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眼淚 (1)

高一拓展活動,班裏所有學生都要完成裏面的一項越野運動,其中包括從五米高的地方就着一根金屬杆子自由滑下。

當時班裏很多女生都不敢,班主任讓先滑下去的男生在杆子下面站着接住滑下來的女生,給膽小的她們一些安全感。

那時袁清河是閉着眼滑下去的,落地的時候,她碰上了一雙溫熱幹燥的大手,他們的手緊緊交握了三秒鐘,然後又很快放開,她睜開眼的時候,看見一雙清澈黑亮的眼睛,像陽光一樣閃耀溫暖。

在之後高中時期的緊密交集也是從那一眼開始的,青澀朦胧,簡單美好。

長壽知道程駿九月底去德國了,在她的猜想下,他果然十一無法抽身回到榕城了。

除了這件讓她沮喪的事,她近日收到了許承的電話。

自江芽回國後,多年沒見的兩人聊了許多,也是從江芽口中,她才知道,離國前夕,江芽的媽媽已經幫她定好去英國的機票,但是後來因為被人洩密,才轉飛去了法國,幸運地沒被方之屹逮住。

經年以後,她和方之屹在一起,她知道了這個洩密人是許承。

這是方之屹和許承之間的一個交易,方之屹得到了江芽的航班號及飛行時間,許承得到了袁清河的近況以及她考上A大的消息。

長壽心寒又氣,但又像一個洩了氣的扁氣球,無法發作。

方之屹是個奸詐的商人,但是他已經和江芽在一起,她沒有立場有的放矢。

她也不知道許承和袁清河之間到底是什麽淵源,單單只是為了她的消息,他就能出賣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好友。

怪不得,他填高考志願的時候毫不猶豫填了A大,興奮又志在必得。

也怪不得,大學四年裏,他們稀少的會面中,他都會通過她的嘴得到江芽的消息,自己卻從不去問,是愧疚沒有臉面。

再次接到許承的電話,她心中複雜,按了接聽鍵,她沒說話,等許承開口,他會打電話給她,一定是有事。

“壽壽。”許承輕輕地喊了她的名字,親昵卻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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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壽心裏一酸,“許承。”

手機另一頭的許承聽見長壽冷冷叫他的名字,他的腦子有些麻木得不能運轉。

他從小就是一個很敏感的人,他知道,他應該是永遠聽不見“胖胖”這個稱呼了。

時間和他把那個憨厚,敏感,單純,肥胖得沒有一點存在感的許承弄丢了。

這很殘酷。

“壽壽,我和清河分手了。”他心中悲澀又說得直截了當。

長壽心裏一震,等他繼續開口。

“她和程駿現在在一個公司上班。”

“許承,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刻的許承腦子裏有許多情緒在亂蹦,他覺得自己挺無恥的。

“清河在高中的時候有個很喜歡的人,後來那個男生失蹤了,我曾經在她寝室的桌上看見過一架紅白機身的無人機,是那個男生送的,她當寶一樣存放着。”許承舔了舔幹澀的唇,每說一句袁清河的過往,他就是在自己心上捅一刀。

“無人機……”長壽的嘴唇輕輕蠕動,一個秘密呼之欲出,她的心一緊。

“當我看見他們兩人同時出現的時候,一些事就聯系起來了,程駿的情況,你是比我更了解的,程駿應該就是那個男生。”

那日,他去找袁清河,她靠在程駿身後,看他的那種眼神,他無法忘記,如利劍刺着背脊,疼痛難忍,他覺得諷刺,因為,每次他看着她的時候,他就是這種眼神,深刻執迷。

“你的眼睛和清河很像。”

這句話很有言外之意,照着許承這麽說,程駿認識袁清河在先,程駿起先和她在一起這事就顯得不那麽純粹了。

怎麽,難不成她成了別人的“替身”了。

長壽心口堵的慌。

“你真自私。”長壽挂斷電話,這是她對許承說得最後一句話。

他告訴她這件事,是利用她對程駿的那份感情去幹預他們。

難道她一個電話過去,讓程駿回榕城,從此與袁清河不再相見,他好有可乘之機!

她不會這麽做的。

愛情裏的嫉妒,執着,患得患失她都有,但是她也不會因為只顧及自己的感受而強迫程駿做任何事。

許承算錯了了她!也許,他從沒有真正了解過她!她也沒有真正看透他,他的愛是畸形的。

程駿在德國待了大半個月,工作圓滿完成後,在德國的最後一個夜晚,大家為了放松,去了當地的酒吧。

五彩的燈光頻閃搖曳,惑人的香水、甜美辛辣的酒精、音樂和舞蹈像是美豔妖嬈的蛇女纏着每個入幕之賓,放縱在這個黑暗朦胧的境地。

程駿被室內亂七八糟嗆人的香水味搞得頭暈,他幾乎是逃的出了酒吧,聞到了外面的新鮮空氣,他腦子瞬間清明了。

酒吧附近有很多小店鋪,臨近半夜,狹窄的小道上人群稀散。

一個爆炸頭,抹着紅唇的妖豔女郎留意到外形氣質幹淨清駿的程駿獨自靠在一邊的牆頭,扭着腰身朝他走去。

她伸出抹着紅甲的手,遞給他一支煙,豔容上那充滿着性、暗示的笑容在黑夜中昭昭。

“No.”程駿冷淡地朝她擺手。

外國女人很識相,斜着眼看他,然後悻悻地走了。

女人走後,她身上濃郁甜膩的香氣還沒散盡,程駿連打了兩個噴嚏。

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心想他們也該差不多了,正欲回酒吧裏。

轉身的瞬間,就看見了走姿搖擺的袁清河走出酒吧外,他聞到了酒味,她喝酒了。

她面若粉桃,沒看見他。

後面有三個年輕的外國人尾随其後,猥瑣的笑意布在臉上,一只手的拇指不停地刮弄下嘴唇,眼裏的放浪十分危險。

程駿警惕起來,果然看見袁清河倚靠在不遠的牆邊,三個外國人面露輕浮的笑意,開始對她動手動腳。

袁清河無力地推搡,她越掙紮,他們越興奮,嘴裏還說着幾句調戲的德語,動作大膽起來。

袁清河知道自己遇麻煩了,叫救命。

程駿面露怒意,跑上前,推開離袁清河最近的那個外國男人,将袁清河拉到身後。

三個人人高馬大,肌肉碩大,看見有人壞了他們的好事,開始運動手腳的關節,臉上不耐的猙獰十分兇狠。

傅玠旸他們還在酒吧裏,程駿想讓袁清河跑進去,誰知三個人動作很快,把他們兩人包籠住,圈在一個小角落裏,黑漆漆的,馬路上沒有人,好不容易看見一個人,是個拿着空酒瓶的酒鬼,他也救不了他們,程駿索性連“help”也沒喊。

袁清河真的怕了,酒醒了一些,腦門上一層冷汗,緊緊握住程駿的手,牢牢牽住的那刻,身上又像被注入了力量,一邊害怕,又一邊安慰自己。

三個外國人應該是街上的混混,沒有多言,立刻出了拳腳。

程駿十分慶幸曾經上了嚴嵩給他安排的一些拳擊武術課程,現在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他還沒到節節敗退的地步,但是吃了幾記拳頭。

兩個人打他,另外一個壓着袁清河,不讓她逃跑。

袁清河吓得直抽泣,心裏罵自己喝酒壞事。

在兩個彪形大漢面前,程駿顯得很瘦弱,程駿身手不賴,但是随着體力的削弱,他已經處于下風,兩人見機大力鉗制住他,往堅硬的牆壁上推了一把,“嘭”的一聲,似要将骨頭震碎。

接着就是批頭蓋腦的拳腳相向,兩個外國人越打越興奮,眼睛嗜血。

袁清河覺得程駿快打廢了,心碎欲裂,用了全身的力氣掙脫掉那個外國人的桎梏,撲在了程駿的身上。

她的淚水和程駿的血水融合在一起,粘膩的濕潤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傅玠旸、楊喆安他們注意到程駿和袁清河都不在,心下有些擔心,傅玠旸和項目經理在酒吧內穿梭,尋他們二人,楊喆安出了酒吧。

楊喆安往外走了50米左右,聽到鬥毆聲,心下不妙,沖刺過去,不正是他們!

“我擦。”楊喆安腦子還算機靈,馬上返身搬救兵并報了警。

他和傅玠旸都是半個練家子,沒等警察來就上去幹了,馬上他們就處在優勢。

德國的警察來得特別快,馬上抓住了三個小混混。

傅玠旸動用了點關系,他們免去了做筆錄這個流程。

喊了車馬上送程駿去醫院,楊喆安和袁清河帶着程駿先上了一輛車。

雖是皮肉傷,但是程駿身上血跡斑斑,應該是有很多傷口。他被打得有些半昏半醒,袁清河扶着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血也沾了一身,淚水不停流着。

楊喆安坐在副駕駛座,頻頻回頭看他倆,袁清河哭得像吊喪一樣,程駿還沒死呢。

袁清河這哭得像是程駿真要一命嗚呼似的,他也跟着瞎緊張起來。

“清河。”程駿微弱的呼吸,閉着眼,叫得輕弱又清晰。

“我在。”袁清河緊緊抓住程駿的手,眼睛一酸,又留下了一串滾燙的淚珠。

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境地下,聽他親密地喚他,她心酸無奈,又似尋回了些什麽。

那聲微妙的“清河”楊喆安也聽見了,他頓時眼角一抽,這兩人又是唱得哪出。

他們是高中同學,平日裏也是同事相處模式。

這不對勁,難道曾經在高中還有過一段?現在要藕斷絲連了?楊喆安這麽想道,馬上又心裏呸呸呸,長壽那個姑奶奶還在那安着呢,她若聽到這“情意綿綿”,那還不爆炸!

程駿做過檢查後,萬幸沒有骨折,是皮肉傷,但也至少得在醫院休養個兩三天才能出院,明天他是上不了回翟州的飛機了。

傅玠旸等人也是松了一口氣。

“得有個人留下來照顧他。”傅玠旸站在醫院的走廊裏,問了他們。

“我!”袁清河睜大了通紅的眼。

“我來吧,你也受了驚吓,況且你一個女生,照顧一個男人也不方便。”楊喆安湊進來說,樣子十分積極,

“我來,我來。”他暗暗朝傅玠旸使了個眼色。

袁清河哭得雙眼紅腫,雖說是程駿救了她,但是她這個反應确實是過大了,傅玠旸看看她,似探尋到了一些別的意味。

他緩了緩,做了決定,“小安,你留下來。”

隔日,程駿很早就醒了,身上的鈍痛感還是十分強烈,一些比較嚴重的傷口都用紗布包着,他慢慢地下床,踱步到洗漱室,臉上青紅交錯,一張臉都快看不清樣子了。

楊喆安悠悠轉醒,聽見洗漱室裏的動靜,走過去張望。

“不錯不錯,還能自己端起杯子漱口。”楊喆安倚靠在門邊盯着程駿看。

程駿漱完口,用幹毛巾沾濕了一些熱水敷了敷眼睛,他做完一系列動作,往外走,楊喆安的視線還一直緊緊地放在他身上。

“看什麽!”楊喆安這樣子神經兮兮的,眼裏別樣的審視像是對着一個犯人。

他做什麽了!

“你小子,你從實招來,你和袁清河到底是哪層關系?”楊喆安手指頭指着程駿的臉,咄咄逼人。

程駿因傷在身,有氣無力地推掉那根煩人的指頭,口氣淡淡,“你和她哪層關系,我就和她哪層關系!”

“昨日你倆在車上含情脈脈的,叫着清河,我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楊喆安故意對着他縮了縮肩。

“我都昏迷了,怎麽和她含情脈脈!”程駿擰着眉,當時他渾身劇痛,雖還有些微的意識,但确實是臨近昏迷了。他看不見任何人的臉,他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過話。

“反正不管你是怎樣的想法,但是袁清河一定是對你有意思,你可別混喔,我可是一直站在壽壽那邊的。”

楊喆安像是拿到了“捉奸在床”的鐵證,向程駿做出警告,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他覺得頭疼。

在程駿身體承受着□□疼痛,并且耳朵一刻也沒有消停的此刻,楊喆安的手機響了。

手機鈴聲響亮,在窗前的沙發上不停震動,室內忽然安靜得出奇。

楊喆安小跑過去,一看來電顯示,對着隔他很遠的程駿做了誇張的口型:“壽壽!”

程駿拿起床頭櫃上自己的手機一看,果然沒電了。

“楊喆安,程駿在哪兒?到現在一晚上沒回我信息,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長壽說得急切火燎,把楊喆安的耳朵轟炸了一遍。

楊喆安把手機拿遠了點,很無奈地又用誇張的口型問他:“怎麽說啊?”這個時候,楊喆安竟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程駿持着跛腳似的步伐走過去,拿過楊喆安的手機:“長壽,我跟他在一塊,昨晚喝多了,沒注意到電話響。”

“真的嗎?”長壽口上懷疑,可是心裏已經相信程駿的說辭,他不撒謊的。

“嗯。”程駿的口氣和表達形式沒有絲毫破綻。

兩人叨唠了沒幾句挂了電話。

程駿握着手機的尾端讓楊喆安接着,楊喆安用力地抽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臉有些頹,布上了矛盾。

程駿也沒理他的那個屁樣,自顧自地躺在了床上。

“我也覺得昨天的事不應該和壽壽說,你這麽也算是編過去了,但是我tm為什麽會有愧疚感啊!”楊喆安頭仰着,吐髒字的時候簡直鬼哭狼嚎。

“幫我去買份早飯吧。”程駿平躺在床上,他想清靜會。

“程駿,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楊喆安拿着錢包,“嘭”一聲關上病房門,買早飯去了。

程駿眼睛轉向緊閉的病房門,一切安靜下來後,他關上自己的眼。

有句話說,閉上眼,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個人像或是畫面,就是心中最在意的東西。

一雙熟悉的眼睛,一直在茫無的虛境裏看着他,他打開自己的眼,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一片白茫茫,窗外的陽光燦爛,将金色的光鋪灑在病房內。程駿再度吃力地起來,慢吞吞地踱步到窗口,整個身體被暖光萦繞,他看着綠色草坪上散步的病人,他們走一步路,他眨一下眼睛,心裏得到短暫的寧靜。

今年過年前,還沒等到程駿回榕城,長壽自己去了翟州。

下了飛機,長壽雖套了厚厚的棉衣,卻還是冷得直哆嗦,今日正是二十四節氣裏的大寒,風裏似鑽着冰子。

出了機場大廳,長壽就看見了程駿,他靠在一輛黑色的小車邊,低着頭,看着手機,還沒發現她。

這大半年,程駿跟着傅玠旸賺了不少錢,有了些閑錢後,自己也會做一些金融類的投資,沒多久前,他和她提起過,買了輛車,他上班近,也不開車,她估計這車他沒開過幾次。

她小跑上前,迅速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待程駿擡頭看她,她就一把抱住他。

“哈哈。”長壽在程駿的懷裏輕輕笑着,好久沒抱到真人,她的頭不停蹭着他貼身的衣料。

他黑色的呢子外套裏只着了一件白色襯衣,下邊是黑色西褲,黑色皮鞋。

程駿環着她,“外面冷,我們去場地吧。”

“好。”

副駕駛座上堆着一件黑色西裝,長壽自然地拿起,放在懷裏,待會場合莊重正式,程駿必是在那時會穿上。

長壽從包裏拿出化妝鏡,開始細致地修補妝容,抹好口紅,帶上長款的花狀銀色耳環,整張臉光鮮亮麗,紅潤動人。

今晚,傅玠旸和楊喆安兩人在洞庭酒店舉辦一個小型的訂婚儀式。

因為由楊茗一手操辦,所以除了親眷好友外,商界和政界的權貴也來了不少。

程駿和長壽聽到兩人同時訂婚的消息時,都有些突然,這次的赴會更像一場久別重逢的相聚。

進了酒店,長壽直奔洗手間,換上了帶來的淡香槟色長款無袖禮服,同色的羊絨圍巾環住整個肩膀,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随性又不失優雅,也不會搶了今日主角的風頭。

長壽環着程駿的手臂進入宴會大廳。

大廳內燈光明亮,粉色與白色的玫瑰交織成浪漫的形狀,随處流動的芬芳間都是夢幻的味道。

“壽壽!”

“壽壽!”

“壽壽姐!”

今日的四個主角除了傅玠旸淡笑默言,楊喆安,畢越以及徐露看見她都笑着喚她。

“恭喜你們啊!”

再憶往昔,已是想當年。

當初畢越瞞得好,地下戀情偷偷進行了大半年,傅玠旸來安蔡找畢越的時候,這段戀情才曝光。

第一次見到楊喆安的時候,以為是個花花公子,卻一路與徐露小打小鬧走到現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卻有一顆真摯赤忱的心。

兩段開花結果的情緣羨煞旁人,長壽心裏替他們開心的同時,她也豔羨,她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塵埃落定的那刻幸福。

“程駿,你就別婆婆媽媽了,抓緊定下來,別到時煮熟的鴨子都飛了。”

楊喆安習慣口沒遮攔了,但他臉上那急樣确有幾分苦口婆心的意味。

長壽撲哧一笑,“去去去,我才不是鴨子。”

“呦,笑什麽這麽開心?”

楊茗一身寶藍色拖地長裙禮服款款到來。

一身華麗昂貴的珠寶戴在她身上沒有庸俗感,只襯出了她高貴典雅的氣質。她雖已中年,但是容貌年輕美麗,眉眼大氣強勢,十分匹配她女強人的定位,但是輕輕笑起來的時候,溫柔盡顯,削去了銳利,清傲中帶着奪目豔姿。

細看,傅玠旸長相與楊茗有五六分相像,華貴裏攜着倨傲。

“阿姨,您好。”長壽禮節性地打招呼。

“你好。你就是長壽吧,小安和露露在我面前提起你好幾次。”楊茗打量了她一番,眉眼舒展,“長得真好。”

“程駿也是個有福氣的。”楊茗對着程駿和藹一笑,自顧自說着。

程駿笑笑。

雖然來的大都是親眷好友,但是也滿滿擺了八桌,傅玠旸公司的二十幾號人都來了。

不知是不是傅玠旸和楊喆安巧意安排,她和程駿被安排在了畢越親友那桌,并沒有讓程駿與公司的人坐一桌。

因為路上堵車,袁清河來得晚,她穿着低調,進大廳的時候也沒幾個人注意到她,她安靜地落座。

她用眼角的餘光不着痕跡地掃視大廳一圈,程駿身邊的那個人只留了一個纖瘦的背影給她。

她微卷的長發及腰,茶褐的發色配上一身的淡香槟色,柔和內斂。

她看不清她的臉,時不時朝那個背影瞄着,心中有份迫切,想看見那個女生的面容。

長壽在程駿耳邊說着話,手勾上他的臂彎,盡顯親昵。遙視兩人的背影,十分般配,程駿不時因為她的話而淺笑,袁清河心裏一痛。

自從德國回來之後,因為兩人的辦公樓層不在同一層,除了周一的例會她會上去,但是簡單的照面後,沒有任何多餘的只言片語。

德國的那一夜,出租車上,她抱着他的身體,他喚她“清河”,像是隐忍壓抑的思念,紅了她的眼眶,也攪動着她痛苦的心。

回來後,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對她還存着最後一根情絲,沒有舍得斬斷。

程駿和身邊的她此時側轉身子,明亮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光彩熠熠。

袁清河看清楚了。原來是她!

這個世界真小。她見過她兩次,這是第三次。

她大二去N大,是第一次,許承帶她去高中同學會,是第二次,這是第三次。

她眼眶微潤,感慨世事出人意料,那次,她拿着程駿的無人機去N大,帶着僥幸的心态希望會遇上他,但是最終還是錯過。

那一面之緣現在在她看來竟是那麽諷刺,他們上同一所大學。

他們的親密讓她無所适從,她像是陷入了深海漩渦,無人能将她從無形的痛苦中解救出來,她真是中了程駿的毒。

她收回卑微的視線,因為眼裏的濕潤,看着面前光滑的水晶杯,都是是被折射成一塊塊不規則的透明光斑,就像她斑駁不堪的心境,崩潰易碎。

宴會結束後,長壽去洗手間,程駿等在外面,她在翟州待一晚,明天的飛機。

袁清河今晚喝了紅酒,熏熏然,別人碰杯的時候,她也喝,一口氣吞下。

她走得緩慢,看見不遠處的程駿,向他走去,她覺得自己神志被酒精麻痹,腦子混沌。

程駿看見袁清河,看她腳步有些虛浮,面色發紅,眉心一擰。

“我看見她了。”袁清河紅着臉,在程駿面前站定,眼裏是莫明的情緒。

“什麽?”

“嚴長壽。”

程駿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袁清河怎麽會認識長壽的。

“你知道嗎?大二那年,我去了N大看那場無人機比賽,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她發苦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程駿躲避掉她的視線。

心中有些震動。

“她很漂亮。”

袁清河落寞地說道,她再次看了沉默的程駿一眼,遂走開了。

她走得跌宕,程駿有些不放心地跟上去。

“你是不是醉了?”程駿扶上她虛晃的身體。

“沒有。”袁清河無所謂地擺擺手。

兩人靠得近,袁清河抓着程駿的手腕,那一刻,她一點也不想放開。

她側過身子,兩人視線相撞。

袁清河沖動之下,頭就靠上了程駿的懷裏,她腦袋昏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程駿知道她是醉了。他胸口的襯衫布料微濕,身子僵硬,因為歉疚,他并沒有馬上推開袁清河。

“咦,小袁……”是傅玠旸公司的市場經理。

“劉姐,她喝醉了。”程駿解釋了一句。

“喔…我今天開車了,沒喝酒,要不我送小袁回去吧。”

兩人還纏抱着,劉姐看兩人的眼神有些複雜。

“好的,謝謝劉姐。”程駿松了口氣。

目送她們離開,程駿放下心,胸口的那塊濡濕已經發涼,他心思有些沉重,無措上湧心頭。

有那麽一刻,他心頭迷茫,對于袁清河的眼淚,他無法無動于衷,但是……

似有了感應,他回頭,長壽站在離他幾十米處。

長壽換下禮服,穿上了厚實的外套,她的下半張臉被厚厚的圍巾遮住,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似有多種情緒在積釀,她站在原地,放在衣服口袋裏的雙手捏緊。

程駿走到她面前,他舔了下幹燥的嘴唇:“她喝醉了,公司的同事現在帶她回去了。”

其實,長壽站在這處已經很久,她看見袁清河主動抱着程駿,而他沒有馬上推開她。

那日,許承打電話過來,那番話,她雖心有芥蒂,但是心中必是相信程駿的。

在她看來,無論他和袁清河有怎麽樣的過往,那都過去了,現在牽着他手的人是她。

看剛才那番,袁清河必是沒有忘情,她眼神裏的痛苦與苦澀已經昭然若揭,程駿不可能感受不到。

所以,他舍不得推開她了嗎?

許承說,她的眼睛和袁清河很像,高一那年,她為程駿卸下叛逆的妝容,出現在教室的時候,他有一瞬的恍惚,以為看見了夢中的袁清河。

剛才,袁清河哭得隐忍,但這番模樣比聲嘶力竭更加蘊藏深切的感情。

她愛程駿,也許一直愛着,和她一樣。

長壽心中空落落,訂婚典禮上的喜悅一掃而空。

見長壽空空的眼神,程駿牽起她的手,往門外走。

在車上,兩人不發一語。

紅燈停的時候,程駿看一眼長壽,她此刻靜默如鐘。

程駿心中升起一絲煩躁,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問他剛才那一幕,甚至會不折不撓。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以前的潑辣刁蠻逐漸淡去,如水的沉靜倒是越來越明顯。

在這不知不覺中,她的冷靜反而讓他無法适應。

他從沒和她說過他與袁清河的過去,也許是他疑心太大了,可能她根本沒在乎那一幕。

“累嗎?”昏暗的車內,程駿首度開口。

此刻他內心的波動已經緩下來,平靜一片。

“嗯。累了。”長壽聲音細細的,像是一只困倦的小貓。

長壽搖下車窗一小截,像冰刀似的冷風嗖嗖地竄進來。她馬上搖上窗,腦子都清醒了不少。

她“嘶”地顫抖了一下。

“開什麽窗!”程駿語氣斥責,但是右手輕輕蓋上長壽的手,一摸,冰涼一片。

他緊了緊手掌,想将手上的熱度傳給她。

“你好好開車。”長壽輕輕推開程駿的手,重新把他的手按在方向盤上。

回到住處,進了電梯,程駿按了18樓。

“不是住17樓嗎?”長壽滿臉疑問,以為他按錯了。

“我買了上面一層的房子,現在住那兒。”

長壽一聽,心裏頓時産生了幾種複雜的情緒,有那麽點言外之意,他是要和嚴家劃清界限。或者說是要與他眼中嚴嵩給予的“施舍”劃清界限。

長壽心裏泛出澀味,腦袋也昏昏沉沉的,輕輕“嗯”了一聲回應他。

程駿看她精神不濟,認為是喝多了,又吹了冷風,撫了撫她的肩頭。

回到他的住處,燈光一打開,室內一片明亮,沙發、電視、飯桌,幾乎所有的家居用品都備着,陽臺上挂着的幾件清洗的衣服褲子更給這間屋子增添了一絲人氣。

看來,東西都被他搬上來了。

置身于明晃晃的大廳,長壽腦子暈眩,在這個未開暖氣的陌生環境裏,她光裸在外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覺得冷飕飕的。

程駿看她神色倦怠,讓她去洗澡。

“去房間,洗個澡。”程駿帶她去了主卧裏的衛生間。

長壽洗得很快,不一會就披着浴袍出來了,她的長發沾到了浴室的水汽,帶着水潤的潮氣。

“我去洗了。”程駿說完也去了衛生間。

洗了澡之後,長壽身上恢複了一些暖意,她松松地環着自己的雙臂,打量着這個不大的卧室,簡易的冷灰色調,像程駿的風格,床的右側擺着一張書桌,書桌的旁邊有個擺物櫃,上面那架程駿送她的無人機也顯眼地擺放在那兒。

大學的時候,她就将這架無人機帶來了翟州的住處,一刻也不想分離。

他将無人機也拿了上來。

他曾說,她是第一個收到他親手制作無人機的人,那刻的珍惜和感動,她無法形容,只有滿溢的幸福感。

那日,許承電話裏說,袁清河的身邊也有架無人機,視若珍寶,如果最後程駿和她在一起了,這個就是定情信物吧。

書桌旁有個很小的化妝臺,應該是程駿為她準備的,上面空空如也,透亮幹淨的化妝鏡垂直豎立着,長壽整個上半身身軀在鏡中顯現。

她的唇色薄淡,盯着鏡子發愣,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莫名又聯想到今夜在程駿面前失态的袁清河,她的眼睛似盈盈秋水,好不動人。

好幾年前,程駿第一次親她,就是親她的眼睛。

她抛開目視自己的眼光,身體萎縮在毫無暖意的床鋪上。

心裏涼涼。

昏暗的燈光下,一雙白皙修長的大手輕輕攬、上、她的腰,背後是帶着暖意的龐大、身軀,靈活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大、膽地探、索着胸、前的皮膚。

長壽抖了一下,身子卻沒動,她還是佯裝閉着眼。

她感受到頸間有細小的水滴落下,程駿洗了頭。

她的側臉緊緊貼着枕頭,嘴裏嗚咽,“去吹幹頭發。”

程駿握住長壽瘦弱的肩膀,帶着水霧的眼睛看着依舊閉眼的她,良久,才放開她,去了衛生間并關上門,吹起了半幹的頭發。

以前,他們住在一起,他也有洗好頭發不吹幹的習慣,她看見後,總會幫他吹幹,而且這個過程中,她都十分開心,就像是賺了錢一樣。

隔着浴室門,吹頭發的聲音幾乎不可聞,等程駿出來後,只看見長壽露出了半個腦袋在被子外面,将自己裹得緊緊的,被單裏是身體輕微的呼吸起伏,似是真的睡着了。

一夜裏,同床異夢。

長壽還睡得昏沉,總覺得有一團帶着熱氣的東西在自己胸、口流、連。

後頸和後肩也是酥酥、麻麻,長壽顫、栗地睜開了眼。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裏傾瀉開來。

長壽被鉗制在程駿的懷裏,他的身體滾燙。

長壽将程駿的臉看得清清楚楚,眉目如畫,皮膚柔亮幹淨,眼中卻是深重的欲、念。

長壽太熟悉這種眼神了。

“我不想……”長壽還沒說完,就“呀”地沉、吟。

程駿霸道地與之、口、舌、交、纏,修長的指已經在柔軟的甬、、道內刺、、探,時輕時重。

長壽受不了這個,眼角都要泛出細淚了。

她這番嬌羞無助讓他心髒的搏動更快了,沙啞道:“很久沒、做了。”

說完,他果斷地進、入,不消片刻,細密的汗就沾、上了她的。

長壽錘他的肩,不适地皺眉。

兩人的腿、緊、連着,程駿快速的動作将相、連的皮膚都磨紅了。

長壽側着頭,用手背捂着嘴巴,不想發出羞、、恥的聲音。

身體的推、移和磨、蹭,使得長壽長發散亂,臉也是像紅霞一樣泛着潮紅。

程駿就是最看不得她這個樣子,總想着再狠狠、讨、要。

他就是要占、着她,想起昨晚忽來的冷淡,他竟覺得受不了,一夜沒睡好,她要一直是那個圍着他轉的嚴長壽,不能變,他不允許變。

程駿咬、紅了長壽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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