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莫悲的手腕被白烨緊緊攥着,莫說他本來就不想去,就算是想去,也掙脫不開師兄的手。

他擡頭望向那位師祖,對方只是一片薄薄的霧氣,莫悲甚至能透過師祖身體,看見那人背後門框上鮮豔的彩繪。就算是這樣,師祖通身氣勢逼人,旁人想上前親近一番,都忍不住心生懼意。

莫悲後退一步,搖了搖頭,躲在了自己師父師娘的身邊。

無論是地上的兩具屍體,還是夾着尾巴,畢恭畢敬的二長老,都能看出來,師祖的脾氣約莫不是太好。他看莫悲有些害怕自己,沉默了片刻,卻也只是嘆了口氣。

“也罷,下次再說吧。”對方轉過身,對着二長老道:“我睡了很久,一覺醒來,門派裏居然是你這種廢物當家?我的幾個徒弟呢??”

“回、回師祖的話,師父和師叔在四百年前傷勢過重,支撐不住,隕落了。”

“他們還是沒撐住嗎?”師祖又沉默了一會兒,二長老不敢亂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腳尖,顫抖得更厲害了。

這位師祖是個殺伐果斷又嚴厲的人,對于門下弟子,也不見得比對那些妖孽魔道寬松多少,你要是惹他不高興了,照樣是死路一條。

二長老很少見這位師祖,只是隐約聽說過師祖自重傷閉關之後,就很少露面了,這幾百年過去了,無論門派裏發生了什麽事,這位神秘的師祖都不見行蹤,今日也不知怎麽的,居然驚動了他老人家。

如今自己把事情鬧得這樣難看,要是熱鬧了師祖,那可真沒有好果子吃。

在師祖面前,二長老生不起一點反抗的心思,三魂六魄俱在瑟瑟發抖,被對方的氣勢壓得半分脾氣都沒有。

“我記得……你是我那個不争氣的三徒弟門下的人吧……”

“是,是。”

“……去把這大殿清掃幹淨,不許讓旁旁人代勞。他有了你這個徒弟,可真是丢人,以後別再給自己師父丢臉了,滾吧。”

師祖轟退了二長老以及趙明幾個弟子,慢慢走到了莫悲他們身前。

或許用走并不恰當,莫悲垂着眼,偷摸地看着師祖的腳,發覺對方的身體離那塊紅玉越遠,就越模糊,等到了腿腳附近,已經完全看不見有什麽肢體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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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師祖是成仙了,還是變成鬼了呀?莫悲心裏泛着嘀咕。

“你便是謝天盈?”

“是。”

謝天盈應答着,上前一步,擋在自己的兩個徒弟身前:“不肖弟子謝天盈拜見師祖,今日勞煩師祖為我兩個孽徒操心了。”

莫悲轉頭看看師父嚴肅的表情,又擡頭看了看師娘,柳霜庭回望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莫悲的頭,也上前一步,把莫悲推到了自己身後。

“柳霜庭拜見師祖。”

莫悲已經很能猜測柳霜庭的心情了,雖然對方的咬字還是往日那樣輕輕柔柔,可語氣裏還是能咂摸出語氣那麽點警惕來。

能讓護短雙人組這麽嚴陣以待,仿佛面前站着的并不是門派裏的師祖,還是一個陌生危險,修為高絕的前輩。

奇怪,為什麽呀?雖然師祖剛剛出現就出手奪了兩條性命,可看他對二長老還有趙明其他弟子的态度,只要态度放得尊敬一點,也不是那種說不通理的人呀?看他剛剛的意思,還是挺維護我們的?

莫悲有些奇怪,拉了拉柳霜庭的外袍,對方背着手,重重地拍了莫悲一下,示意他聽話。

莫悲又看看師兄,師兄半眯着眼,似乎已經昏迷過去了,卻還是緊緊抓着自己,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勉強抽了出來,一圈深紅色的痕跡留在了他白皙的肌膚上。

再看看婉小思,這位可憐的外門弟子已經癱坐在地上,起都起不來了。

莫悲不知道,師祖這是手下留情,特意對他收斂了自己的氣勢。謝天盈和柳霜庭擋在兩個徒弟面前,也是吃力得緊,壓根兒沒法分神照顧婉小思了。

“呵,你倒還活着。”師祖冷笑了一聲,語氣冰冷:“讓開!”

随着話音落地,莫悲看見謝天盈的身影顫抖了一下,幾滴鮮血落在了地面上。他還以為師祖是氣自己沒有禮貌,只會縮在師父師娘身後才生了氣,便把師兄扶着躺在了地上,跑了出來。

“師祖!弟子莫悲,拜,拜見師祖!”

他沖出來,慌裏慌張地沖師祖應了個禮,轉頭看看師父嘴角未幹的血跡,別提有多懊悔了。

“剛剛弟子失禮,您不要生師父的氣,我,我給您賠禮!”

莫悲正要深深鞠一躬下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着,他漲紅了臉,僵持了片刻,差點把屁都憋了出來,還是沒把這禮行出去。

“和你無關。”師祖淡淡道:“他是你師父?”

“是,是。”莫悲怯生生地回答:“剛剛是我錯了,不是師父教的不好,您教訓我就好了,我都會聽着的。”

他場面話說得漂亮,等看見師祖的身形一動,吓得夠嗆,立刻縮着腦袋後退了一步,閉上眼睛,不敢在看。

結果,莫悲只覺着腦袋上一陣涼意,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發覺是師祖在摸自己腦袋呢!

怎麽一個兩個都喜歡摸自己頭,被別人摸頭會長不高的!

莫悲這抱怨也只敢心裏想想,看師祖沒動手,立刻拍起了馬屁:“師祖,師祖,要是今天您不出手,我和師兄就死定了。您可真厲害!英明神武!武藝高強!強、強……”

小少爺哪裏拍過別人的馬屁,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本以為師祖根本就懶得理自己的憋足馬屁,沒成想對方點了點頭,給了莫悲這個面子。

“既然是你的師父,那今日我也不與謝天盈計較。”

莫悲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口中還不自覺地為謝天盈說着好話。

“師祖,師父他惹您不高興了嗎?我替他給您賠禮道歉。”

“你師父欠我一條命,你也要替他賠給我嗎?”

這下莫悲不敢說話了,他夾緊了尾巴,生怕再多說一句廢話,師祖就要把自己的小命取了。看小東西吓得呆頭呆腦的,師祖輕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少年軟軟的臉蛋。

好久不見,莫悲。

等師祖一離開,莫悲立刻把乖寶寶的表情從臉上卸了下來,跳腳跑到了謝天盈面前,伸手要給師父擦嘴邊的血跡。

“師父,你沒事吧!我害你挨打了!你疼不疼!”

“沒事,不是你的錯。”謝天盈捂着胸口,把翻騰的血氣壓了下來:“你去把你師兄扶起來,我們帶他回去,至于這個外門弟子——”

他看了眼柳霜庭。

“我帶她回去。”

莫悲聽話地點了點頭,把昏迷着的白烨吃力地扶了起來,看着白烨的傷口,他心疼得直抽氣。

“你師兄沒事,解了毒,都是皮外傷,養幾日就好了。”

謝天盈過來幫小徒弟搭了把手,把這一圈兒傷員都帶了回去。

莫悲也身上帶着傷,只是那時候他全心全意地擔心着白烨,自己的傷口都不覺着疼了。

現在松下了這口氣,莫悲只覺着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頭也一陣一陣地發暈。靠在白烨的床邊,嘴裏還說着什麽:師父你去休息吧

,我來看着白烨師兄。

謝天盈也不勸小徒弟,只是出門轉了一圈,回來一看,果然小徒弟也支撐不住,趴在他的師兄床頭,睡了過去。

都是他上輩子的債主啊。

謝天盈再給莫悲檢查傷勢,喂藥,療傷,等小徒弟在另一個房間靠着自己師父呼呼大睡,謝天盈今天緊繃的神經這才完全放松下來。他戳了一下小徒弟額頭,莫悲的呼嚕聲停了一會兒,又響了起來。

“沒心沒肺。”

“他不知道師祖和白烨的事。”

柳霜庭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擰幹毛巾,給莫悲仔仔細細地擦幹淨了臉:“他也不知道師祖和你的事,今天我看師祖出現,還以為要給你們倆收屍呢。”

“師祖倒是挺喜歡莫悲的。”

“……讓莫悲躲着點師祖。”

謝天盈想到自己吐了口血,也想拿過毛巾給自己擦擦臉。手剛伸出一半,柳霜庭就用毛巾狠狠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嫌棄道:“你自己打水去,別弄髒了毛巾。”

“行行行,我自己去。”謝天盈已經習慣了自己在柳霜庭面前的卑微地位,摸了摸鼻子,自覺地走了出去。

等走到了門口,他回頭望了眼屋裏,卻見柳霜庭傾着身體,專注又擔憂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莫悲。

對方摸了摸少年的額頭,嘆了口氣,都沒察覺到謝天盈的目光。

自己想要一個寶貝小徒弟,柳霜庭想要一只聽話的小寵物,白烨大約對自己的師弟也沒什麽脾氣。

只有一個莫悲,哪裏能夠他們分呢。

“師父,我夢見有人在咬我的臉。”

這是莫悲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是嗎?那不是夢,是我掐的。你這個臭小子睡覺的時候流口水,知不知道?”

莫悲眨了眨,這才發現自己的腦袋地下不是硬邦邦地木頭枕頭,而是一個柔軟堅實的東西。他左右晃了晃腦袋,這才發覺自己躺在師父起居室的榻上,蓋着師父的衣服,還枕着師父的大腿。

“醒了,醒了便起來吧。”謝天盈正看着書,如此說道。他摸了摸徒弟落在自己腿上的散發:“你都睡了一天,再不醒你師娘要擔心死了。”

“明明師父擔心我,為什麽非要拉師娘做借口呀!”莫悲笑嘻嘻地說,就着這個姿勢伸了個懶腰,還有點舍不得起床。

雖然他還沒有從師父手中讨得延年益壽的仙丹,可治病療傷的靈藥卻也吃了不少,比人間的那些苦湯藥強太多了。

他傷得那樣重,只因為是皮外傷,睡了一覺,大約就好全了。

修仙之人奇奇怪怪的東西可真是多呀!

莫悲心裏感嘆了一句,睜着眼,一動不動地看着謝天盈。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見師父的半個下巴,羨慕地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嘆氣做什麽?”

“師父你下巴長得真好看。”莫悲實話實說,謝天盈整個人帶着劍修特有的幹練清爽,連下巴都是利落好看的線條。

“這麽不會說話的?為師哪裏不好看,就光誇一個下巴?”

莫悲謝天盈腿上哼哼唧唧了半天,表達自己對于師父厚臉皮的不滿,謝天盈任由小徒弟在自己腿上折騰,看他還是一副不想起來的模樣,敲了一下少年圓潤的腦殼。

“還不起來?為師腿有這麽舒服?沒大沒小的。”

莫悲“嘿嘿”笑了兩聲,爬了起來,他看謝天盈并沒有生氣,就腆着臉皮給自己和師父拉親戚:“師父,你不要生氣嗎?我其實一開始見你,就不把你當陌生人看。”

謝天盈斜了眼自己的小

徒弟,決定先聽完對方說什麽,再決定要不要動心。

一開始的時候,莫悲也是一門心思地往謝天盈身邊蹭,弄得他還以為對方對自己有意思。

現在想想,他在莫悲心裏估計連大徒弟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師父,我覺着你給我的感覺很像大哥哎!”

你看,果然是這樣,他就不應該對莫悲抱有什麽希望。

莫悲說完,眼巴巴地看着師父,發覺謝天盈都懶得理自己,自讨沒趣地吐了吐舌頭。

“師父,師兄在哪裏呀?他怎麽樣了?”

“你師兄?他一醒來就回自己的洞府了。”謝天盈翻了一頁書,把擡腿就要往外溜的小徒弟給按住了:“你讓你師兄好好休息幾天,再去煩他,好不好?”

“我哪裏煩他了,我就是想看看師兄有沒有事。”

莫悲不服氣地反駁道,伸頭看了幾眼謝天盈手中書,晦澀難懂,連簡單地句讀注釋都沒有,看得他頭暈眼花,趕緊移開了目光。

“師父你還是個秀才呢,看這種書!”

“你以為師父和你一樣啊?天天就是吃睡吃睡,等胖成小圓球,看你師兄還理不理你。”

“不許說這件事!我真的胖了,都是被師父你說胖的!你要是不說,我就不胖了!”

“好好好,師父不說。”

謝天盈一如既往地讓着自己的小徒弟,卻發現對方興致缺缺地趴在了小桌凳上,似乎有什麽心事。

“怎麽了?”

“師父,師兄殺了趙明……”

“師祖都說了,殺便殺了,沒什麽好說的。”

“那、那馬則良……”

“趙明都死了,馬則良又算的了什麽?”

确實,自從師祖出來為他們主持公道,估計也沒人敢再對這個結果多說什麽了。

可即使是這樣,莫悲還記得二長老那副飛揚跋扈,不講道理的樣子。為什麽自己老是被抓着欺負呢?

“他們總是欺負我,為什麽……”

謝天盈聽到這句話,放下了手中的書。正肚子裏編着瞎話準備哄孩子,便聽到莫悲想是自言自語地說:“二長老說我不是師父的徒弟,他說,他說我是……爐鼎。”

“……”

莫悲說完這話就後悔了,他怎麽能拿二長老和自己說得瞎話和師父抱怨呢!

謝天盈對他确實很好,雖然他對仙門裏的師徒是怎麽相處的,每個正經概念可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教自己讀書的那些個老夫子,哪一個不是板着臉,自己說錯幾句話,就要伸出手心乖乖挨板子。

謝天盈在他面前裏從來不擺這些老師架子——雖然自己也沒認真和他學什麽東西就是了。

“我,我……師父,你能不能就當剛剛的話沒聽見啊!”

莫悲許久沒聽見謝天盈的回答,慌了神。他也不覺着謝天盈把自己當爐鼎,這怎麽可能呢!

師父怕不是給自己這句瞎話氣死了,正琢磨着要把自己扔進院子裏的那片湖裏冷靜一下吧。

“哎,你站起來。”

莫悲聽見謝天盈在自己頭頂嘆了口氣,也不敢不聽對方的話,跟着站了起來,垂着腦袋問:“師父,你是要把我趕出去嗎?”

“我聽霜庭說,你這幾日受了不少委屈。”

“還好,還好,主要是我太不争氣了,又懶又不會打架,誰也打不過,所以才會……”

“你聽我說,莫悲。”

謝天盈拍

了拍小徒弟的身側,示意他挺起胸膛,站直起

來:“我謝天盈的徒弟,哪怕是一個廢物,都不應該被人欺負。”

“……”

“……”

“……師父……”莫悲委委屈屈。

“不是,為師的意思不是說,你是廢物。”

你已經說了!雖然是實話,可聽着還是好紮心啊!

莫悲鼓着臉,不高興地站在原地。謝天盈看小徒弟因為這點事就氣鼓鼓地不行,把接下來的話吃進了肚子裏。

自己剛剛雖然是半開玩笑,可也說的沒錯。按理來說,自己的徒弟,哪怕是個連話都不會說,路也不能走的傻子,都不應該這麽被人欺負。

可這些天來,除了那幾個知道莫悲身份的人,還有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給莫悲臉色看。這其中的緣由紛雜繁多,最重要的便是,莫悲入門幾個月了,還是個凡人,為從自己手裏接過任何的傳承。

有些心思活絡的人看了,不免回有些猜測。

想想也是可笑,這幾個心思最為活絡的同門弟子,偏偏在修行之路上舉步維艱,只能看着其他同門的臉色過日子。

“師父。他們看不起我,欺負我,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天賦太差了,太沒有用了,所以才……”

不,莫悲的天賦極佳。心性柔軟純粹,未必不能在修行之路上沒什麽建樹。

唯一的問題便是,大長老救回莫悲,便只當他是一個爐鼎。而區區一個爐鼎天賦再好,又有什麽用呢。

大長老還叮囑過謝天盈,說莫悲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徒弟,那也只是行個方便,師門那些功法傳承,可千萬別傳給了莫悲。

大長老對謝天盈有救命之恩,莫悲的一條命也是對方救回來的。這門派裏的功法秘籍,也不是謝天盈辛辛苦苦收集整理來的,他不想用旁人的東西,去做自己的善行。

“你跟我來。”

莫悲點點頭,跟着謝天盈出了門,走進了洞府的深處。

謝天盈的洞府是依着那片湖水而建,飛檐畫棟,秀麗別致,姑蘇的幾座名園都沒此處精致。莫悲樂意往這裏去,也是因為師父的住處比他的小木屋好不知道多少倍,光是看着,就心情愉悅。

可越往深處走,這庭院就越蕭條冷清,先是沒了奇絕精巧的湖石,漸漸的,小院兒也被他們甩在了身後,一路上只有沒過小腿的凄凄荒草陪伴着他們,擡起頭,連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害怕嗎?”

謝天盈問自己的小徒弟。

莫悲搖了搖頭:“有師父在,我有什麽好害怕的。”

話是這麽說,他還是快跑了兩步,緊緊貼上了謝天盈的步伐。莫悲膽子不小,從小時候開始就敢半夜翻牆出去捉螢火蟲,如今只是一條荒草路,又怕什麽?

可在這霧蒙蒙的空氣裏,黏濁的不安緊緊貼着他的肌膚,讓莫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氣,心髒依舊“砰砰砰”跳得很快,似乎眼前不是一片空氣,而是一只餓了幾天,眼睛發綠的大老虎。

慢慢的,他的步子也越邁越艱難。每向前走一步,莫悲的心髒就重重跳一下,全身的肌肉緊繃着,想把他整個人拉回去。僅僅是走了幾裏地,莫悲就渾身汗透了。

“師父,師父,等等我。”

謝天盈應了一聲,朝前走了兩步,停下來,等着小徒弟。等小徒弟跟上來,他又走了兩步,再停了下來。

莫悲越走越是艱難,在這裏,邁一步比在外面跑幾裏地還要難受,更何況越往裏走,這天色越灰暗,蒙蒙的霧氣萦繞着他,讓他油然生出

種不明不白的恐懼。

“師父……”

“繼續。”

謝天盈現在十米遠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師父在這裏等你,只是幾步路。”

只是幾步路,謝天盈說得輕巧,可莫悲咬着牙根,彎着腰,撐着自己的膝蓋磨磨蹭蹭了許久,才走了兩三步。黃豆粒大的汗水順着臉頰落在荒草地裏,沒有一點兒聲響。

莫悲擡起頭,他知道謝天盈一定從自己眼裏看見了哀求,可對方還是現在哪裏,等着自己跟過去。

師父從來沒有強求自己做過什麽事,這是第一件師父讓他做的事。

莫悲默默地想着,他的齒間已經滲出了一點兒血腥味兒,可他還是挪着腿,上前走了一步。

一定要做到。

這短短十來米,莫悲足足從天亮走到夜色落下。當他邁開最後一步,走到謝天盈身邊時,差點腳一軟,跪了下去。

一陣清涼的夜風把莫悲從疲憊中拉了回來。

風?哪來兒的風?這片荒草地裏壓根兒就沒有風。

莫悲擡起頭來,落在他眼底的,不是那片死寂的荒草地,而是一片空蕩蕩的沙土地,上面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墳。

這下莫悲是真的腳一軟,站不不住了。

“師父!”莫悲帶着哭腔說:“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說話了!你什麽時候把我的墳都挖好了。”

謝天盈把小徒弟拎起站好,走上前,對着這片墳說:“師叔,我來看你了。”

原來不是自己的墳?莫悲把心放回了肚子裏,他跺跺腳,發覺到了換了地方之後,那種可怕的壓迫感又消失了,便走上前對着墳,也喊了一句:“師叔好。”

謝天盈看了他一眼。

“額,不對,師父的師叔,我應該喊……”

“沒事,你這麽喊也行。”謝天盈似笑非笑地調戲了小徒弟一句:“什麽時候當師父的人,就能跟着一起喊師叔了。”

“我看你是找師娘打。”莫悲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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