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歡小飛機還是玻璃球?

辣椒炒排骨此後經常出現在他們的飯桌上,長壽越燒越得心應手。

每次,程駿負責光盤。

他們三五不時地會在家開夥,炒點菜,煲個湯。

長壽竟覺得自己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的架勢了。

她不愛洗碗,程駿負責洗。

她在陽臺上種了薄荷和檸檬,把它們照料得很好。此外,她放置了一個竹藤椅,周末的時候,她會在有陽光的時候曬太陽,然後眯個小覺,那個時候,她特別想念家裏的阿黃,如果它在這兒,一定會賴在她的腳邊睡覺。

程駿不喜外出,學校回來後,除了功課,他還要自己做程序。長壽看不懂,經常,他對着電腦一晃就到半夜。他的書桌上有許多金屬钣金部件,材質各異,零零碎碎,放在一個很大的收納盒裏,一得閑,他就喜歡動手拼接制作,她看下來,覺得應是無人機上的某個部位零件,但是,他從沒有完成過一個完整的無人機。

他對無人機癡迷,但他自己身邊卻沒有收藏過任何一個無人機。

秋去春來,又是一年。

煙雨四月,清明時分,冷雨一直淅淅瀝瀝,帶着春寒,刺骨。

程駿和長壽回了榕城。

程駿帶了一束白菊,長壽跟着他,去了長安墓地祭拜他的母親。

那一日依舊細雨紛紛,兩人同撐着一把黑傘,在萬千墓碑中穿梭,姍姍到來。

他本是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幾分肅冷與無情。

墓碑上,照片裏的女人十分漂亮,依稀看出,程駿的眉眼生得像他媽媽,清眉朗目。

長壽的生日就是他媽媽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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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許諾,這一天,她要和他一起悼念他的母親,不過生日。

白菊環繞,永遠定格在她母親巧笑嫣兮的時刻。

程駿一直看着墓碑,心中定有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長壽再度想起第一次見到程駿的時候,倔強,清冷,無依,眼中卻有着對生活不屈,堅毅的光芒。

他身上有刺,懂得自我保護,也隔離了所有人,他有堅硬的铠甲,卻少了好幾分那個年紀該有的青春肆意,柔軟友善。

很大原因跟家庭的巨變,以及母親的離世有關。

那時的他心裏有道很深的傷口,卻從不與人訴說。

她好奇,在他未經歷那些痛苦之前,他的青少年時期是怎樣的一種樣子。

是會每天笑着,無憂無慮,放學打球,一回家就吃上媽媽的飯,周末時光,陪媽媽去超市買東西,或者和父親下棋談社會新聞吧。

無波無瀾,平淡快樂。

即使到現在,她也知道,他還沒完全從失去母親的陰影中走出來。

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她相信時間。

淡化執念苦痛,也能,愛上她。

長壽撐着傘,程駿在碑下燒了點錫紙,火焰燃燒,平靜陰森的墓地裏,灰燼的味道一點點彌漫。

“媽,我很好,明年再來看你。”程駿煙霧般的眼睛帶着些混沌和不舍,說這話就跟這細雨一樣,又清又冷又柔。

“阿姨,您好,我叫嚴長壽。”長壽恭敬地朝着墓碑鞠了一躬。

話落,程駿牽着長壽離開。

未走遠,長壽忽然轉身。

“你等我會。”

長壽回到墓碑前,“阿姨,我會好好照顧程駿的,以後每年都來探望您。”

說完,又鞠了一躬,小跑回到程駿身邊。

“你剛才說了什麽?”

“沒什麽,重新将阿姨的祭品擺擺整齊。”長壽淡淡笑着。

晚上,陳叔讓廚房煮了長壽面,長壽讓他們別買蛋糕,吃個面過個嘴就行了。

入睡前,程駿敲響長壽的房間,因為住在嚴宅,兩人分房睡,以免旁人碎嘴。

長壽看見程駿手裏拿着一個小盒子。

他遞給她。

“給我的?”

“嗯。”

長壽打開,是一架小型的無人機,黑色的機身,四個軸和一個螺旋翼。

“生日快樂。”

長壽觸摸機身的手一頓,心尖顫動,眼波流轉間,想說些什麽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這是我自己做的,操控十分簡單,馬上能上手。”

程駿的話一字一頓間都像美好的一束光打入她心上,這是一種幸福的爆炸感。

“我是不是第一個收到你做的無人機的人?”

長壽眼神脈脈,帶着一種未知的期待。

程駿的腦海中一個畫面忽然閃過,那人有一雙清靈帶着笑意的眼睛,封存的記憶太久,已經是像被水潑撒過後的糊爛畫像,破碎不堪。

“嗯。”他極好地掩飾住那幾秒的失态,摸摸長壽的頭。

“我要好好收藏。”長壽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容遮也遮不住。

它很珍貴,因為它是唯一的。

他們在嚴家短暫逗留兩天就會回學校。

羅軍來了,風塵仆仆,臉上續着胡渣,看着很疲勞的樣子。

長壽見到他十分高興,大半年不見,他好像又黑了,皮膚是偏黝黑的古銅色,頭發剃得比一般的板寸還要短,十足的陽剛勁。

“咦?羅先生,你怎麽回來了?”陳叔驚訝。

“怎麽了,陳叔?”

“羅先生被老爺安排去北方的餘霞省大半年了,沒想到這就忽然回來了......”

“陳叔。”羅軍喊了一聲。

陳叔欲言又止,閉上了嘴。

“我爸太壞了,你這幾年天南地北亂處跑,就沒真正安頓下來過。”長壽注意到羅軍眼裏的紅血絲,對于嚴嵩“苛待”下屬的行為深以為然。

這次長壽回來,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心,以前她在外地上學,他沒有充分理由去探望。

這幾日他本在北方的一座半開發的三線城市勘察地皮情況,那裏住宿條件差,水資源稀缺,好久沒有收拾自己,過得太糙,他也沒放心上。

昨日晚上他趕了飛機過來,誰知飛機中途迫降,他又在迫降城市買了大巴車票乘了四個多小時才趕了過來,他在車上換了襯衫,想着,在她面前體面幹淨些,摸了把臉,才知,糊塗了,胡子沒刮。

但總算,人見上了。

“我反正一個人,在哪兒都一樣。”

羅軍婉轉地解釋,面上毫不在乎。

“生日快樂。”

又是一個盒子。

“我猜又是玻璃球對不對?”她的表情精靈古怪,彎彎淺笑的眉眼讓他恨不得放在心裏永久收藏。

雖舟車勞頓,但是看見她的笑,一切勞累都是過眼雲煙了。

“真聰明。”羅軍誇她,他平常不笑,笑起來總讓人感覺怪異,他幹燥的嘴唇微微揚起,冷酷兇狠的表面下,是一腔柔情,笑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顯得不那麽奢侈。

長壽拿着漂亮的玻璃球上下颠倒搖晃,裏面彩色的晶片搖曳舞動,似曼妙少女跳舞的樣子,看得她目不轉睛。

“這是嚴董給你的生日禮物。”

是一雙私人定制的鑽石高跟鞋,閃閃發光,價值高昂,彰顯着高貴與美麗,嚴嵩在自家女兒身上砸錢一向不手軟。

長壽看了一眼,就放在地上。

嚴嵩因為事業原因,常年忙碌,一年都見不上長壽幾面,父女間總有些疙瘩解不開。

“嚴董這近半年的時間都駐在外地,不過,差不多年底的時候,他會将工作重心繼續放在榕城,不會太頻繁奔波了。”

“随他去。”

“他其實一直很挂念你,這次他出去那麽久,是因為和你大伯在餘霞省的地皮合作項目,忙完這陣,他說想要好好休息一陣。”

“大伯?”長壽從不知道自己有個大伯。

“他一直居住在餘霞,所以你沒見過,年底,他應該會和你父親一起回來,到時,你定是會見上他。”

“嗯。”對于這個從沒見過,從沒被嚴嵩提過的大伯她沒太多想認識的欲望。

自個親爸一年見不上幾回,父女倆都半生熟,何況素未謀面的大伯呢。

親情這塊,長壽從小涼薄。

“程駿和你一起回來的?”

“嗯,他在上面呢,我讓他下來。”

“不用了,随便一問。”羅軍沉下呼吸,腦子一放松下來,就感覺到了困意了,“我走了,再見。”

“怎麽這就走了?”屁股還沒坐熱。

“回了,下午趕着飛餘霞呢。”

“你……這次回來這麽趕,就是為了給我送東西嗎?”

長壽頓覺心裏過意不去。

“嚴董吩咐我送來的,沒事,他會給我報路費的。”難得,羅軍開了一次玩笑。

“他怎麽這麽折騰人!”

羅軍笑笑,打了聲招呼,離開了嚴宅。

羅軍離開時,轉頭,看了長壽一眼,逆光中的長壽十分美麗,就像那斑斓的水晶球。

下午,程駿已經整理好背包,來到長壽的房間找她。

她的手裏拿着一個水晶球,正是今日羅軍送給她的。

她将它放入一個大木櫃裏,放眼看去,木櫃的上下兩層都是一個個水晶球,每個水晶球裏都是漂亮的娃娃,底部沉澱着亮閃閃的晶片。

小時候,程駿看見過一些小商品店裏都會賣這個東西。

她怎麽還有收藏這個的愛好。

長壽将那個水晶球擺好,一關上櫥子,嵌櫥櫃裏的鏡子裏出現了程駿的身影。

“呀!”長壽吓了一跳。

“你喜歡收藏這個?”

“不是。”長壽笑着擺擺手,“羅軍送的,都是生日禮物。”

他送的?程駿打開櫃子,又細細瞧了一瞧,廉價的玻璃渣子,沒有什麽特別的,每年送這個,都不膩嗎?

“你喜歡?”程駿不經意地一問。

“喜歡啊。”

長壽不假思索地回他。

這笑刺眼,程駿心裏不知怎麽的,有些堵。

“哦。”他關上櫃子,眼不見為淨。

下了車,兩人再度呼吸上翟州新鮮的空氣,雖然離開兩天,卻有久別重逢之感。

他們都很喜歡翟州,不同于繁華,霓虹閃耀的榕城,它有悠悠古韻,也有怡人秀美風光,它是一座穩重,慢節奏的綠色城市。

他倆去了附近的超市,長壽晚上做海鮮拉面。

去付賬的時候,看見不顯眼的地方擺放着青團,長壽順手拿了兩盒。

“少吃點甜的。”

“我喜歡。”

長壽現在燒菜有一手,她自認在這方面還有些天賦。

她的嗅覺和味覺都敏銳。

面上是蛤蜊,切塊的梭子蟹和大蝦,澆上特制的湯水,簡直完美。

她給程駿端了一碗。

然後她去沙發上拿了兩個青團,吭哧吭哧吃起來。

“正經吃飯的時候,少吃點不易消化的東西。”

兩人在一起後,他發現她很愛吃糕團類的甜食,正經飯桌上的菜她沒特別熱衷的,就愛甜。

“我不想吃面了,我就吃這個。”

程駿心裏翻了個白眼,他也不能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吃。

兩人各自對着面前的食物大快朵頤,長壽忽然笑了起來,還咯咯笑個不停。

“傻了?”笑得像個二傻子似的。

“我想到高中有次看見有個女生向你表白,送了你青團,你帶回了家,結果全是被我吃了。”

“是,還被我抓個正着。”

“那時候你怎麽想的?”

“無所謂,我本來就不喜歡吃。”

“喂,說真的,你有時候真挺無情的。”

長壽瞥他,說得似真似假。

“別忘了,無情的我剛送了你一架無人機,花了好幾個夜晚趕制的。”

他說話的腔調一向酷酷的,不輕易對別人上心,這次,他主動“獻殷勤”,她當然美滋滋。

長壽心口泛甜,屁颠屁颠跑上去,從後面抱住他的脖子,歪着頭對着他的臉頰親了一口。

程駿總覺得後面貼着的是一個粘得拉不開的牛皮糖,在這裏,她不時就會上來一個熊抱,愛怎麽高興怎麽來,說是行使女朋友的權利。

程駿起身走向沙發,長壽挂在他後面,雙腿纏住他的大腿,緊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他一度懷疑,他會被她勒窒息,力氣挺大兒。

“行了,下來。”程駿拍拍她的手。

“我不。”長壽興致上來了,就想玩點小情趣,臉上揚起你能奈我何的小得意,“你叫我一聲寶寶,我就下來。”她偷笑。

“寶寶”一詞讓程駿的脖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幼稚不幼稚?”

“不幼稚,我爸就喜歡這麽叫我。”

“你爸是你爸。”

“哼。”

程駿今日看她十分耍賴,想着治治她。

他忽地後傾身子,長壽害怕得叫出聲,不慎整個身體跌落在沙發上。

她拽得他緊,程駿一個控制不穩,也自食其果,朝下傾倒。

長壽的手挂着他的脖子,兩人眼睛瞪眼睛,沙發承受着兩人的重量,陷得很深。

“叫寶寶。”星眸閃閃,帶着蠱惑意味。

程駿虛扶着她的手臂,驚魂已定,但這心還撲通撲通,跳得快着。

她專注地看着他,像只無辜的小鹿,兩人緊貼着身子,柔軟的豐、盈蹭着,大腦一陣氣血上湧。

他不要叫。

他用了最簡單暴力的方式,堵上她的嘴。

唇、齒、交、纏,吸取她深處的甜味。

一發不可收拾,彼此的衣衫、、褶皺淩亂,呼吸加重。

程駿抱起她,像抱小孩似的,長壽被他激、烈、深、入的親、吻弄得雲裏霧裏,腦子一片漿糊。

米色的條紋床單,被子被他們滾、得亂糟糟。

穿上的衣服程駿是個翩翩君子,高瘦清俊,總與人隔着距離;脫下衣服的他,可就不是那麽回事了,精瘦白皙的軀、體有着男性的力量,每次他們做這種事,她能在他眼中看見沉迷,淩亂還有快意。

他驅、動自己的身體,不停歇地去接近她的珍貴地,彼此的融、合就像水容納川,十分契合。

在最巅、峰的時刻,他們低低、呻、吟,纏、抱彼此。

結束後,腦袋放在長壽頸邊,鬼使神差,低語,“小飛機和玻璃球你喜歡哪個?”

長壽還在快樂的邊緣,腦袋還未恢複清明,“嗯?”

程駿親咬她白嫩的耳垂,重複了一遍,“小飛機和玻璃球你喜歡哪個?”

“小飛機。”長壽嬌嬌細細地回他。

她的身體軟軟的,她這話比她的身體還軟。

程駿又起了欲、念,再次探、入,卷起又一層洶湧的浪濤。

長壽經受不住,只能抱着他這根浮木,随着他起起伏伏。

年輕的身體就是經得起折騰。

大二暑假的時候,各個實習機會紛至沓來。

程駿整個暑假要留在學校的無人機研究所見習,他的成績卓越,早已被教授看中,每年學生中的見習名額只有三名,十分珍貴。

而長壽,她會和畢越去外地安蔡的一家香料廠實習兩個月。

七八月是安蔡天氣最熱的時候,茉莉花在那個時間段開得最好,香料廠裏的調香師會用古法來制作茉莉香膏。

這門制香手藝叫“冷吸法”,制作工序繁瑣耗時,最起碼需要兩個月才能制成一批上等的茉莉花膏。

除了在香料廠見習,她報名參加了茉莉游學,一共三個項目,茉莉花田采摘,茉莉花茶制作以及茉莉花膏的制作和體驗。

乘着大巴來到安蔡,在站點停下,入目就是一大片茉莉花田,脆生生的綠葉,上面都綴着珍珠一般白潤的茉莉花骨朵,純潔,沒有瑕疵,香味更是讓她緩解了長時間坐車的疲憊。

她看見采花的花農背着竹筐在太陽西下前返家,她們嘴裏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兒,長壽覺得挺好聽。

她們住在鄉下,總看見年輕的采花姑娘,她覺得這兒的采花姑娘特別美麗,她們愛穿棉麻布料做的衣衫,青色,白色,淡橘色,清清淺淺,幽幽靜靜,若在青色煙雨裏,她們在石子路上撐着一把油紙傘緩步,簡直就是一幅美畫。

她們愛戴青色的方巾固定住長發,或者皮圈上繞幾朵茉莉花然後紮起頭發,頭發自然飄着香味。

長壽安頓下來後,隔日就帶着畢越雙雙買了一套具有當地特色的麻布裙,跟着當地姑娘讨教制作簡單的茉莉花圈。

兩人用繞着茉莉花的皮圈紮起頭發,都笑得格外開心,天然去雕飾,大自然就是最美的饋贈。

生活的步調也緩了下來,除了鄉下蚊蟲多,長壽覺得這個地方特別好。

香料廠一位老道的調香師在當地可謂家喻戶曉,他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調香師,也是茉莉花膏制作工藝的一把手,在這個行業已經三十多年了。

他總穿着白色布褂,腳穿黑色的布鞋,見人笑容可鞠,他臉上的歲月褶皺充斥着智慧和一份随遇而安。

他不急不躁地向學生講解,傳授手藝的過程中,似也在講他的故事,他的人生,娓娓道來。

羅軍在長壽曠然簡易的見習生活裏又這麽地悄然而至。

那日,在石板路上,長壽在逗一只小貓咪。她這一擡眼,就看見蔓延着青苔的石橋上站着羅軍。

長壽一笑,撸順小貓咪的毛發,小貓咪軟軟地喵喵叫着。

羅軍走下石階,長壽抱着貓咪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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