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旁觀

趙知衍的語氣很平靜，寧繁卻幾乎不敢相信，臉上的驚訝表情最終還是沒有收住。

寧繁當然知道何袖，趙知衍的助理，比她還小好幾歲，性格蠻開朗的，怎麽會突然自殺了呢？而且，關鍵是，趙知衍好像還很在意。當然，寧繁也明白，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何袖。

“人沒事吧？”

“幸好搶救及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何袖家人都在國外？”

“嗯，不過小叔在醫院，應該沒事。”

小叔？何袖的小叔嗎？寧繁心裏嘀咕着。

話一出口，趙知衍就知道寧繁可能要誤會，遂立刻接着說了一句，“不是何袖的小叔，是我的小叔。寧繁……何袖自殺，很可能是為了小叔。”

這絕對是不能觸碰的秘密。

寧繁萬萬沒想到，何袖會跟趙知衍的小叔有關系，且還是不一般的關系，竟然嚴重到為了對方自殺？

趙知衍知道，此時寧繁心裏一定有很多疑問，或許還交雜着幾分不相信，就像當初剛發現這件事的自己一樣。“寧繁，我小叔曾經和何袖的姐姐何玥有過一段感情，可是後來何玥意外去世了，然後我小叔一直在世界各地流浪。直到前不久，他才剛剛回國，遇見了何袖。”從剛才開始，趙知衍的心情就有點壓抑，他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心底的感受，而他也希望，這個人是寧繁。所以，他将小叔的故事告訴了寧繁。

寧繁沒有說話，只是靠近趙知衍，輕輕地抱住了他。這一刻，她真實地感覺到了，面前這個男人的脆弱與悲傷。

翌日，趙知衍和寧繁搭最早的一班飛機回了國，甚至都沒來得及和沈淺他們告別，只留下了一封信。

清晨，程希還在睡夢中，就被不斷的敲門聲給吵醒了。程希拖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睜着朦胧的睡眼去開了門，嘴裏還嚷着，“到底是誰，敢吵老娘睡覺？”

這個人當然只有沈淺。

“沈淺，你這麽早敲門幹嗎，找死啊？”對沈淺，程希向來不客氣。更何況，沈淺剛剛不知好歹地吵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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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淺沒理她的起床氣，直接将手裏的信遞給她。

程希揉揉雙眼，轉身就往屋裏走，直到坐到了床上，才開始看信。

沈淺斜倚在門邊，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是告訴他們，因國內有急事提前離開了，而且不想打擾他們休息，所以才留下了這封信。程希很快看完了，雖還有點迷糊，但人總算清醒了。

“他們已經走了？”

“我去問過前臺，已經退房了，據說很早就離開了。”

“起碼要說一聲啊，不睡覺又不會怎樣。”程希似是抱怨。

沈淺不以為然，“他們今天本來就要離開，只不過提前而已。”在他看來，趙知衍之所以這麽急離開，應該跟昨晚那通電話脫不了關系。

“那怎麽一樣？”

沈淺早就已經習慣了程希時不時的嗆聲，聰明地選擇不開口了。過了一會兒，沈淺看了看手表，才開口勸道：“還有時間，再睡會吧。待會出發時，我來叫你。”說完，退出了房間，并替她關好了門。程希看了看手裏的信，把它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直接蒙上被子，睡覺。大清早的，真是擾人清夢。

趙知衍和寧繁匆忙趕回國內，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直奔醫院。因為挂念何袖的安危，此時他們的內心還都是懸着的。特別是趙知衍，一路上都很沉默，臉上神情總是帶着一絲凝重，眉頭也總少不了那一抹愁。他們到達病房時，已紀接近中午了。何袖猶自沉睡着，病房靜悄悄的，竟沒有一個人陪護在旁邊。趙知衍只在病房待了幾分鐘，就拜托寧繁在這陪着何袖，然後他一個人匆匆前往小叔的辦公室了。

趙斐此時并不在辦公室。因為他剛入職不久，現在卻要辭職，院裏當然不想放人，趙斐已經在院長辦公室耗了将近一個小時了。期間，院長同科主任一再地相勸，趙斐卻不發一言。趙斐并非不聽勸，只是他已經下定決心了，所以，他懶得再做無謂的口舌之争。但是，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趙斐的耐心也在漸漸告罄。一個小時，這已是他忍耐的極限。所以，趙斐及時起身，打斷了兩位前輩的勸說。然後，在兩位前輩面前，鄭重地彎下了腰，“感謝兩位對我的贊賞與照顧。只是，這次，無論如何，我一定會離開。沒有任何理由，我不會留下。”接着徑直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趙斐對于趙知衍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并不意外，只是他沒想到，趙知衍來得這麽快。

“你不是出國了嗎？這麽快就回來啦。”

趙知衍放下手機，看着走進來的趙斐。趙斐臉色很憔悴，神情也很疲倦，腮幫上冒出微微的胡渣，看來最近一直處于高強度的狀态中，沒有好好休息過。何袖的事終究還是給他帶來了困擾吧。

“我來看看何袖。”

趙斐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她怎麽樣？”

“她就在這家醫院，你沒去看過嗎？”趙知衍本不想質問小叔，可趙斐漠不關心的态度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口，雖然他也不否認，在來之前，他的确也是抱着這樣的心思。

“我很忙，你也看到了，我已經三天沒休息了。”趙斐的話自然不假，可聽來卻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小叔，難道你就不想說說，何袖為什麽自殺嗎？”

“這不應該問我吧，等她醒了，你可以去問她。”趙斐的臉色沒有半分改變，說出的話也讓人極為惱怒，仿佛何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小叔，你不要忘了，何袖畢竟是何玥的妹妹。”

“我知道，何袖是誰，你不用提醒我！”果然，只有一提起何玥，小叔就變得不一樣了。這句話，竟已帶了些許的怒意。

“可何袖是因為誰變成這樣的，難道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趙知衍也控制不住地大嚷道。現在，本不應該追究孰是孰非，因為傷害已經造成，無論怎樣，都會在彼此心中留下痕跡。

“沒有關系。”

趙知衍情緒的波動還未平複，趙斐已經冷冰冰地抛出了這樣一句話。

好一個“沒有關系”。趙知衍知道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這四個字不就是趙結果嗎？看來何袖精心培育的花，即使綻放，花期也太短，終究結不出她想要的果。

“小衍，這件事不要告訴大哥！”

趙知衍握住門把手的手一頓，淡淡道：“爸媽最近計劃去旅游，沒空理這些煩惱事。”

趙知衍回到病房時，何袖還在沉睡，寧繁竟也趴在床邊睡着了。從昨晚到現在，一路奔波，寧繁的心肯定也揪着，的确讓她受累了。趙知衍低聲叫醒寧繁，寧繁一見是他，立刻笑道：“趙知衍，你回來啦。”臉上的欣喜一覽無遺。

“寧繁，你回去休息吧。”寧繁這樣的表情的确取悅了趙知衍，原本沉重的心情輕松不少，臉上也有了微笑。

“你呢？”

“我想等何袖醒來。”趙知衍不由看向床上的何袖，才短短幾天，整個人似乎清減不少，也沒有了以往的生氣與活力。

寧繁确實是累了，她現在很想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補眠。因此，寧繁也不推辭，又叮囑了趙知衍幾句，然後才托着行李離開。趙知衍把寧繁送進電梯，回來時，發現何袖已經醒了，只是神情木讷，眼神空洞，似乎已經生無可戀。

其實，趙知衍和何袖說不上很熟，只是與同單位的其他人相比，他們經常見面，相對來說更為熟悉，對彼此也有一定了解。但畢竟是上下級關系，有些時候，何袖甚至有點畏懼趙知衍。此時此地，趙知衍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這個受傷的女子，所以一時之間，病房陷入一種尴尬沉默的氛圍中。

“何袖，我已經和你父母通過電話了，他們馬上回國。”想來想去，趙知衍還是認為直接告訴她好了。有父母在身邊，她心情應該會好一點吧。但是，這只是趙知衍自認為的想法。因為，何袖聽到這句話後，似乎受到了什麽刺激，竟然開始大聲嚷叫起來，“誰叫你告訴他們的？他們早就不管我了，現在回來幹嗎？”何袖緊緊抓住被子，如同救命索一般，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眼神顯得更加空洞混亂，“不，不，他們肯定是來抓我回去的！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英國！”何袖不停地搖着頭，顯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整個人神經質般開始不停顫抖，“他們只愛姐姐！姐姐死後，媽媽整日痛哭，爸爸開始酗酒，他們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從來不！……”

趙知衍幾乎一察覺到何袖的情緒變化，就立刻按響了警報鈴。馬上就有醫生和護士趕了過來，來不及問趙知衍，便立刻開始了搶救。因為，此時，何袖的行為已經空全失控了。她不僅拔掉了手上的針管，而且似乎想要逃跑，在被人圍在角落後，竟開始了自殘的行為，用膝蓋不停地撞擊着牆壁，一下兩下……護士想要過去制止，她像發了瘋一樣的大叫，護士不敢靠近，何袖卻越發肆無忌憚，似乎有一種想要爆發的快感狠狠地沖擊着她，她撞得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重。趙知衍從來不知道，何袖還有這樣瘋狂的一面，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瘋狂了，這簡直就是病态。是她平時掩藏得太好，還是因為今天受了太多刺激？趙知衍不敢想。

“何袖，你在幹什麽？”突如其來的呵斥聲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何袖。何袖停下了撞擊的動作，慢慢地、慢慢地轉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來人。一瞬間，她的臉上掠過太多情緒，欣喜、羞澀、不安……最終，在看到來人時，通通化成了甜蜜的笑意。瘋魔沒有了，聲音消失了，何袖變回了以前的那個她。趙知衍慶幸，小叔及時出現，讓何袖恢複了平靜，也讓她停下了瘋狂的舉動。

“你，你…來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何袖說話都不太連貫了，斷斷續續的，極其小心。

趙斐看了看四周，不僅有醫生、護士，還有趕過來看熱鬧的人，把小小的病房擠得滿滿的。不過，這時候，大家的關注重點似乎都轉到他身上來了，只不過不敢明目張膽地直接看罷了。趙斐本不想理會這些的，可就是沒有人識趣地離開。還是靠近趙斐身旁的小護士似有所察覺，急忙疏散了人群，自己也趁機離開了。見此情景，那個最先趕過來的醫生原也準備離開，卻被趙斐叫了回來。

“你該幹嘛就幹嘛，不用管我。”

這個醫生是院裏新來的助理醫生，實習期都還沒結束，只得聽趙斐的話，乖乖回來。

病房只剩下趙知衍、趙斐、何袖和僅剩的兩個醫生護士。何袖好幾次都想從床上下來，可都被那護士給按住了，她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趙斐，眼神特別委屈和小心，好像生怕他就此離開。一旁，趙斐和趙知衍正小聲地說着什麽。其實，剛才何袖的反應真的完全出乎趙知衍的意料，也不像普通人被激怒那樣，而像……那個詞，趙知衍實在不想輕易說出口。所以，他只好将當時的情景仔仔細細地全部告訴了趙斐。趙斐并沒有表現得很驚訝，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可趙知衍也沒錯過，小叔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疑惑，還有悲痛，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的确是悲痛，雖那麽淺，那麽快，僅僅是一眨眼，就消失在眼底。

“小衍，有些事……”趙斐欲言又止，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門外傳來敲門聲，随後一個護士推開門，對趙斐說：“趙醫生，研讨會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趙斐應下，拍拍趙知衍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麽，也沒看何袖一眼，就這樣出了病房。

何袖立刻急了，想要下床追出去，被護士和趙知衍同時攔住了，趙知衍勸道：“他只是去工作了，待會肯定回來看你。”

也許是安定劑起了作用，也許是何袖最終清醒了，在聽完趙知衍的話後，何袖沒有鬧着要去追，而是安安靜靜地配合醫生做完了檢查，然後再次陷入了睡眠。

趙斐回到辦公室，右手劃過何袖的病歷，停頓了幾分鐘，手張了又張，最終還是沒有打開，然後迅速拿起旁邊的文件，往會議室去了。

另一邊，在何袖睡着後，趙知衍讓人去找了個護工，讓她好好照顧何袖。趙知衍看看時間，已經快下午2點了，他得先回家一趟，然後再去上班。也不知剛剛小叔沒說出來的話，到底是什麽？跟何袖今天的行為有關嗎？不知道為什麽，趙知衍就是放不下心中的念頭。他總覺得，連小叔都難以說出口的話，如果被何袖知道了，又會掀起一場風波。這麽想着，電梯已經到了一樓。他走出電梯，看見兩個形色匆匆的人直奔服務咨詢臺，“是不是有位名叫何袖的患者？她在幾樓？”

這應該就是何袖的父母了。只是不知道，何袖見到他們後，會怎麽樣？聯想起剛才的情形，趙知衍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