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言呆呆站在原地，漂亮的藍色眼珠裏全是迷茫。他抖了一下耳朵，尾巴上下搖了搖，似乎是被莫悲的話驚呆了。
“主、主人，為什麽不和我一起走呀？那個蘇...師叔？是你認識的人嗎？”
莫悲搖了搖頭，他捏了捏手中的乾坤袋，心裏也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并不聰明。
且不說這裏只是一個幻境，單說自己的實力吧，不過是一個架都沒怎麽打過的小少爺，魔怪吃他不是和砍瓜切菜一樣簡單？別說在那兒能不能幫上什麽忙了，說不定運氣差點，在半路上就會一命呼嗚。
正是因為太冒險了，所以他才讓小言一個人離開。小言畢竟是一只靈獸，體型也不大，就算找不到出幻境的方法，變成原型躲一躲，還是要比跟着自己冒險強得多——何況，為了幻境中不認識的人冒險，并不值得。
莫悲知道，可他欠了紅袍師兄一條命。他沒什麽本事還上，那就只能賠上自己的一條命了。
他把身上零零散散帶着的點心和丹藥都塞進了小言手裏，叮囑對方一定要找地方藏好，等到确定沒危險了再出來——別擔心，說不定今夜過去，兩個人又在師父的住處相見呢！最後摸了摸小言軟軟的耳尖，撩起對方幾縷雪絲，試圖幫少年把妖怪的特征掩蓋起來。
“雖然之前那個師兄沒有為難你，可聽他的話裏的意思，也是不待見妖獸的。你千萬要小心，躲着其他人走。”
莫悲叮囑完最後一句，辨認了一下方向，準備往蘇師叔的位置趕。希望幾百年之前，玄天宗安置幼童的地方沒有改變，不然自己這下就是白白送死了。
小言看主人轉頭就走，急了，抱着一大堆東西就追了上去，吼巴巴地說：“那主人不走，我也不走了！如果和主人走散了，以後誰給我帶好吃的呀？”
“小言，我馬上要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修士，萬一他們把你當成妖魔，順手除了怎麽辦？”
莫悲頭疼地回答，一個修士好說話，不代表個個修士好說話。帶上小言，還沒開始抵禦外敵呢，他們自己人就能鬧起來。
小言這麽一聽，捂住腦袋上的耳朵，氣哼哼地用力拍了拍。他本來不收起尾巴耳朵，就是要在主人面前賣乖，沒想到會因為這個原因被丢下來。
“你看你看，我耳朵沒....”
小言說到一半，僵住了。他的眼睛迷茫地睜着，瞳孔邊緣泛起明亮的紅光。
收起了尾巴眼眸的他，除了發色與眼眸之外，已經和普通少年并無二致了，可身上那股異常的氣質卻更加顯眼地瘋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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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散亂的眼神僅僅維持了短短一瞬，就馬上凝實起來，原本清澈漂亮的瞳孔紅得發黑，被這雙眼瞳盯着，就算是熟悉小言的莫悲，心中也忍不住一顫。
如果說剛剛的小言還只是幾個月大，連牙都沒長齊的小老虎。那現在的小言，哪怕身形單薄，也有了百獸之王的氣勢。
不，與其說是霸道兇悍的百獸之王，現在的小言更像是——一直滿身鮮血的餓狼。
“主人，快要來不及了，我還是跟着你去吧。”林紹言輕聲回答，他的語氣平靜又漠然，半點沒有之前咋咋呼呼的樣子。透過血色的幕簾，他看見眼前人臉上閃過的猶豫和驚訝。但是最後，那個人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問，點了點頭。
兩個人用了小半個鐘頭，趕往了山腳下的一處小小的聚落。此處在一窪小小山谷的懷抱中，三面被青山包圍，一條清澈的溪水穿谷而過，擡眼便能看到玄天宗的大殿主峰，幽靜迷人，算是一塊極好的修行之地。莫悲趕到山谷口，拉了拉小言，問道：“你聞聞，有沒有血腥味兒啊？”
對方搖搖頭，表示還沒有多少死人的味道。
聽到這句話，莫悲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他沒有來晚。
山谷口靜悄悄地，側耳聽去，連平日裏那些吵鬧不休的蟲鳥，都在今天這個血色淋漓的夜晚裏閉上了嘴，莫悲左右看看，沒瞧見什麽妖魔的蹤影，腳步輕輕地往山谷裏走。
真奇怪，既然沒有魔怪圍攻這裏，為何那兩人要急匆匆地來這裏支援呢？還是說他來晚了，大家已經從這地撤退了？
“主人。”林紹言拉住了莫悲的袖子：“這裏....這裏像不像一個口袋？”
“當然啦，三面環山，地形就是這....”
莫悲話說到一半，寒毛直豎。他想起孫子兵法有雲——請君入甕....
不可能吧，魔怪不會有這種智商吧？
他立馬看着背後，樹林枝葉搖晃，樹葉沙沙作響，唯獨少了生靈的聲音。
“小言，你說....”
“這裏未曾死過許多人，裏面還有活人的氣息，又從未發出過任何警示信號....如果真有妖魔在此布下埋伏，于情于理，裏面的人也應該通知來支援的人呀。”
“你說得對，小言。不過他們要是發出警告信號，我們也沒法知道...”
“是未曾示警過。”
有人在莫悲身後，輕輕道。他的嗓音清冷，卻是十分熟悉：“莫悲，你不好好待在屋中，來這兒幹嘛！”
“師娘！”莫悲驚訝地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了自己那個光風霁月的師娘，站在背後。他一如既往地臉色難看，不客氣地瞪了莫悲一眼，右手執着一根長約七尺的寒冰玉鞭，晶瑩剔透，卻出奇柔軟，像條默然無聲的白蛇，纏繞在柳霜庭的指間。
兩人離得不近，莫悲卻還是能感覺到從寒玉冰鞭上傳來的絲絲涼意
“師娘....？你來找我了？”
“你在做什麽夢？我不過是聽聞這裏有人被困，順路來看看，哪知道你也在這兒？謝天盈不是說設了禁制嗎，你怎麽出來的？”
莫悲吐吐舌頭，自己這下自作多情，丢人了。
不過師娘居然也是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嗎？他還以為，對方根本就不會管天玄宗門人的死活呢。
還是因為，這裏是....
柳霜庭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站在莫悲身邊白發血眸的少年，對方朝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溢滿殺意的微笑。
“師娘，師娘！這是小白虎......他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我還沒來得及和師父與你商量！你不要欺負他啊！”
“噬魂虎？”柳霜庭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不該帶他來這裏的，哪怕化作人形，修士也能看出他鱗獸出身，并非人類。”
他走上前，把莫悲拉回了自己身邊。
蘇師叔遇襲，前去支援的人了無音訊，柳霜庭并不想管這事，可聽得那些人唠唠叨叨心煩，還是過來了。
沒想到莫悲也在此處，柳霜庭便不想冒險了。
“師娘！我不走！有人讓我把這個帶給蘇師叔，你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莫悲看出自家師娘的想法，趕緊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掏出乾坤袋，遞給了師娘。柳霜庭接過，只是看了一眼，便蹙起了眉頭。
“我打不開...這上面有玄天宗門人才懂的禁制。你不走...算了，就跟着我，不要找死。”
柳霜庭說完，把乾坤袋收進自己懷裏，護着莫悲往谷內走。他看見那只老虎也跟在後面，不聲不響地替莫悲擋住了背後可能的危險，雖對此人滿腹生疑，卻還是沒有在此時
戳破。
蘇師叔連發幾道求助密令，卻一句不提形勢。柳霜庭原以為是戰況激烈，對方無暇提起，此時看着，卻不像這回事。
“小言...就是小白虎說可能是口袋陣，師娘你說會不會...”
“若是這樣，蘇釋之應當在門派傳音中說明。不過萬事小心，你來我這裏。”
柳霜庭越是深入，越是覺着氣氛詭秘，左手緊緊拉着莫悲的手腕，右手捏緊了自己的法寶——碧雲冰玉索。
這碧雲冰玉索是個好東西，也是大長老賜予他的見面禮，柳霜庭卻并不常用。因為這萬年玉髓鑄成的冰玉索極寒極冷，就算是柳霜庭修習的是水系功法，也無法抵禦這寒氣對自己的侵蝕。
若不是今日玄天宗突遭大難，他是絕對不願碰這東西的。
這魔怪來得蹊跷，魔界之門未到大開之時，門中不知何故多了這麽多妖魔。現在想想，似乎是有人故意把這些放了進來，兇險得緊。
看到莫悲的那一瞬間，柳霜庭完全沒有見到對方平安的喜悅，只想把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抓過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他又驚又怒，心頭更是殘留着一絲後怕。莫悲若是遇到任何一只上位妖魔，今日自己便見不着他了！
幻境之中被妖魔所傷，誰知道會落得個什麽下場！運氣好了，兩人睜開眼，重又是一個輪回。運氣不好，那妖魔之中，怕是要多一個呆頭呆腦的小傻瓜了！
“師娘？”
莫悲停住了腳步，疑惑地望着柳霜庭。對方面色如雪，冰冷的表情下泛着熊熊怒火。
他順着師娘的目光望去，前方累累落落，倒在地上的物體是....
“死人...”
人雖不多，卻都是臉朝裏倒下的。莫悲心頭一跳，也顧不得到底有沒有這事，大叫道：“有埋伏！”
下一秒，他被人打橫抱起，按在師娘的胸前。莫悲聽見師娘悶哼一身，身體抖了抖——這個冰冷的人，血卻是溫熱的。
“別停，往前沖！”
柳霜庭沖噬魂虎吼了一聲，手腕輕點，碧雲冰玉索纏住背後妖魔的脖頸，寒氣瞬間就把對方凍成雕像，掉在地上，在地上摔個粉碎。
柳霜庭死死咬着牙，滿心怒火，擡頭望向前方那個平靜安詳的村莊。
蘇釋之！
這個人居然知情不報，為了在妖魔手下茍活，甘願成為誘餌，把同門引進這死陣中！
兩人的速度遠遠比不得妖魔快，其中幾個上位妖魔的指尖已經堪堪觸到了柳霜庭的後心。
林紹言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他喜歡看人死，無論對方是仇人，還是朋友。
只是——
他看了眼被柳霜庭護在懷裏的莫悲，猛地一個急停，回身長嘯。一只威風的白虎從他身上躍出，撲進了魔群，驚得他們四散而逃。
“走！”
柳霜庭回頭望了一眼，帶着噬魂虎往前沖。他眯起眼睛，望向村莊外面布置地一個防禦大陣，這陣法靈力，可正隐隐對着他們呢！
碧雲冰玉索被靈力催動着，寒冰順着鞭把，爬上了柳霜庭的手。
“給我——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