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能說話的,對不對?這裏的幻境就是你制造出來的,你有辦法讓我出去嗎!”
莫悲對着一把放在桌上的劍急急哀求着,那畫面看上去傻極了。他卻顧不得那麽多,一心只想着趕緊回到現實。如今莫悲的心早就不在玄天宗,而是飄落到那個仙山之下的凡人小城裏。那裏有他熱熱鬧鬧,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他只想去看一眼,确認一下家人的平安,僅僅是這樣簡單的心願。
蜃沒有反應,仿佛他只是一柄不能言說的劍。莫悲氣惱地一把抓起他,作勢要扔,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最後狠狠擲在了桌上。
“裝啞巴是吧!聽不見是吧!不理人是吧!不用你我也能出去,我現在就走,馬上就走!”
莫悲扯着小言扭頭就走。正在此時,他的背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嗤笑。莫悲扭過頭去,發覺從蜃劍上飄起一陣薄薄的黑霧,在半空中漸漸凝實,化作了一位頭長龍角的黑衣男子。
“區區一個凡人,如何出得了我的幻境。”
男子開口道,飄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望着莫悲。他的瞳孔純黑,妖異俊美的臉頰兩側零零散散生着不少鱗片,暗色的龍角自額角生出,無一不彰顯着對方妖龍的血統。
莫悲後退了一步,皺着眉頭望向蜃幻化出的男人。
被對方注視的感覺很不好。他要仰着頭,才能與蜃對視,偏偏男人又帶着一副輕蔑又譏諷的表情,望着莫悲,仿若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我名蜃。維持守護這幻境是我的指責,怎麽可能放你出去?還是聽主人的話,乖乖待在這裏吧。”
他看莫悲氣得胸膛不停起伏,雙眼被怒火燒得程亮,自認為好意地加上了一句:“你不是玄天宗的弟子嗎,自然要有為門派犧牲的覺悟。乖乖待在這裏,運氣好了,就是拯救蒼生的大功德。”
“你他媽說得什麽屁話!”莫悲跳了起來:“你....你是妖魔吧?小言!咬他!”
原本就警惕地擋在主人身前的小言一聽這話,馬上就撲了上去,卻撲了個空。蜃挑高眉頭,道:“你如何能傷害得了一道幻影?”
他抱着雙臂,落在地上,拿起自己的本體,往空中一抛。蜃劍停留在半空中,泛出淡淡的黑色光芒,以劍為底,托起一團模糊不清的幻影。越是遠離劍身,幻影便越是寡淡。
“執迷不悟,你便親眼看看曾經發生過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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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話音落下,劍身周圍的幻影漸漸清晰起來。莫悲眯眼看去,那片重重疊疊的山巒,不正是玄天宗坐落的位置嗎?
幻影中的玄天宗月落日升,屋外的時光也白駒過隙,轉瞬間,便過了幾個日夜。定格在了一輪圓月高懸的日子裏。
“出去吧。”
蜃道。
他用憐憫的目光望了莫悲最後一眼,消失在了半空中。
莫悲跑出屋子,擡頭望着夜空,明月當空,月色皎潔,襯得群星也黯淡下來。他望向主屋,一片漆黑,再看看師娘的屋子,同樣也是這樣。
“主人,他剛剛好像對這個幻境做了什麽....”小言天生便懂得一些幻術,給莫悲解釋道:“屋外兩人似乎也受到了幻術的影響,離開了。我們現在趕緊走吧,沒人能攔得住我們了!”
走?走到哪裏?從那裏走?
莫悲沒個主意,卻也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扯着小言就要往山下跑。沒跑出幾步。便聽得一陣長嘯劃過夜空,震得他眼前一黑,胸口發悶,差點吐出口血來。
“是魔,是我吃不下的大魔.....有好多好多魔,我吃不了那麽多!”小言望向長嘯傳來的方向,着急了
:“主人,主人...這些魔,這些魔不是幻術!他們是、是真的魔呀!”
莫悲倒抽了一口涼氣,原本美麗平靜的夜空,如今群魔亂舞。半空中黯淡的魔影遮掩了夜色,只有一輪圓月,勉強透過遮天蔽日的魔氣,向地面投射出一點微光。
這裏不是幻境嗎?不是假的嗎?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魔!
難不成他們和師父師娘一樣,也是魂魄的一部分,或者說——
這個幻境,原本就是關着魔的監獄!
這時,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劈散了升騰的魔霧。這道淩厲的劍光便是第一道烽火,很快,各山頭的騰空而起劍光劈散了籠罩在玄天宗上空的魔霧。可這樣的情形并未支撐太久,下個呼吸間,魔氣又卷土重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濃烈。
“那群人...也是真的嗎?”莫悲遲疑着問。
“我不知道,我只能認出魔...”小言搖了搖頭,他看莫悲還在躊躇,急了:“主人,他們要是打起來,幻境肯定是會有漏洞的。我們就趁這個機會跑出去,不要管他們死火了!反正只是一個幻境呀!”
這只是一個幻境。
莫悲把這句話默念了幾遍,艱難地挪動了腳步。跟着小言一頭紮進了樹林裏。兩個少年腳步匆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幻境的邊緣奔逃,卻還是在半途被截住了。
攔住他們的是一人一魔,準确地說是一個死掉的魔,和一個将死的人。
這位修士身體被洞穿,內髒流了一地,依舊睜着眼,憋着最後一口氣不肯咽下。莫悲原沒發現他死了,只是經過是被一下拉住了腳踝,整個人猝不及防摔了出去。那位修士也被他拖着滾了幾米,肚子裏的東西都要流空了。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緊緊拉着莫悲的腳踝,不肯松手。
“放開主人!”
莫悲還未開口,小言就沖了上去,狠狠踩了一腳那人的手,只聽“咔擦”一聲,修士的手腕斷成了兩截。
“小言!不要這樣!”
莫悲不曾想過他的小老虎對旁人是如此的兇狠,趕緊出聲阻止。腥臭的血腥味混雜着那股獨特的內髒味道,萦繞在莫悲鼻尖。他坐在地上,渾身都在不自覺地發着抖。
“給....給蘇師叔.....支援.....快.....”
那人斷斷續續地說,從懷裏掏出一個裝物的乾坤袋,直着脖子望着莫悲。男人的瞳孔早已渙散無神,趴在地上,扭頭看人的樣子如同一具剛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可怖極了。可他還是活着,一遍一遍重複着那句話:“蘇師叔.....支援.....快.....”
直到莫悲顫抖着手撿起了那個乾坤袋,男人睜着眼睛,這才不動了。莫悲小心地碰了碰他,發覺對方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全身僵硬,爬了好幾次才站起來,捏緊了手裏那個袋子。乾坤袋塞得鼓鼓囊囊,不知塞了什麽東西。莫悲原本想放回去,可看那男人直直盯着空地的眼神,卻又不忍心。
對方是看着他接過了袋子,這才放心咽氣的呀,
只是、只是他不能把這乾坤袋送到需要的人手裏了。
“主人,我們走吧....”小言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道。
莫悲咬着牙,點了點頭。除了不停告訴自己:這裏只是一個幻境之外,其他任何想法,他一點也不敢有。
哪怕只要有了一點,臨陣脫逃的愧疚就狠狠敲打着他的良心,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縫。
可既然有一只魔找到這裏,就有其他的魔聞風而至。這些魔怪的外形古怪各異,奇形怪狀,光是看上
一眼,莫悲胃裏就泛着
酸水。
小言氣哼哼地沖面前三四只魔怪呲牙,他是妖魔的天敵,魔怪自然也是恨不得除他為後快,無視只是普通凡人的莫悲,徑直向小言發起了攻擊。
就算大了一圈,小言也就是一只幾個月的老虎,化作人形,也不過是一位比莫悲還小的少年,很快就落入了下風。莫悲想上前幫手,剛走一步就被一直魔怪一巴掌拍到了一邊,半天沒有起身。得虧他運氣好,沒撞上什麽樹幹石頭,不然怕是要當場把小命丢在這裏。
正當兩人進退為難之際,一道火符從天而降,拍散了這幾只魔怪。
随即一位身穿紅色道袍的修士也跟着落了下來,他腳踏一只紅色的如意,看了幾眼莫悲問道:“你是謝師兄的那位凡人徒弟?”
莫悲點了點頭。
他用思量的眼神看了眼小言的耳朵,再看了看對面的魔怪,道:“你們站到我身後來。”
他顯然比小言厲害得多,舉手投足間就游刃有餘地絞殺幾只魔獸。莫悲看着,又是慶幸有這麽一個天降救兵,又是心裏暗叫不妙。要是對方對小言有什麽想法,兩個人恐怕逃不掉了。
那人清剿完了戰場,指尖的火光卻并未散去,莫悲估量着兩個人的腿是絕對跑不過這個師兄腳底下的大如意的,便趕緊上前打着商量:“他...他不是妖魔...師父...師父他知道,您千萬別誤會!”
那人看着兩位面前人,都是少年的模樣,沉吟了一會兒,道:“現在山上全是魔怪,你一個凡人留在這裏,也保不住性命...我就當沒見過旁邊那只老虎精,你們快下山吧。至于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運氣了。”
“那這位師兄你呢!”
莫悲脫口而出。
“蘇師叔那兒危急,我得趕緊過去。”
莫悲捏了捏袖子裏的乾坤袋,正要把他交給眼前這位師兄,眼角突然閃進一道黑影。
不知是何種妖獸化魔,身影小而迅捷,撲向了那位紅袍師兄。師兄止于對方纏鬥片刻,便知自己不敵,怕是要折損在這裏了,他轉眼看見莫悲和小言并未被糾纏住,牙一咬,一拍自己的法寶,紅如意飛竄出來,卷着莫悲和小言就往外跑。
莫悲拼命伸着頭,倉皇間看到了最後一個畫面,便是那位師兄被魔怪洞穿了腦袋。
這如意也是奇物,拖着兩個人跑了許久,硬是甩開了魔怪,停了下來。莫悲摔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抹了抹臉,想起了為何那麽多人要去支援蘇師叔。
那位蘇氏師叔的洞府,可能是山上唯一有孩子的地了。有些天資高絕的小孩,十歲不到便被送上了山,跟着修道學法,一向由一系蘇氏師門教導,兩位師兄這麽焦急,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而自己....而自己只想着逃命....
乾坤袋裏裝着的,定是什麽救命的法寶,如今也被自己截下了....
莫悲想想紅袍師兄最後一個動作,是扭頭看向他們,嘴型定格在了“跑”上。如果不是為了讓他們逃脫,分心催動法寶,想必這位師兄也不會這麽快就丢了性命。
“小言...”莫悲吸了吸鼻子:“現在離山下不遠了,山門外面便是幻境的盡頭,你要是有機會,就跑出去,要是跑不出去,就變成原形,找個山洞鑽着,千萬別被魔找到了!”
“主人,我變成原形,那你怎麽藏呀。”
“我不藏了!我要....我要去支援蘇師叔!他們也在山腳附近,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
之前他當個逃兵,不欠別人什麽,倒也說得過去。可如今他欠紅袍師兄一條命,再讓莫悲邁
開步子,不管不顧,要是能做到,那他也不會
是莫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