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光倒流

蘇弟兒穿牆,撞進了一戶人家,尋到日晷,周成王貳年……

為防是一戶人家的日晷排錯了時間,蘇弟兒又穿牆進了幾戶進去,可惜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周成王貳年。

牧野之戰沒多久,商纣王帝辛***于鹿臺摘星樓,商王朝從此徹底覆滅。周武王姬發在鎬京建立了周王朝,然後是分封諸侯,經歷幾次不大不小的叛亂,姬發于周朝三年駕崩,葬于黃河之北,之後傳位給姬發之子,周成王姬誦……

這些都是歷史,不是因為蘇弟兒有預知未來的異能,而是因為她已經切身實地地把這些事情都經歷過了一遍——她,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忽近忽遠,忽輕忽隐的,玄容聽孩童們又念了起來,稚嫩的燦爛笑靥,撒着歡兒向熱鬧集市跑去:

妲己妖嬌起衆憐,臨刑軍士也情牽。

……

桃花難寫溫柔态,芍藥堪如窈窕妍。

……

憶昔冀州能借竅,應知閨內善周旋。

……

從今嬌娃何處歸,化作南柯帶血眠。

……

小豆芽菜一般的小身板,受不住酷刑似的悶熱,趁沒人注意,跑到一邊樹蔭下蹲着。

腦袋上卻用一塊裁衣剩下的邊角廢料拼拼補補,捂得那叫一個嚴實,太陽越是毒辣,她反而将那裹在頭上的布料包得越密不透風,唯獨剩下一雙眼珠子露在外面,黑黑的,很明亮,透着性子裏的倔強。

晌午太陽最足的時候,她跟着主人王侯爺在獵場跑了一天,連只兔子的影子都沒看見。終于曬到了午後,王侯爺似乎也玩累了,準備打道回府。

不巧瞟了一眼獵場周圍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幾棵榆錢樹,沉甸甸的榆錢挂滿了樹杈,誘人得很。

其餘幾個男孩馬童,可比小豆芽菜會察言觀色,跪在王侯爺的馬前便請了命,轉身靈巧地爬上樹去,直折了十幾只樹杈下來。

王侯爺見今天也不算是空手而歸了,家裏那個要命“小祖宗”估計也能糊弄過去,呦呵一聲,策馬在前,朝回城的方向奔去。

“小妖女!小怪物!”有人招呼那個小豆芽菜。

聞聲,豆芽菜從樹蔭底下鑽出來,跑到那幾個爬樹下來的馬童身旁,然後伸出燒得焦黑的兩只小雞爪子,默不作聲地撿起地上十幾只樹杈,跟着大隊伍後,開始負重長跑。

她已是十有又一的年紀,身體發育地仍像個七八歲的孩子,瘦小而羸弱,像個紙片人,嚴重的營養不良,基本上,一個成年男子想一巴掌呼死她完全不是什麽難事。

如果不是死後返魂到二十年前,蘇弟兒恐怕也已經記不得,她與玄容的第一次相遇各自都是怎樣的狀态,在那個炎熱得有點讓人鬧心的午後,各自的人生都發生了巨變。他們太過熟悉彼此,反倒讓一些珍貴的記憶,模糊成了一個一個似乎不值得珍惜的普通片段。

一大早便出發狩獵的大隊人馬,在太陽落山之前,終于回到了侯爺王府。

府內掌事出來迎接,身後跟着房內仆人。

“侯爺您回來了。”王掌事接過王侯爺手中的弓箭,轉身遞給身後的侍從。“下午的時候,玄容先生應您的邀請,已經到了府上,老奴安排他在前廳,此刻他正等候在那裏。”

王侯爺點點頭,心裏知道玄容的地位不可怠慢,步伐也急促了起來,忙吩咐道:“好好好,你随我先回房換下衣服,這就派人通知玄容先生一下,我梳洗一下,等會就過去,勞煩先生再耐心等候一會兒。”

王掌事側頭,給身後的又一個侍從遞了個眼神,侍從機靈,立即會意,朝前廳的方向跑去。

“給玄容先生上茶了嗎?”王侯爺又問。

王掌事低頭應道:“上了上了,咱家上好的碧螺春,老奴還替侯爺吩咐了廚房做了幾道精致的點心送了上去,咱們知道玄容先生的身份,當然要好生伺候着。”

王侯爺也知道自己府內掌事細心,也向來禮數周到,便放心下來,再說話,眉宇間便不自覺帶出了慈愛:“小祖宗今天都幹什麽了?唉,對了,差點都忘了,把那些個榆錢給夫人送去,讓她給小侯爺們分了吧。可別纏我要養什麽小狐貍了。”

王掌事再回頭,在随行人群的最後面找到了小豆芽菜那個捂得嚴實的小身影,再朝身旁的侍從努了下嘴。

才回頭,亦帶上了喜愛神氣,回道:“今天卓宇小侯爺纏着夫人玩耍,見夫人一直照顧小世子沒空理他,還生氣了呢,直哭鬧爹娘因為有了弟弟就不疼愛他了。”

王侯爺腦中已經出現自家兒子撒潑打滾的模樣,嘿嘿笑了兩聲。

王侯爺很快便換下來狩獵戎裝,帶着掌事仆人,到了前廳,遙遙便看見那青衣的儒雅書生,腳下擺着他的行李,看起來不輕該是滿滿的書籍。他正抿着涼茶,百無聊賴的模樣。

玄容聽到腳步聲,起身迎接。

蘇弟兒迫不得已,按照過往記憶中的發展,跟着玄容回到這裏,王侯爺是她昔日的故主,給了她兩年終生無法忘懷的灰色時光,此刻再見到他眼中滿是仇恨。當年,如果不是玄容将她從這侯爺府帶走,她定然活不過數月,就會死在這裏。

這兩人均是滿面客套笑容,互相作揖,惺惺作态。

“玄容先生,勞您大駕。”王侯爺。

“哪裏,能為侯爺解憂,在下也很欣慰。”玄容應付着。

那個時候,纣王殘暴已成歷史,妲己美豔亦成閑談,周王朝取而代之,才經歷朝代更疊,人們受戰亂影響,吃飯都成問題,很少還能有人安心讀聖賢書。

可這個玄容先生可了不得,沒人知道他師承何處,只知他出身寒微,卻文能通天,學富五車,黃岐異術。

甚至傳言中的他,能夠呼風喚雨,占前蔔後,十分受各諸侯國權勢重視,常與他商議軍國大事,地位等同于國師,可謂往來無白丁,一怒而諸侯懼,一隐而天下安。

王侯爺請玄容坐下,兩人閑談許久,王侯爺才步入正題。

“說來慚愧,這王城裏的人都知道,本侯爺愛子成癡,這一次請您過來,也是為了我那剛出世的小兒子。”王侯爺滿面慈祥,泛着紅光。

玄容驚訝挑眉,回道:“在下在黎邑耽擱了月餘時間,竟不知侯爺又添一貴子,恭喜恭喜。”

“黎邑?”王侯爺聞言,也驚訝了一下。“可是為周成王築造邊防一事。”

玄容點頭。

王侯爺表情便更添了敬重,這般重大的事宜武王也信手交托給了玄容先生,自己那可笑要求,也越發難以開口。

沉默一陣兒。

“侯爺貴子可取了名字?”此情此景,玄容猜他八九不離十,為免他王侯爺尴尬,便替他開口問道,溫吞吞的儒雅模樣。

王侯爺感激點點頭,笑應道:“哎呀,可不就是這個事兒。”

“名字關乎一人一生的命數格局,在下自然理解侯爺重視此事,侯爺不必介懷。”玄容又說,手中把玩着他配在腰間的玉挂:“在下略通黃岐玄術,可否将小侯爺的生辰八字告知,再鬥膽讓在下看過小侯爺的面相,定會給侯爺一個滿意的名字,未必定能成齊天之人,但絕對可保小侯爺一生順風順水,平安祥和。”

王侯爺并非與這玄容先生初次見面,可這般直接交涉還是頭一次,想他年紀輕輕,便已是身懷絕學,卻不帶有一點孤傲自憐,恃寵而驕,待人仍能保持親厚有禮,王侯爺實在欣賞他。

忙上前,握住了玄容的手,道:“那正好了!那正好了!先生在蔽府多留幾日做客,等下我就吩咐下去為您設宴,小侯爺的名字不急,我與先生實在投緣,定要趁這幾天,多與先生溝通感情。”

聞言,王掌事已經躬身退了出去,為這玄容先生準備設宴款待。

玄容再次拱手作揖,溫潤回道:“侯爺擡愛了。”

此時,沒人發現,一抹紅影從玄容的背後飄出。不願再見王侯爺那副嘴臉,蘇弟兒打算去看看此時平行存在的另一個蘇弟兒,也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或許可以幫助她找出些莫名橫穿二十幾年時光的蹊跷事件的蛛絲馬跡。

上一世的自己,性子倔強執拗,偏又心善嘴硬,人說良言一句三冬暖,上一世的蘇弟兒就只做到了惡語傷人六月寒,明明好心地去了,就是嘴上不饒人,又是又臭又硬的脾氣。就連心裏最敬重的玄容,也是時常頂撞。

總也攢不住人心,給出了一百個好,卻換不回十個好。這也是自己最後在朗無心的雲心山莊落得那般悲慘的結局,除了玄容,也沒人肯站出來幫襯她一言一語。

憑着久遠的記憶,朝府內深處飄去。

那小豆芽菜此時正蹲在廚房的窗外,頂着個布袋腦袋,踮着腳尖,兩只小爪子趴着廚房的窗扉,貪婪地嗅着排出的油煙,模樣餍足。

蘇弟兒也不禁被自己二十年前的造型狠狠震驚了一把,飄身上前,看豆芽菜的德行,還執拗留着蘇妲己給她在宮中養出的孤僻倨傲的性子,也端着它清清冷冷了一輩子,又不禁自己也好奇了,這樣的身體,這樣的性子是怎麽在這王侯府挺過來這兩年的時間。

沒多想,一襲紅衣的幽魂緩緩飄蕩過去,才想擡手去碰那黑漆漆的小爪子,卻猛地被一道始料不及的力道吸住,随後整個人便如同被壓縮了一般,囚禁在一個窄小的容器內。

蘇弟兒還想掙紮幾下,可惜那力量委實巨大,再回過神來,眼前見的便是那廚房的窗扉,嗅到鼻子裏亦是那嗆人的廚房油煙……

是的,她進到了二十年前自己的身體裏,而二十年前的自己還感覺不到另一個她的存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