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莫悲挂在窗框上,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本想着柳霜庭下山和自己無關,對方出事了最好,沒出事算自己倒黴,正好這人出去了,今天也能睡一個安穩覺。
結果躺回床上,莫悲翻來覆去,把屋頂研究了個透,最後還是爬了起來,重重嘆了口氣。
雖說這是個幻境,可他看師父的态度,還是把這裏的人當成自己的同門來相處的,也是,畢竟這個師父原本就是幻境的一部分呢!
如果柳霜庭真的出了事,師父也不會開心的。
何況自己現在的做法,和那些讨人厭的小心眼混蛋沒什麽區別。雖然莫悲不會因為這位師娘沒對自己做過什麽壞事,就能心大地和對方好好相處,可也沒到非要用這種方法去找柳霜庭麻煩的地步。
他橫豎是睡不着了,惱火地抓了抓頭,從床上爬了起來。
起碼得和師父說一聲!
莫悲這麽想着,穿好衣服,經過小院兒,走到謝天盈的房間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透着窗紙,莫悲瞧見屋內昏黃跳動的燈火。奇怪,沒有熄燈,師父怎麽不理人呢?
這頭大豬,該不會是睡死了吧!平時還笑他貪睡呢,明明自己睡得燈都忘記滅了。
莫悲用力拍了幾下門,人倒是沒喊來,門被他直接拍開了。原來這門只是被輕輕帶上,裏面并沒有沒栓。
“師父?師父!別睡啦,出事了!”
莫悲走了進去,連喊了幾聲,還是沒人回答。他顧不着被徒弟抓豬在床,師父會有多尴尬了,徑直走進了裏屋。
床單平平整整,就連被子也疊好了放在床邊,顯然,今天晚上謝天盈可沒睡過這張床。
師父不在?大半夜的不睡覺做什麽?難不成柳霜庭不是一個人去的,師父也陪師娘回娘家了嗎?
莫悲退了兩步,肯定地點了點頭,想着自己的這個推斷很符合常理。他娘回娘家的時候,有時候爹也回去看看岳父岳母,修士估計也會有這樣的傳統吧?
Advertisement
要是幾百年後師父師娘的感情也這麽融洽就好啦,也沒有那麽多破事了。
莫悲走回了外屋,正要幫謝天盈把燈吹滅了離開,卻瞥見了桌面上那把黑色的樸素長劍,怔住了。
這是他來山上第二次看見謝天盈沒有随身佩劍了。
明明白天帶他去熟悉門派時,師父還帶着,怎麽現在去見個岳母,又拿下來了呢?
尋常俠客都很少讓自己的愛劍離身,何況是鑄劍修身的劍修?莫悲懂得不多,但勝在向往這些事,纏着師父聽了不少閑談趣聞。
有些劍修,至死都不願讓自己的愛劍。師父這樣頂天立地的劍修,這兩天怎麽老是忘記帶劍?
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了嗎?
吐槽歸吐槽,莫悲還是覺察出一點兒不對來。現在的師父還年輕力壯着,沒道理會把這麽——長的一把劍,忘在桌上啊!
何況蜃黑黢黢的,有點醜又有點帥,放在紅木桌上,可顯眼了。
再說年輕人,不應該更注重這些表面上的東西嘛。
莫悲自己就覺着,等以後他有了劍,哪怕是拉屎睡覺都要挂着!不方便就不方便了,帥才是最重要的嘛!劍修沒了劍,還怎麽耍帥呀!
他圍着蜃兜兜轉轉了兩圈,越想越迷糊,想伸手摸一摸,又怕把自己再摸走了。這要是掉到師父沒上山之前的玄天宗裏,他還怎麽抱大腿?
莫悲糾結了一會兒,說起來,也沒人規定劍修非要劍不離身,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話是這麽說,可莫悲盯着蜃,怎麽也挪不開腳
步,想起自己第一次見謝天盈,對方就坐在茶樓裏,懶洋洋地珉口茶,靠在窗邊看街景,腰間挂着一把黑色長劍,一聲利落的俠客裝扮,活脫脫就是書中走出來的風流劍客。
他從未見過謝天盈在外不佩劍的樣子,如今光是想想,就感覺一陣陌生。
“師父和我說過,你有靈智,幹脆和我說說原因呗?是不是你磕着他老人家的腰了,所以他不樂意帶你了?”
蜃靜靜地躺在桌上,沒有回答。它那流轉的金色流光在夜晚中奪目耀眼了許多,只是那深沉的黑色,還是靜靜地覆蓋着它。
那是血的顏色,是一只蜃龍全身的鮮血凝結出的顏色。
他是瘋了嗎,居然和一把劍說話。
莫悲搖了搖頭,忍不住想笑話自己,正要轉身離開,卻驚訝地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蜃居然轉了一個方向。原本它是斜着放在桌上的,此時卻直直指向了門口。
他倒抽了一口氣,連退了好幾步,後脖都有些發涼。
這這這,這仙山寶地,總不能還鬧鬼吧!他定了定神,壯着膽子問:“是,是你自己轉的嗎?”
又是一片寂靜。
“你轉圈什麽意思呀,讓我滾嗎?我也不是說非要煩你,就是關心師父嗎,好端端忘事也挺麻煩的……”
“……去找柳霜庭。”
一聲似有似無的回答傳進莫悲耳朵裏,這聲回答太過輕微缥缈,莫悲甚至分不清聲音的主人是男是女。
蜃靜靜躺在桌面上,劍尖筆直地指向屋外。莫悲盯着這把劍看了一會兒,總覺着能看出幾分脾氣來。
“行吧,我聽你的。你不要害我,我可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才相信你的!”
莫悲牙一咬,點了點頭,答應下來。這裏奇怪的事層出不窮,他也不能永遠指望着師父出頭。何況現在謝天盈不知蹤影,他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莫悲先回了一趟屋子,把小白虎放進被窩裏,免得它着涼,接着,便順着蜃指得方向,走出謝天盈的院子,迎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
自己不會被耍了?
莫悲硬着頭皮,鑽了進去,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現了一條彎彎繞繞的小路。他順着小路一路往下,越走,心裏越是越明白。
玄天宗門規森嚴,弟子偷偷下山是要被責罰的。正山門處有同門看管,有人就專門開辟了幾條下山的小路,運氣好,就能躲過旁人耳目,偷偷出去。
只是師娘為何要從這裏下山?去看看自己的母親,師門長輩也不同意嗎?莫悲有些想不通,只能歸咎為自己這位師娘,不願意和同門深交,
莫悲邊走邊想,腳步匆匆,沒一會兒就來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他的面前,橫倒着一大片樹木,把去路遮掩得嚴嚴實實。莫悲走了兩步,看見這些樹木都是生長了起碼百年的老樹,被什麽力量攔腰折斷,扔在了這裏,斷口還很幹淨,并未有什麽青苔生長。
沒了樹葉遮掩,銀白色的月光落在這一片死去的老樹上,寂靜又詭異。
似乎是過不去了。
莫悲深吸一口氣,在一片泥土與樹葉的清香中,些許醇厚的香料氣味格外突兀,更別提裏面還混着些難聞的血腥味兒了!
蜃是來指點自己搭救被樹砸傷的師娘……?這柳霜庭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壞事,怎麽好端端地走夜路,都能遇上這種倒黴事兒!
可千萬別被壓在底下,他擡不動這麽粗的樹幹,師娘這麽瘦,要是被壓住了,還能不能活了?
莫悲輕聲喊了幾句柳霜庭的
名字,沒人回應。他又
喊了句師娘,聽見右手邊傳來一聲動靜。
他趕忙跑了過去,扒開樹葉,果然看見柳霜庭靠在樹幹邊坐着,臉色蒼白,身上暈染着一大片血跡。看見莫悲來了,對方不僅沒有露出得救的神色,反而緊緊皺起了眉頭。
“謝天盈呢?”
“師父他不在屋裏,我還以為他和你一起出去了!”
莫悲探過身,湊近了柳霜庭。對方臉色冷硬難看,眉眼間都凝着寒冰,他反而覺着比那個溫溫柔柔的師娘好相處多了。
“你怎麽受傷了,嚴不嚴重,能動嗎?”他眯着眼睛,試圖借着投下來的月光看清師娘的傷勢,對方靜靜極快地一擡手,一把掐住了莫悲的脖子。
“厄……!”
師娘纖細的手指力氣極大,差點将莫悲掐暈過去。他被柳霜庭抵在粗糙的樹幹上,眼前一片黑暗,只能看見對方那雙閃着殺意的眸子。
“你是誰?”柳霜庭收緊了手指:“為什麽你知道我在這裏,你也是魔?”
松,松手啊!師娘!我、我、說不出話!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如果再給莫悲一次機會,他再也不要管柳霜庭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