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時候,幸福和悲劇總是來得同樣突然。

莫悲一開始覺着來山上修仙是最好不過的事了。能長命百歲,也不用為了功名利祿煩惱奔波,每天一睜眼就是喜歡的人,許多人也都對他很好。

後來他才慢慢發覺,這仙山也只是披着光鮮亮麗的外皮,內裏腐敗了幾千年,沉積着數不清的腐朽陰暗。

明明是自己的徒弟失蹤了,趙明卻寧願聽從二長老的安排,把這件事歸咎道他們的“敵人”身上,心裏還想着這是為了讓自己好好出一口氣。

也是他們運氣好,瞎貓撞到了死耗子。要是趙明換一個人讨厭,那他的徒弟豈不是死得很冤枉?

也不對,決定那個黑鍋誰來背的,可不是小小一個趙明,而是那位笑着便決定別人生死的二長老呢!

莫悲腦子轉着這些有的沒的念頭,費盡全身力氣想爬起來,他渾身的骨頭都快摔散了,每動一下就鑽心似的疼。

虧好這樣的折磨不必持續太久,很快,趙明就走到了莫悲面前,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狼狽的莫悲,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自己之前喊的那麽多句師叔都喂了狗了!

莫悲暗自咬牙,可還是阻止不了男人把自己拎了起來,一張鐵鑄似的手掌掐着莫悲的臉頰,強迫他張開了嘴,吃下了藥丸。

苦澀的藥味瞬間彌漫了莫悲的唇齒間,莫悲咳嗽了兩聲,正要把這東西吐到對方臉上,趙明看穿了他的心思,狠狠捏了一把莫悲的喉結。

少年細嫩的喉結被修士幾乎要捏碎了,他大聲咳嗽着,融化的藥液混合着唾沫流進食道,驚起一陣烈火似的燒灼感。

莫悲嗆得滿眼淚花,等他緩過神來,已經被拖到了二長老的面前。

“師父。”

趙明對莫悲兇得很,在二長老面前卻馬上變成了一個乖狗狗,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莫悲被他扔到了二長老腳下,差點一頭撞在紅玉腳凳上,落得一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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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忿忿地錘着地板,把疼出來的眼淚花全部憋了回去,也顧不得和這兩個混蛋講究什麽尊師重道,同門情誼,大叫道:“你們放開我!!!欺負我算什麽本事!等我師父來了,他肯定不會饒了你們的!!”

原本莫悲還有那麽一絲絲心虛。雖然他也覺着馬則良死不足惜,可這事畢竟是因自己而起,還出了人命,要是被查出來,師娘也要跟着遭殃。

他還心有戚戚地想着,對方證據确鑿的話,自己就跳出來承認,替柳霜庭背了這口大黑鍋。希望師娘有點良心,在自己死後記得關照一下爹娘。

雖然大姐夫是上門女婿,能替爹娘養老,可自己畢竟是莫家唯一的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爹娘指不定有多傷心呢。---

而現在,聽了這兩個奸詐小人的計劃,莫悲決定死也不承認馬則良的事情和自己有關了。

那個王八蛋就他媽走在路上被天雷劈得灰飛煙滅,活該不得超生,和他們師門一點關系都沒有!!

莫悲惡狠狠地回瞪着二長老,撐起身體,狼狽地爬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往後一甩,活脫脫一個街上逞兇鬥勇的小流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讓我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是絕對不可能的!你以為我打不過你,我師父就打不過你了嗎?大長老就打不過你了嗎?我們門派裏明明最忌諱的就是內鬥!!!”

“師父……”趙明看向自己的靠山,他瞧莫悲這幅毫不畏懼的模樣,嚣張的氣焰熄滅了不少。

看謝天盈的寶貝徒弟吃癟是很爽,可要是如同這個小畜生所說,謝天盈找上

門來可怎麽辦呀!二長老地位尊貴,自然不必擔憂,自己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內門弟子,和師父也不那麽親近,謝天盈要是想報複,那自己肯定是要完蛋了。

“師父,我看不用審問了,這個小畜生就是殺我徒兒的兇手——我們幹脆就把他以門規正法了吧。”

“休得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你們說馬師兄出事了,那邊是出事了?說不定他只是私自下山去了!你們又憑什麽給我定罪的?”

“吵死了。”二長老不悅地皺了皺眉頭,輕飄飄地看了莫悲一眼,莫悲頓時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一雙看不見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莫悲抓着脖子,倒在了地上,雙腿亂蹬,眼看就要暈厥過去,對方卻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

“愚蠢,你以為謝天盈會為了這麽一個東西和他們撕破臉?那可真成了整個門派的笑談。當然啦,這個小畜生也必須死,不然謝天盈可就——不過死之前,還是讓他的這條命排上點用處吧。”

二長老俯**來,抓住莫悲的下巴,粗暴地把他往自己身邊的方向拖動了幾尺。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是嗎?現在乖乖承認自己的罪行,起碼死的時候不會那麽痛苦。”

“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陷害師父的。”

“這算什麽陷害?不過是讓他禁閉百年,丢一次臉而已。”

僅僅就是為了讓師父丢一次臉,這個人居然想要賠上兩條人命!

莫悲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說不清自己是憤怒多一點,還是害怕多一點。

“說起來,那個人要出關了吧??我可不想讓謝天盈再得那位的青眼,只好打發他去禁閉了。”

二長老淡淡地說道,提起嘴裏這個人,他的面色明顯又陰郁許多,莫悲便又察覺出一陣疼痛,男人都快要把他的下颌骨生生捏碎了。

“左右今日大家也閑着,你好好陪你的師侄玩一玩吧。”二長老轉臉對着趙明道:“別亂想,你的心思以為我不知道嗎?只要你讓他松了口,認了罪,捅到大長老面前,我也替你兜着。怎麽?難不成他還想維護一個屠殺同門的家夥嗎?”

“可……可則良現在只是失蹤……萬一日後出現……”

“馬則良已經死了。”二長老不耐煩地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莫悲的眼睛半睜半閉,在眼睑透過的隐約光芒中,他看見趙明的臉色不停變化着,心痛和恐懼混雜在了一起。

最後,這兩種感情都被貪婪的神色吞噬了,趙明開口向自己的師父詢問道:“師父,您的真傳弟子之位已經空懸三百年之久了,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選。”

真是一個狠人。明明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心情和二長老讨價還價?

莫悲無力地笑了一聲,他閉上眼睛,看不到二長老的回應,卻只聽見了趙明歡喜地應答聲。

這厮怕是會拼了命的折騰自己,就是為了那個所謂的真傳弟子的頭銜。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普通弟子如果算是師父的養子,那真傳弟子大概就是師父的親生兒子了。

可真是奇怪,還有人上趕着給別人當兒子的。

莫悲努力想冷笑出聲,好好嘲笑一下趙明這個賣徒求榮的慫蛋,可忍不住渾身發冷,心裏也害怕起來。

說什麽兒子不兒子的,都是扯淡。你看看趙明,作為二長老的弟子,對着謝天盈還不是點頭哈腰?雖然底下沒什麽人敢惹趙明,可他的地位和大長老的親傳弟子謝天盈就是沒法比。

這人光是為了看師父出醜,都願意不追究自己徒弟失蹤的真相了,如今給他一個能和謝天盈平起平坐的機會,怕是拼了命也要得到吧

自然,他也會拼了命地讓自己認罪的。

莫悲不禁覺着一股戰栗湧上心頭。殺人不過頭點地,十八年後他又是一條好漢,可要是讓趙明這麽折磨自己……

他可是最怕疼,最吃不了苦的。

萬一自己禁受不住疼痛,認罪了怎麽辦?還不如給他一刀,來得痛快呢。

“發抖了?害怕了?”

他的耳邊響起二長老玩味的話:“這麽仔細看看,還真有幾分可愛,我都要不忍心殺你了。難怪謝天盈和守着寶貝一樣天天守着你。”

“別碰我!”莫悲使勁掙開了對方的手,一時收不住自己的力氣,臉直接砸在了地上。他摸摸自己,掌心一片溫熱。

人還沒動手,莫悲就把自己弄了個半死不活。

“惡心!”莫悲想起馬則良,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惡心?我惡心,謝天盈對你做的事就不惡心了?還是說你和他處了幾分真情實感出來,那可真是太好笑了。”

“師父才沒有對我做什麽事!你們師門全是惡心地王八蛋!”莫悲捂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

他還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想到趙明會鐵了心地折磨自己,都吓到縮卵了。

越是害怕,莫悲卻是張牙舞爪,說了許多狠話為自己壯膽。

“你不知道?”二長老露出驚訝的表情。他馬上眯起眼睛,惡意陰森地笑了:“那我便告訴你,讓你路上做個明白鬼吧。你謝天盈壓根兒就不把你當徒弟,你不過是他帶來的一個爐鼎罷了。”

二長老說完這句話,滿心期待地看着莫悲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并沒有如他所想,在死前絕望傷心起來。

莫悲根本就不相信這番話,他還滿心期待着自己師父從天而降,救自己與水火之中呢。

那真是可笑,看來這家夥也只能在黃泉路上,才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記得吊着他一口氣,別弄死了。當然,如果認罪,就給他一個痛快吧,畢竟我也不是一個惡人。”

二長老扔下這句話,甩甩衣袖,走出了祥陽殿。莫悲睜着眼睛,望向殿外。

明明這座富麗堂皇的大殿在慶典時最為熱鬧,現在卻成了私刑場所。他想起那個傳言:祥陽殿是犯錯門人認罪的地方。

有多少人含着冤屈,在這裏認罪的呢?

那金鑲玉的臺階上,又幹了多少人的鮮血呢?

一陣劇痛打斷了他的思緒,莫悲蜷縮起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他瞪向那個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出賣師父,出賣同門,就為了自己痛快嗎?我呸!”

那一瞬間,莫悲覺着自己真像話本裏舉世無雙的大俠。

他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明明大家都是同門,為什麽只有自己會這麽受欺負呢?

明明門派裏,誰也不敢觸碰欺辱同門這一條底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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