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無論是師父被大老虎咬了一個缺口,還是大老虎被師父砍成幾塊,莫悲想象中的畫面都未發生。
他捂住臉,只是從指縫裏看見小白虎一頭撞在師父的肚皮上,嗷嗚一聲掉在了地上,還彈了幾下,委屈巴巴地用前爪捂住耳朵,縮在地上,不動彈了。
至于神氣凜然的老虎幻影在小白虎大屁股着地的一瞬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
莫悲原本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準備拼着自己大頭着地,也要給兩個人收屍。結果眼看這小白虎一頭撞回了原型,他和謝天盈對視了幾秒,對方盈盈深色的眸子裏印着一個撅着屁股的小傻瓜。
好丢人!
明明丢人的是小白虎,莫悲這個主人卻感同身受地害臊起來,紅着耳尖縮了回去。
謝天盈搖了搖頭,俯身撈起小老虎,信步走到莫悲的窗下,輕輕把小老虎放回了窗臺上。
“下次記得要看好自己的靈獸。”謝天盈用長輩的語氣教訓道:“不然下次遇見其他的魔,被吃了可不好。為師在這兒找不到第二只小老虎給你玩兒了。”
其、其他的魔?
莫悲聽得頭發發麻,背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原本伸出去準備接過小白虎的手也縮了回來,驚懼地望向對方。
謝天盈只是背着手,直身站在他的窗前,一身青色的劍袍襯得他相貌堂堂。不曾多讀書的莫悲,突然想起古人是這樣稱贊風姿佳美的男子的。
遙遙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謝天盈其人也,莫過于此。
“師父入魔了嗎?”
“怎麽,師父入魔,你便要欺師滅祖了?”
“明明欺師滅祖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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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悲小聲埋怨了一句,卻已經不怎麽害怕了。他接過小白虎,發覺對方眼睛半睜半閉,白色的眼睑遮住了冰藍色的瞳孔。他拎着小白虎的後脖頸晃了晃,發覺小白虎沒什麽反應,一扁嘴:“師父!你賠我老虎!”
“別吵別吵,只是被魔氣撐着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謝天盈伸出一根手指頭,撥拉了幾下小白虎。小白虎雖然迷迷糊糊,可還是張嘴咬了謝天盈一下,只是他的小奶牙不怎麽鋒利,連個白印子都沒留下。
“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噬魂虎?六道三界,就屬他吞噬妖魔最厲害,還說不想欺師滅祖?”
“就...就這麽個吃大雞腿都能撐着的...小老虎?”莫悲拎着小白虎的後脖子皮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沒看出什麽名堂來:“這還是師娘給我帶來的?”
“霜庭?是外面的那個霜庭?”
“是呀,師娘說它的爹娘都不見了,就抱了回來。”
“這樣一只小虎,離得開父母不太可能還活着的。以他的性子,恐怕是殺了母虎和公虎,這才有了小虎崽子吧?倒也不是什麽可惜的事,噬魂虎應天而生,萬中無一,他的父母多半只是普通的靈虎,也沒什麽用。”
他把小白虎丢進莫悲的懷裏,慢慢悠悠從門口走了進來,擡眼望見莫悲把小白虎攬在胸前,擠在房間角落,一臉警惕地看着自己,無辜地聳了聳肩。
“怎麽?不認師父我了?”
“你、你才不是師父!”莫悲晃晃小白虎,指望這個吃不了多少的饞鬼把什麽撈子魔氣消化完,趕緊把師父身體裏的大壞魔吃掉。
“師父才不會在背後說師娘的壞話。”
“我可沒有壞話,為師只是實話實說。”謝天盈悠悠閑閑地逼近小徒弟,眼看着對方磕磕絆絆地後退,越看越是喜愛。
這種小少爺,讓他騎在自己
頭上作威作福是種樂趣。欺負對方,更是一樁樂事呢。
“你還是把你的小噬魂虎放回床上睡覺吧,他一時半刻消化不完這麽多的魔氣。再說,想吃掉我,他還差着幾千年的修為呢。”
小徒弟的房間裏只有兩張簡單的木凳,看起來不比坐在青石板上舒服多少。謝天盈餘光一掃,就沒了坐上去的興致。
“你這裏也不好說話,不如來師父那兒?我那兒還有幾壇新開封的陳年好酒,不如我們師徒邊飲酒,邊敘敘衷腸?”
入魔了的師父好可怕!
莫悲猶猶豫豫了一陣,牙一咬,點了點頭。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問清楚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這輩子就別想從這裏出去了!
可等莫悲屁股沾上謝天盈房間的雲榻時,剛剛的銳氣洩得一幹二淨。
要知道,話本裏的魔都是噬人血,吃人肉的!他最近在山上長了不少肉,白白嫩嫩,不正中對方下懷嗎?
早知道就少吃點好吃的了!
謝天盈斜着眼,看着徒弟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慌亂樣子,心中不知笑了多少聲。自己是怎麽撿到這樣一個小寶貝的,居然還沒有對對方下手?
難不成外面的自己居然是人性壓過了魔性,可真是新奇,屠了半個門派的人,最後卻恢複了神智?
這可真是個奇妙的笑話。
“師父,這幻境到底是.....”
“噓....”
謝天盈笑着用指尖抵住徒弟粉嫩嫩的唇,止住了對方的問話。
“老規矩,問問題先喝酒,一杯一個問題。”
“這是什麽老規矩!”
“我剛剛定的,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光喝不問,為師也不會生氣的。”
話裏話外便是他一定要喝酒喽?
莫悲不是一口就倒的酒量,可他肚子裏裝滿了問題,要是按這個量問,沒問到一半,他就倒在桌子底下了。
可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已經夠給面子了,還有什麽辦法呢?
喝呗!
謝天盈拿來的幾壇酒,泥封剛開,就飄散出一股爽冽清甜的花香味兒。
師父好像不是喜歡喝花釀的人啊!莫悲十分驚奇,等他看見師父拿出一對青碧色的玉杯,自己聞多了酒香,腦子暈暈乎乎了起來,這才反省過來,面前可是上好的汾酒。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說得這種美酒。也只有此地的泉水,才能釀出這樣如同花香沁人心脾的酒香。
可杏花村,不早就毀于戰火了嗎?
“這酒....”
“這世上,只有這幾壇出自杏花村的汾酒,還存留于世。為師當年為了争得這點口福,差點和一個凡人門派争鬥起來。”
“還好你沒動手,不然人家就要滅門了。”
謝天盈只是笑,沒有告訴莫悲,那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個練氣修士,被那個門派裏的武林高手錘得鼻青臉腫。只是其中一個長老看他心誠,就贈了他私人珍藏的兩壇美酒。
這麽多年過去了,滄海桑田,世事變化,這酒越發香醇,而那個熙熙攘攘的門派,卻沒留下半點蹤跡。
那位老人的屍骨,多半也化為了山間的沃土,連塊墓碑,都不曾留下了吧?
“就倒這麽少?”
“我得省着點喝,一口氣喝完太可惜了!”
“酒便是讓人痛快喝的!要是你顧及着它珍貴,,那讓我說,這杏花村的酒,還沒有農家的高粱酒來地好呢!”
莫悲本想問問
師父,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聽完對方意氣揚揚地這麽說,不自覺地改了口。
他問:“師父,你到底怎麽了?入魔......為什麽你會入魔。”
“這個問題......?”
謝天盈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茫,卻又馬上掩蓋了過去,連連大聲笑着:“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有些費神,你可得喝三杯。”
三杯就三杯!
莫悲也是上了頭,憋着一股氣,拿起玉盞一飲而下。
這百年美酒一入喉,絲毫不辣人,甜潤得如同剛剛打上來的泉水。香綿的花香盤繞在莫悲舌尖,細細品味,又變成了半點不拖沓的酒香。
“好酒!”
“自然是好酒!你比你師娘識貨多了!”
謝天盈很是高興,雙眸燦若星辰,親自替徒弟又斟了一杯。
莫悲緊跟着一飲而盡,三杯下肚,絲毫不燒喉。他正想再來一杯的時候,謝天盈按住了他的手。
“是酒重要,還是為師重要呀?”
“師父你不要太小氣!”
莫悲打了個酒嗝,臉上已經暈出一片淡淡的紅雲,自己卻渾然不知,依舊振振有詞地和謝天盈争辯道:“就一杯,我就再喝一杯。”
“不行,規矩可不能破。”
謝天盈搖搖頭,拍上了蓋子。他摸了摸徒弟的腦袋,莫悲暈暈乎乎,也由着他摸。
“我殺了一只魔。”
“師父?”
“我殺了魔,被他身體裏的魔念侵染,便入了魔。我自己靈臺不淨,心神不穩,沒什麽好說的。”
“怎麽會....?魔念.....?”
莫悲聽過這種東西,他們從魔而生,凡是沾染上這種東西,那些心術不正的修士把持不住自己,便會化身妖魔。
“師父可不是心術不正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謝天盈大笑起來:“乖孩子,什麽是心術不正?人在世間,不曾恨過,悔過,怒過,怨過?此番重重,七情六欲,都是人之常情,魔念趁隙而入,迎風便生,哪是心術不正四個字能說清楚的。何況——”
謝天盈碰了碰莫悲紅彤彤的臉,莫悲擡着頭,認真地望着他,任由自己親近。
“前日我看見你,還不曾記得自己是一只魔。那時我就便想,既然你來了,便不要回去了吧?人如此,魔亦是。”
“我才,我才不要留在這裏呢。”莫悲小聲說道。
“為什麽呢?”謝天盈壓低嗓子,輕輕問道。
“因為——因為——不對!師父你要先喝酒!不喝酒不許聽回答!規矩、規矩可不能破呢!”
備注:“遙遙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出自世說新語,我化用時無視了一點點不合理【?】的地方,考試這麽用會扣分的,不要學我x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考據出來不是說杏花汾酒x只是它太合适了,在這個世界裏就是了【喂(#`O′)
玉杯配汾酒【聽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