友。
秦眠眠是前任莊主故人之女,自幼養在莊裏的,與斐然殊兄妹相稱,一同長大。不過她對江湖武林不感興趣,倒是對數字敏感,天生又有大家威儀,于是年紀輕輕便當了天下第一莊的大總管。
看着這兩天賴在她的酹月樓大啖酒肉的秦眠眠,行歌想,對數字敏不敏感她看不出,但大家威儀是真沒有。
秦眠眠剛找上她時,她想着,這姑娘的設定怎麽看都是要愛上斐然殊的啊,哥哥妹妹的貓膩最大了。她一定被這姑娘當做假想敵了,想想就要體驗傳說中的後院起火,還有點小興奮。
誰知這姑娘見着她,劈頭就是一句:“你就是當年下藥□□我殊哥哥的采花賊?”
“不……”媽呀這故人這麽猛怎麽沒人告訴她!
“怎麽是個女的?”第二句霹靂程度不亞于第一句。
行歌還來不及認親握手高呼貧道也覺得你家莊主的故人一定是個男人,就聽這姑娘無甚耐性地又道:“那藥你還有嗎?藥效好嗎?能藥倒大夫嗎?很厲害的那種大夫。”
一心準備着迎接狗血宅門三角戀戲碼的行歌,是萬萬沒想到這姑娘強行修改設定,劍走偏鋒,看上了那個看起來可以當她爹的顧清渠。
不僅如此,這姑娘兩年前還弄了個大陣仗,拔光了某個山谷裏的花擺了顧清渠的名字來表白,吓得顧清渠臉都綠了,從此聞“秦”色變,能逃則逃,逃不了就盡量裝死。
眼下就屬于逃不了的狀況。
顧清渠奉了斐然殊的命,每天都要來給行歌把脈。
秦眠眠得了消息,便來守株待兔。
“顧先生,上回給你帶的扇子喜歡麽?”
秦眠眠坐在行歌旁邊,捧着臉癡癡地望着顧清渠。
“撕了。”
“撕得開心嗎?手感好嗎?好的話眠眠再給你買呀。”
“不必。”
“不麻煩的呀,顧先生不必心疼眠眠。”
“閉嘴。”
顧清渠轉向行歌,換上一副和顏悅色,道:“行歌仙姑,你身體沒什麽大礙,只是夜裏要注意休息,不要過于操勞。待會兒我開一副安神湯,讓人熬了給你端來,喝了晚上好睡些。”
行歌想說自己夜裏并不操勞,每晚都早早睡下,但顧清渠并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才剛張開嘴,就見顧清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收拾好了藥箱,奔将出去。
秦眠眠捧着一張臉,眼睛笑得似兩道彎月牙兒,“哎呀顧先生就是這樣腼腆,我中意。”
行歌淡定地看着她發花癡,心裏暗暗嘆氣,交友不慎。瞧瞧她下山以來結交的這幾個人,游子仙陰陽怪氣傲嬌別扭,知音是個人傻錢多的小白臉,而眼前此人多半有病。唉,不慎。
“行歌姐姐,聽說你會算命,瞧瞧我今日運勢如何?”
行歌掐指一算,信口道:“愛笑的女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
秦眠眠聞言大喜,挂上滿面笑容追了出去,一路撒歡小跑到岐黃樓。
剛跑到門口,就被一只從天而降身上插着箭的鳥砸暈過去。
岐黃樓的大夫聽到動靜跑出來就看到秦大總管一副撒手人寰含笑九泉的模樣,吓得喊來首座。
兩年來首次得顧清渠貼身照顧的秦眠眠大呼行歌神仙再世,于是關于行歌是神算的名聲不胫而走,逐漸蓋過四方城裏混下的“十卦九不準”之名,此皆後話,按住不表。
行歌目送秦眠眠離去後,也離開房間走到院中。
酹月樓一牆之隔,便是斐然殊居住的翛然閣。
這幾天行歌躲在內莊足不出戶,斐然殊倒是忙得很。十日之約将至,外莊每日都有人進進出出,行歌只有在晚飯時才能見到斐然殊。見他面帶疲色,行歌只當不見,插科打诨從不去問前頭的事兒,她不問,斐然殊竟也耐住性子不說,鬧得她反而想問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唉,這人瞧着天仙一般,心思也是蔫兒壞。
不僅是道門之秀那檔事,與行歌切身相關的還有故人一事。斐然殊一律不提,每日見面就是打個招呼擡個杠,偶爾雅興大發還吟個詩彈個琴。行歌是不介意當個純粹的沒有雜質的脫離了高級趣味的飯搭子的,但她裝睡時聽到的“始亂終棄”始終無從證實,也是鬧心。
這幾日她從秦眠眠處打探,只聽到了更為離譜的傳言。
據說,全莊的人都知道那個故人将斐然殊先那啥再那啥,的事兒,只不過莊內分為兩派,一派認為斐然殊被騙了身子,如秦眠眠,另一派認為斐然殊被騙了感情,如承影。難怪莊裏連洗衣服的婆子瞧她的眼神都不對,就不曉得婆子是哪一派。
唉,造孽。她身為一個修道之人,果然不該長得這麽美。紅顏禍水。
不過這些人眼睛長着出氣兒用的嗎?故人號稱二十八,她看起來頂多十八好嗎?
妥妥不是同一人。
嗯。
啪嗒。
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
如果不是一個人呆着太無聊的話,行歌是不會擡頭的。
院中無名樹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華服少年。
“少年,算命嗎?”行歌道。
少年高挑起眉,“你不問我是誰?”
“不問你會打貧道嗎?”行歌問。
“那倒不會。”少年答。
“那就不問。”行歌招了招手,要他下來。
少年噘着嘴嘟囔了句什麽,拍了拍屁股一躍而下。
靠得近來,行歌才發現,這位少年生得粉雕玉琢清秀可愛,隐隐還有些眼熟。
“小公子氣度不凡,非富即貴啊。”行歌道。
“哦?從哪裏看出的?”少年微眯着眼,目中流淌着與外表不符的淡淡魅惑。
“從你腰間的盤龍玉佩。”行歌道。
“你倒坦白,我喜歡。”少年笑了起來,目中自是一派天真無邪。
“小公子愛笑,心底開心的事卻不多。喜歡的東西多,握在手裏的少。握在手裏的東西也多,喜歡的卻少。生而富貴,前路輝煌,卻不知一生何求。”行歌望着少年,一番話先于意識,說了出來。
少年先是一怔,随即笑得前俯後仰。
“你這打扮得像個思春小姐的道姑倒是有趣,一本正經胡謅的本領也是一流!”
“嚴肅點,貧道算命呢。”行歌絲毫不受笑聲影響。
“好好,你說本公子不知一生何求,還請仙姑指點一二?”少年忍笑道。
“皆因生活周遭太多紙醉金迷物欲橫流,權利富貴皆是屏障,要想看清前路,還需持善修行,貧道看你根骨不錯,靈修清明,又與我有緣,這樣吧,這裏有一寶物,可助你修行,只賣五百兩,收現錢,不找零。”
行歌說着,掏出了懷中的南華經。
少年這下完全笑不出來了,他驚疑不定地望着行歌。
行歌也望着他,“四百八十兩。”
“……”
行歌的眼睛威嚴地瞪了起來,“四百五十兩,不能再少了。”
少年終于恢複了語言能力,“你……是認真的?”
“她是認真的。”一個飽含無奈的清雅嗓音響起。
斐然殊握着折扇,站在酹月樓與翛然閣之間相通的石門內。
少年一見他,便撒腿奔了過去,大喊着:“叔公我好怕!你家仙姑是個神經病!”
在一臂之隔的距離,斐然殊一指點住了他眼瞅着是要投懷送抱的身形。少年蹙着眉,眼神一下子委屈起來,癟着嘴撒嬌道:“叔公不會這麽小氣,還在生侄孫的氣吧?淩雲峰下侄孫是跟叔公鬧着玩兒的呀!”
這位少年,正是幾日之前在大街上給斐然殊錢的那位龍霸天。
臉和名字放在一起,活脫脫的“圖文無任何關系”。
斐然殊懶得理會他,舉步趨近行歌,問道:“他沒吓着你吧?”
行歌收了收驚掉了一地的下巴,說:“沒有吓,有點小驚喜。”
“嗯?”斐然殊不解地揚眉。
行歌發現他這個表情,跟那個少年還真有點像。
行歌一臉期待地望着斐然殊,道:“你是他的叔公,其實你的年紀已經八十二了對麽?”
“斐某今年二十有七。”斐然殊的話似一把無情劍,斬斷行歌最後一絲希望。
行歌生無可戀地垂頭:“啊,生活。”
行歌個子不算低,但在身形修長的斐然殊面前還是矮了一大截,此刻低着頭,恰到他胸前位置,格外沮喪的樣子像極了某種智商不高的動物,黑亮柔順的發絲也牽動了他的某種欲念。
斐然殊終于忍不住,将手搭在了行歌頭上。按了按,揉了揉。
“吃飯了。”
收手,負于背後,傲然前行。
斐然殊眨了眨眼,嗯,手感的确不錯。
行歌眨了眨眼,靠,剛才是不是被人當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行歌追了上去,要斐然殊給個說法,解釋解釋剛剛那個極大矮化她人格的動作,斐然殊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行歌啊行歌,人在屋檐下……”
“……汪。”
兩人穿過酹月樓與翛然閣之間的那道牆,前去用膳。被點了穴道的龍霸天心中無限凄涼,欲哭無淚:“叔公你別走啊,第二次見面你就這麽對你侄孫是對的麽!別走啊我也要吃飯啊!誰來理理我啊……”
哭到一半,突然行歌往回走了。
龍霸天一喜,“行歌姐姐還是你對我好——等等,你幹什麽?”
只見行歌将南華經塞進他懷裏,然後從他腰間摸走了盤龍玉佩。
“記得拿四百五十兩來換你的玉佩。”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行歌揚着玉佩離去,而斐然殊竟然也不阻攔。那個神經病道姑不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啊!那是他們家族血脈的信物,是要傳給結發妻子或丈夫,然後再傳予嫡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