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險落虎口
葉瀾說到一半頓住,不可抑制地哽咽了。晶瑩的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轉兒,緩了好一會,才接着說:“直到此刻,才覺得菩薩顯靈了,就算是死,也覺得甘心了。”
梁熙羽沒想到會聽到葉瀾這樣一番話,他本別着頭,這下幹脆将身子也轉了過去。轉到一個看不見她的方向。
可是明明看不見了,明明她已住了口,他的耳邊卻仍一遍遍地回響着她所說的話。
……
半晌,梁熙羽終于狠下了心,道:“還不拉下去?”
軍士領了命,不敢耽擱,拉着她便要走。葉瀾這回大約真的如她說的一般死也心甘,不喊不鬧地跟着他們走。
梁熙羽這才敢回過頭去看她。她原本就清瘦的身材,此時更顯得單薄,遠遠看去甚至覺得有些形銷骨立。熙羽狠了狠心,還是轉身回了營帳。
北遼軍這幾日打了大勝仗,一路從幽州以南的邊界處攻進了長安。上層的将領雖齊聚一堂在主營帳中商讨下一步戰略,底下的中低級将士卻已三五一群,席地而坐,領了太子殿下賞的酒肉,以慶戰勝之喜。
天已麻黑。将士們攏起的火苗搖搖晃晃地燃着。明明烤得慌,葉瀾看了,只覺得脊背發涼。
将士們暢飲談天,好不自在。葉瀾看着,卻覺得萬分諷刺,這些人,将別人的國家變得生靈塗炭,有如人間修羅場,自己卻能這樣悠然自在。這世間,真是無半分“公正”二字可言。
她被兩個軍士押着,一路從中穿行過去,隐隐聽得見将士們酒過三巡,議論紛紛。
“咱們殿下可真是厲害!布了這麽大個局,讓我們這一路直搗長安。”一個将士豪飲一碗後,大贊道。
葉瀾聽着,腳下不由得慢了些。
另一個将士接話道:“是啊,殿下這招實在是高啊,先是将那個宋國的葉氏哄住,再借着下聘,調了火炮,與邊境那三州早已歸降的太守一接應,這不直搗了長安!”
另外幾人也随聲附和:“是啊,長安已破,那宋國皇帝即便再逃,也不過是茍且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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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瀾愣愣怔怔地往前走着,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就是那個蠢笨絕倫,被騙的團團轉的宋國葉氏。
呵。
方才她對梁熙羽說那一番話,本以為他會念些舊情,可他還是要将她關起來。她原還心傷着,這下聽了這些話,倒是全都懂了。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在利用她。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他成就霸業的一顆小小的棋子。用時,裝一副愛惜之相,不用了,便棄如敝履。
全天下人都知他是鐵面無私,治國之才。只有她一個,還傻傻地以為,他是人間有情郎。
果然如古時哪位才女說過的——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
“呦,這是新入營的軍妓,還是宋國俘虜?生的這般标志!”正走到半路,遇上一個将軍打扮的人,酒氣很重,不懷好意地看着葉瀾。口中說着些粗鄙不堪的話。
押送她的軍士答:“回将軍,一個瘋女人,殿下叫押起來的。”
軍士刻意強調了“殿下”,意圖讓那将軍退去。
不料這個将軍卻像沒聽見似的,突然拉住了葉瀾的手。他那只手粗粝、汗膩,惡心至極,她嫌惡地掙紮。誰知那将軍行伍之人,力量大得很,一把将她扯了過去。
沖那兩個押送她的軍士道:“你們回去罷,本将軍代你們處置她。”
其中一個軍士看了眼另一個,忙向那将軍作揖:“陳、陳将軍,殿下命我二人将她關押起來,您帶走了,我們沒法交代啊!”
那陳将軍置若罔聞,拉起葉瀾便像旁邊的營帳走去。兩個軍士剛要攔他,還未上前,他便抽出佩刀,怒罵道:“誰敢攔我,老子一刀宰了他!”
葉瀾在陳将軍的桎梏下拼命掙紮,可她一個弱女子,任她再有十二分力氣,在他手裏也不能翻了天去。
一來二去,陳将軍便惱了。他是個粗人,急脾氣,當下狠狠一巴掌,将葉瀾掌掴在地,便撲上去扯她的衣裳。
她忍着臉頰火辣辣的疼,死死護住衣裳。可這羅裳華而不實,幾下便被撕碎,玉白的肌膚裸露了大片,涼飕飕的。她無助地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又是一巴掌。
這下她只聽得見耳邊“嗡——嗡——”作響。她試着咬了咬舌頭,近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
“啊——”一片混沌之間,她似乎聽見了刀起刀落,和慘叫聲。
溫熱的液體濺了她滿身。
她終于睜開了眼。只見,梁熙羽手執長劍,背光而立。卻怎的也掩不住眼中嗜血的暴戾。
葉瀾幾乎連哭都忘了,只是不住地流眼淚,整個人抽抽搭搭地抽噎着。梁熙羽解下他主帥的披風,蹲下身,将她嚴嚴實實地裹住。
他遣散了所有人,才将她抱進了他帳中。
熙羽将葉瀾放在榻上便徑自走了。她縮成一團,不可抑制地顫抖着。連他端着茶碗坐下都未曾察覺。是以,他一将碗端到她面前,便被她驚慌地打翻……
陶瓷破碎的聲音是那般清亮,刺耳。
兩個人都愕住了。
……
葉瀾垂着頭,怎麽也止不住抽抽噎噎的聲音。
他裹在她身上的披風不知什麽時候滑落了。擋不住她的破衣褴褛。梁熙羽甚至有些不忍去看她。不忍看她衣襟上的血污,不忍看她小臉上的巴掌印子,也不忍去看她驚恐萬分,卻又微微透着倔強地眼睛。
他暗自攥了攥拳頭,青筋畢現。
忽地憶起初見時她的模樣。
那是何等光風霁月,超塵脫俗的美人?連他這個見慣了各樣女子,自認眼高于頂的人,也忍不住側目。
他很慶幸她一直垂着頭,不再用她那雙充滿責怪和心傷的眼睛看他,看得他無處遁形。
熙羽坐得近了些,意欲擡手撫慰。
卻被葉瀾一把打開,偌大的屋子裏,只聽得見她細微地呢喃着:“不要……不要碰我……不要……”
……
“不要……”
“不要碰我……”
……
在他的耳邊一遍一遍回響。每響一次,他就想起方才她受人折辱的畫面……
想起那種将那人千刀萬剮也難解心頭之恨的感覺。他再也顧不得旁的,一把将葉瀾攬入懷中。
她這才不再壓抑着,驚聲哭號起來。
梁熙羽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莫怕。”
良久,葉瀾才哭累了。熙羽見沒了聲,輕輕攬着她的肩,分開了些二人之間的距離。
這才看清了她狼狽的模樣。
方才被打的半邊臉已經高高地腫起來了。熙羽忍不住伸手去輕輕撫摸。
他喉間有些幹澀,輕聲喚她:“瀾兒……”
葉瀾卻突然捂住雙耳,痛不欲生的樣子,還斷斷續續地啜泣着。
熙羽有些急了,更高聲了些,連連問道:“瀾兒?怎麽了?瀾兒?……”
她卻更是痛苦萬分。
忽的,他攬着她肩膀的右手上“啪嗒”滴上一滴粘稠的液體。
熙羽望過去,卻見殷紅的血珠子從她捂着耳朵的手指縫中流出來,一時像是止不住的樣子。
他終于明白了過來,不敢再同她說話,放開她快步跑出門去找軍醫了。
發須斑白的老軍醫給葉瀾看過了,撫着須子,剛要開口,卻被梁熙羽一個噤聲的動作打斷了。熙羽引着軍醫來到了帳門外,才壓低聲音問道:“怎麽樣?”
老軍醫搖了搖頭:“這位姑娘遭人虐打,耳內損傷。疼痛之事倒是沒什麽大礙,下官開幾副方子,周遭人不要大聲喧嘩即可,當然,也無需如現在這般小心。只是……”他頓住。
熙羽忙問:“只是什麽?”
老軍醫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才繼續道:“只是,這右耳大約是廢了。”
“什麽?”梁熙羽不由得怔住,劍眉緊蹙,眼眶發紅,“就沒有旁的解決之法?”
老軍醫繼續搖頭:“沒有,不過興許來日慢慢調養可恢複些,這就全看姑娘的造化了。”
熙羽悶聲吩咐站在一旁守着營帳的親衛:“送大夫回去,重賞。”然後便掀開營帳的簾子,進了門去。
不過剛走出兩步,又想起了些別的,忙轉身回到營帳門外,沖着另一個親衛:“去準備套幹淨的女子的衣裙,再燒了熱水來。”
親衛領了命:“是。”
他這才放心地回到了營帳中。葉瀾今日歷經頗多,本就身體疲憊,方才又是右耳疼痛難忍,這時才剛剛睡下了。
初秋的時節,宋國的天已有些許涼了,熙羽拉過一旁的毯子,輕手輕腳地替她蓋上。
……
作者有話要說: p.s本文中的詩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引自唐,魚玄機《贈鄰女》。
今天突然好喪T T感覺自己寫的越來越shi。。完全沒有動力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