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謝天盈被問僵住了,這絕對是他這輩子遇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之一。
說打不過吧——這也太丢人了,在徒弟面前承認打不過師娘,他這個師父還怎麽做啊!
可要是說打得過,那也很是違心了。謝天盈很強,身為被挑選出成為他道侶的柳霜庭自然也不弱,何況柳霜庭這個人下得了狠心,動得了死手,如果真的以命相搏,謝天盈還真不能在對方手裏占到什麽便宜。
“你打不過。”
看着師父的表情,莫悲下了結論。
“我不是....”
“師父,你居然真的打不過師娘!”
“我沒...我是說,我和你師娘是夫妻,夫妻之間打打殺殺做甚,我不會對你師娘出手的,也沒有這個讨論的必要,對不對?”
“哦哦......那師父,我和你說,我爹說他不怕我娘,找借口給自己辯解時,語氣也和你差不多。”莫悲翻了個白眼:“打不過就打不過嗎,直說我又不會笑話你,害得我白高興一場。”
“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幹什麽,好啦好啦,我今天要早點睡,不然明天就起不來了,不和師父你說這事了。”
莫悲問這事顯然還想着如果師父更厲害,說不定能幫自己教訓教訓師娘呢。結果看對方也是個被媳婦欺壓的貨,徹底死了這條心。
柳霜庭是個可怕的人,即使這人披着一張好看的畫皮,裏面包裹着的還是砒霜毒藥,莫悲不怕,可他怕這條毒蛇盯上自己的家人。如果因此連累父母姐妹,莫悲寧願自己吃下這苦頭。
畢竟謝天盈是謝天盈,再和自己親近,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不一定能為了莫悲和柳霜庭死磕。
到莫悲的親眷。可白烨就不一樣了,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莫悲的爹娘可喜歡白烨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了,對他比對莫悲還好,要是真的出事了,白烨一定會幫自己維護爹娘的。
他那麽喜歡白烨,那麽相信白烨,卻不知世上有那麽一種人,是旁人的暖不熱的。何況謝天盈沒有騙他,現在的白烨,再也不可能變回莫悲認識的那個白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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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悲什麽都不知道,他今夜甚至難得做了一個美夢。夢中他和長大了的白烨重新回到了從小生長的天玄城,回到了自己家面前。莫悲走上前,發覺門口看門的小厮都不見了,他只好扯着嗓子喊們,讓門裏的人給他開門,讓爹娘看看他把白烨找了回來。
他喊了很久很久,都沒有人應門。怎麽回事?是因為家裏人有事出去了?沒道理呀,就算爹娘有事,姐姐姐夫應該也在。姐姐姐夫不在,家裏的那些下人們也能聽出莫少爺的聲音,給他開門啊?
莫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正想回過頭去,向站在自己身後的白烨解釋一下,這一轉頭的功夫,他一腳踩空,掉了下來。
“哎呀!!!!”
莫悲猛地一抖,睜開眼睛,驚醒過來。他死死抓着被子,後背全是冷汗,看看窗外,天還是灰蒙蒙的,太陽還在地平線下沉睡。
他吸了吸鼻子,擦擦臉,手背濕漉漉的全是眼淚。莫悲盯着自己的手背,自言自語道:“奇怪,為什麽這種夢我都能哭出來,不是喜事嗎?”
是呀,應該是喜事吧?
他把白烨帶回了天玄城,帶回了家裏,兩個人從此以後再也不分開,和爹娘住在一起,多好啊。
莫悲回憶着夢裏的場景,不知為什麽,胸口一陣悶痛。
這好像不是夢,而是一個早就發生過,卻被自己忘記了的事實。
他好像曾經站在莫家空無一人,寂靜的大門前,敲了許久的門,都沒人來應,而
自己背後站着的人是——
一滴溫熱的眼淚順着臉龐的淚痕流了下來,落在了莫悲的嘴裏。淡淡的鹹味驚回了他的神智,莫悲拍拍臉,心裏告誡自己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随便哭哭啼啼呢!何況今天可是要見白烨的日子,要是眼睛哭腫了,那得多醜。
想到今天要見白烨,莫悲這下回籠覺都不想睡了,趕緊起了床,在衣櫃裏挑出一件花紋最細致華貴的出來,穿好後在鏡子面前晃了晃,自覺現在要是去花街逛上一圈,會有不少姑娘看上自己呢!
可今天是去紮馬步的,要是穿得太累贅,怕是白烨要笑話自己呢?莫悲盯着鏡子裏那個帥小夥兒猶豫了一陣,又去換了一件最樸素的短打出來。
有些美人不管穿什麽,都是個美人,比如莫悲的師父謝天盈,莫悲的師娘柳霜庭,還有他的心上人白烨——可惜莫悲不在此內。他穿好後又去鏡子面前欣賞了一下自己的身姿,接着回到裏屋,默默地把這件短打換了下來。
說實話,莫悲覺着自家小厮要是穿這件衣服,效果和他穿出來差不了多少,灰撲撲的,太難看了。
選來選去,莫悲還是選了平時最習慣的那件月白色的長衫。淺淡的藍襯得少年膚色如玉,莫悲沖鏡子裏笑笑,裏面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也會給他一個淺淺的笑容。
就是這件啦!
他選好衣服,連早飯都顧不得吃,就出門了。
本身白烨定得卯時就很早,加上還要從一個山頭走向另一個山頭,莫悲昨天送走謝天盈,就睡了,可出門時還連連打着哈欠。
仙山仙門和凡間一樣,這個時間段沒什麽人氣,山路上只有莫悲一個人的匆匆腳步,可他不僅不害怕,還覺着無比的自在,
這裏其他的師兄師姐們,都很夾生,對他也不好,對他的師娘也不好,有時候莫悲都想着,師娘這麽變态,會不會之前被人欺負慘了,生生扭曲成這樣的?
即使別人不說,莫悲也能看出來那群人心裏很是看不上柳霜庭,只是礙于謝天盈的面子,加上柳霜庭本人外柔內剛,受不得半點欺負,才表面上維持一片和睦的樣子。
一到這裏來,莫悲就察覺出仙門裏散發出的敵意氣氛。他之前也經歷過這種事,小時候,在他剛剛上學堂的時候,學堂裏其他的公子都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可他們的穿着用度都沒有莫悲的好。
小孩子的嫉妒心和惡意是十分可怕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私下說好了什麽,或者只是不約而同得想給莫悲一點兒教訓,每天都有那幾個孩子過來欺負莫悲、有時候也只是把他的筆藏起來,或者趁莫悲起來背書時,偷偷移走他的板凳,甚至只是在背後說他的壞話,不帶莫悲一起玩。
這些對于莫悲來說,都造成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先生們不好管,也不願意管。畢竟書院哪家公子的爹娘不是有權有勢的人呢,只要不太過分,他們就當作看不到。
莫悲在書院裏只上了三個月的課,後來就死活不願意去了。書院裏沒有朋友,也沒有人給他出頭,他寧願賴在家裏,被娘念叨。被爹爹打屁股,都不願意去那個讨厭的地方。
現在已經過去了将近十年,莫悲一進這個門派,又重新經歷了一次小時候的惡夢。不知為什麽,那些師兄師姐面對自己總是冷言冷語的,看見他就聚在一起指指點點,看他靠過去,就紛紛當沒事人一樣散開。
一開始莫悲只是覺着自己沒本事,所以被人看不起。後來他發覺,這和沒本事沒什麽關系。柳霜庭有本事吧,不還是被人聚在身後說壞話?白烨似乎比他們兩個人強一點,可除了那些喜歡白烨的女修之外,其他人也隐隐和白烨保持距離。
他看着自己師父天天在家
游手好閑,沒有正事做,門派裏的那些長輩對謝天盈也和藹可親,笑容滿面,卻沒在師門裏見過有什麽師父的同輩過來和謝天盈把酒言歡。
他們師門和小時候的莫悲一樣,莫名其貌成了衆矢之的。
不過還好,莫悲有柳霜庭替他出頭,一開始莫悲真覺着,願意幫他出頭的師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師娘。
可惜這個師娘是個大變态。
“唉....”
他又嘆了口氣,在瀑布水潭邊站定。此時天邊已經微微發光,可整個夜空還是灰藍色的一片,星辰已經黯淡下來,等待着太陽接替他們的崗位。
大概還有一刻左右,就到了卯時吧?自己還是別坐在地上,讓白烨看見了,覺着自己疲懶。
莫悲像個傻小子似的,老老實實站在瀑布旁,望眼欲穿地等待着白烨。
可他等來的卻是另一個人。
“馬...馬師兄....?你怎麽來了?”
莫悲看見那個長臉道袍男子,臉色都變了。
馬師兄是不冷落自己,可他寧願被馬師兄冷落啊。
奇了怪了,平時馬師兄是不會來白烨練劍的地方的,怎麽今天在這個時候撞了個正着。
“莫師弟,你今天來這裏幹什麽,會小情人嗎?”
“馬師兄,你別開玩笑了。”
莫悲勉強擠出一點兒笑容,對方往前一步,他就退後一步,直到被對方逼到水潭邊上,才意識到馬則良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自己。
“莫師弟可真是讨人喜歡啊。”馬師兄陰陽怪氣地說着,一張馬臉都要拉倒了地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和自己的師娘搞在一起的小浪蹄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