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貧道賣藝不賣身

“貧道太虛山天機宮清靈。”

“貧道太清山清華觀清淨。”

“在下太極山兩儀山莊元長生。”

“貧……道……太陰山……洗月觀……行歌。”看着翛然閣花廳上坐着的老中青三代美男子,清靈真人道骨仙風,其人修長,相貌清癯。,清淨真人成熟睿智溫文爾雅,其人若松柏木秀于林,行歌心中有些忐忑,她十分不确定地用手肘捅了捅斐然殊,“這是……在開招親大會?”

此話一出,席中氣氛陡然一窒。

兩鬓斑白的清靈真人率先拈須笑道:“哈哈,妙善收的小娃兒有趣!貧道倒想知道,若是招親,你會招誰?”

“你。”行歌毫不猶豫道。

清淨真人扶額,元長生掩着唇咳了起來。

斐然殊打開折扇,饒有興致地看戲。

清靈真人矍铄雙目閃着好奇的光,問道:“為何?”

“晚輩口味重。”行歌毫不臉紅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位道門泰山北鬥不約而同地望着斐然殊,眼神不懷好意,笑容為老不尊。看來這三位雖是剛到天下第一莊,卻也沒閑着,閑言蜚語一樁不落,沒少打聽。

斐然殊不為所動,從容自若,引行歌入座,道:“既然你改口自稱晚輩,想必是知道了這三位前輩所為何來了?”

行歌無語,她怎麽好意思說她只是一下子想起聽過這幾位的大名然後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于是即時補救?有時候智商被高估也是一種負擔,她只能故作高深地淡笑。

這種淡笑的尺度比較難以把握,九分自信一分腔調,不多不少恰恰好。

行歌道:“各位前輩,介不介意晚輩先吃飯呢?”

她不能肯定她聽完這些人所為何來之後是否還有胃口吃飯,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這是行歌人生中吃得最隆重的一次飯。四個身份顯赫各領一方風騷且不同年齡層的美男子環繞着她,八目共賞,注視着她叼菜夾肉的英姿,傾聽着她咀嚼吞咽的節奏,一桌與平日并無不同的菜色,行歌愣是吃出了風起雲湧厲兵秣馬的氣象。

行歌覺得很悲哀,因為就算如此,她還是吃得很盡興。

人活成她這樣,跟狗蛋又有什麽區別呢?

行歌沉浸在對人性的深深反思中,直到斐然殊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還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筷子落在桌上。

行歌掌心一陣發熱,一口肉頓時難以下咽,擡眼,見斐然殊目視前方,龍眉鳳目揚波光,皓齒朱唇半帶笑,登時心口也熱了,“這位莊主,貧道能問你在幹什麽嗎?”

“摸你的手。”斐然殊嘴角笑意加深,卻仍是目視前方。

行歌看了下周圍,清靈真人抿茶沉吟,清淨真人理着拂塵,元長生抱劍微笑,仿佛斐然殊并沒有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衆目睽睽之下調戲良家婦女,仿佛斐然殊是在為失足婦女開光。

道風日下。

心痛。

行歌閉上相形之下顯得大驚小怪的嘴巴,痛心疾首地用左手拿起筷子,繼續吃飯。不知是左手握得不穩的緣故,還是右手被握得太穩的緣故,夾菜總是不穩,在第三塊茄子喂了桌子後,行歌終于放棄了,放下筷子,道:“貧道飽了,諸位有事奏來,無事退朝。”

語音方落,斐然殊松開了她的右手。

清靈真人放下了茶杯。

清淨真人将拂塵揚到身後。

元長生放開雙手,将寶劍系回腰間。

時間掐得太一致,這給了行歌一個錯覺——是她的話解開了這四人的封印。

這個錯覺最致命的一點是讓行歌在覺得自己是神仙下凡的道路上雀躍撒歡,徹底跑偏。

再次堅定了自己并非凡人的信念後,行歌的底氣足了起來,她擦了擦嘴,單刀直入,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幾位真人屈尊來見行歌,想必是為了道門之秀一事?”

“是,不過已經解決了。”一直少言持重的清淨真人開口了,神色帶着易見的欣喜。

“解決了?”行歌呆住,她就是吃了個飯,錯過了什麽?

元長生臉上剛毅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道:“是的,大事已定,吾等也要告辭了。”

“等等……”什麽情況?她是吃飯吃了一年嗎?為什麽感覺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清靈真人起身,走到行歌身邊,行歌連忙也站起。清靈真人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呵呵道:“初次見面,貧道修行之人,你懂的,清貧。也無甚貴重的禮物相贈,這裏有個竹牌,權當做見面禮。”

說着拿出一塊通體紅色的牌子。

仿佛呼應他的動作,清淨真人與元長生也掏出了牌子,一個通體青色,一個面白底黑,放到桌上。

行歌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子跟不上凡間人類,下意識去看斐然殊,斐然殊朝她點了點頭。于是她木木地接過牌子,又聽清靈真人道:“臨走之前,貧道還有一事相求。”

“求字不敢當,真人請講。”

“能摸一下你的手嗎?”

“……貧道賣藝不賣身。”行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清靈真人笑眯眯道:“反正斐然殊那小子也摸過了,賣一次是賣,何不湊成雙?”他不由分說握住了行歌的手,不住地撫須點頭,而後松開手,道,“日後有任何麻煩,天機宮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

言畢,大笑而走。

行歌還來不及反應,右手又被人握住了。

清淨真人淺笑端方,道:“無三不成禮。天機宮龍蛇混雜,男男,女女,男女,雙修混修,彼圈太亂,倒是貧道的清華觀随時歡迎行歌小友。”

輪到元長生時,他一臉正直握着行歌小手,道:“清華觀只收男修,一門光棍,行歌小友一去豈非羊入虎口?元某莊內門生三千,有男有女,其中不乏青年才俊,行歌小友若想換個輕一點兒的口味,不妨來兩儀山莊小住。”

行歌一只手如擊鼓傳花一般傳遞下去,而那三人握完手丢下牌子,又相繼離去。來時毫無預兆,去時消滅影蹤,如風過水無痕,武功高就是任性。

行歌閉上呈癡呆狀的嘴巴,低頭,看着自己飽經滄桑的右手。

斐然殊直覺她在想很有趣的事,便問:“你在想什麽?”

“貧道右手的貞操,已如明日黃花。”

果然沒白問。斐然殊忍俊不禁,又想,若是阿聶,想必一眼便能看透個中緣由。正如當年,他與她萍水相逢,第二次見面她便看清他的目的,直截了當道:“公子初登寶位,貴人事忙,特意折返來探我這半死之人,如果不是對我一見鐘情不可自拔,想來是知曉我體內這顆珠子的來歷了?”

阿聶常說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在遇上他之前,她一直是折劍崖下桃源村裏一個普通的病弱的姑娘,往來無數江湖客路過她的小茅屋,卻從無人看出她身上有何不同。

阿聶又說眼睛是心靈之窗,透過別人的窗戶看到別人的心靈,不應該是難事。雖然不是人人都窗明幾淨,但只要不是黑成一坨,總還是有跡可循的。想必也是看出他風度高雅瑰意琦行,才主動結交,阿聶看人還是極準的。

斐然殊憶起往事,眉眼仿佛泡入一道喚作舊時光的茶,微微暈開,迷離而溫暖。

行歌擡眼望見,便撞進一片迷網之中。

她想,他一定是想起故人了。

雖然一直聽旁人提起他與故人如何如何,卻是今日方知,他竟是真的喜歡故人的。

真可惜,她終究不是故人。

真可憐,知音想必是單相思,愛而不得尋死覓活才有了湖邊初見那一幕。唉,憐我世人,為情所困。念及情字,行歌突然心中一痛,如受重擊,有片刻的失去呼吸。她不自覺地咬緊牙關,用力地睜大眼睛,才從那陣痛中緩過來。

滿山的桃花,一個喜着紅裳的男子……她想揮去腦中不斷閃現的殘影,便抓起桌上另兩張竹牌,問斐然殊:“這三張不同顏色的牌子有什麽含義嗎?集齊七個能召喚神龍嗎?”

斐然殊也從回憶中出來,望着那三張牌,嘴角笑意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泛濫,“行歌啊行歌,你可知你現在握着的是整個武林的半壁江山?這三張牌意味着三大名宿都承認了你的道門之秀身份,持牌便可號令道門天下。”

這幾句話徹底将行歌腦中的殘影清空了。

“為什麽啊?!就為了我右手的貞操?!我能當被狗啃了不要你們負責嗎?!”

“斐某無所謂,道門三大名宿估計不肯。”

“為什麽啊?!我和他們什麽仇什麽怨啊!我連南華經都賣了啊!”

“行歌啊行歌,你還不明白嗎?南華經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體內的鎮魂珠。歷經百年,鎮魂珠終于重回道門,而你是百年間鎮魂珠所認的唯一宿主,你道,這道門之秀還有旁人能當麽?”

方才餐桌之上,行歌吃得無憂無慮,殊不知清淨、清靈、元長生三人同時發功,三道真氣同時貫入她體內,若非鎮魂珠護體,她早已經脈盡斷七竅流血而死。斐然殊也怕她全然不識武功,故而才出手幫她牽動鎮魂珠制衡三股真氣。她吃完飯,毫發無損,那三人已然相信鎮魂珠确在她體內,臨走握手之舉,不過是再度驗證。

“你是說……鎮魂珠是道門信物?”行歌雙唇發顫地吐出這幾個字。

“正是。”斐然殊道。

“我不信!”行歌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兩行清淚簌簌而下,她心中百轉千回,繃緊了食指指着斐然殊悲痛欲絕道:“你殘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如果這鎮魂珠真是什麽道門信物,真是什麽代代相傳的東西,那麽,那麽她豈不就不是神仙下凡了?!

要接受這種現實……臣妾做不到啊!

行歌扭頭一路淚奔。

斐然殊俊美無俦的臉上生平首次露出了些許癡呆的表情,“殘酷?無情?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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