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幾位修士顯然也看見了莫悲他們,側頭小聲交流了幾句,走了過來。

“你是謝師弟的道侶?”那幾人先看了眼柳霜庭,見他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皺了皺眉頭,卻沒有上前幫扶,而是徑直問道:“是誰殺了蘇師弟,你看到了嗎?”

僅此一句,柳霜庭便明白了對方的立場。這幾個人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性命,也不關心屠魔之人是誰,只在乎自己的同門,以及傷及同門性命的人。

想到這裏,柳霜庭的唇角揚了一下,

呵,這樣相互扶持的門派裏,居然還出了一個蘇釋之這樣一個,用同門性命換取一時茍活的渣滓。

這是因為蘇釋之自己無情無義,還是說這同門情誼,本就是一片飄渺的浮雲,只不過是一個用來排除異己的手段?

柳霜庭心裏連連冷笑着,并不答話。

莫悲心思沒有師娘那麽活絡,可也能隐隐約約察覺到對方冷淡的态度。他咬了咬唇,不知怎麽的,沒有先把自己做得那些事說出口。

大約他心裏也能猜到,這樣徑直說出口,會落得一個怎樣的下場吧?

“是這樣的?”莫悲上前一步,看到修士們望向自己的輕蔑眼神,心頭一陣發酸。

他曾經覺着這裏的玄天宗是那麽的和藹可親,比之前待着的那個玄天宗強得多。

大家都是笑着的,也不會對莫悲說些什麽難聽的話,見他站在師父身邊,還會和自己問候一聲。

可如今看來,也只有師父能享受到這個古老門派裏的幾點溫情與和睦,這些東西,本就不屬于他們這些外人的。

莫悲用最低聲下氣的語氣,和來得幾位修士述說之前發生的事情。

聽到蘇釋之引同門前來送死,換取自己在妖魔前茍活片刻這件事。幾位修士皺了皺眉頭,卻并沒有喝止莫悲住嘴,也不做什麽表示。

莫悲以為有門兒,順着多說了幾句,說到師娘被蘇釋之暗算,差點成為巨靈神養料時,一位白衣修士黑着臉,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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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這樣,柳霜庭為何還活着?”

“什麽?”

莫悲沒反應過來,傻傻地跟着問了一句。

“我說,為何他還活着?他不應該已經死掉了嗎,難不成是他殺了”

莫悲踉跄地退後了幾步,只是從這寥寥數語中,他便已經明悟三人的處境。

沒有人會在乎蘇釋之對他們做得事情,

也沒有人會放過他們。

哪怕他站出來承認,這些人多半也不會放過師娘,更別提身為異類的小言了。

他看着這幾人不時撇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小言,眼睛中帶着比面對他時,更加冰冷無情的情緒。

莫悲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分外殘酷的念頭。

如果,如果三人想要活下去,那面前這幾個人,是不是他們活下去的障礙?

是不是,必須要除掉障礙,才能

他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吓着了,雙手雙腳俱是冰涼。莫悲不願這麽想,更不願這麽做。如若這樣,他與那個蘇釋之又有何不同?

可他心底有個聲音小小地叫着。

都是他們逼我的。

若不是這麽步步相逼,環環暗算,他又怎能走到這一步,會想到這麽一個念頭?

莫悲合了一下眼,把這個念頭毫不留情地按回了心湖之中。

他還是不願

“各位師叔誤會了。”莫悲重又開口道,纖細的聲線微微顫抖:“蘇師叔的死與我們

無關,師娘不過

掙脫是巨靈神的法器,便身受重傷,我又只是一個凡人,如何能傷得了蘇師叔他們呢?”

莫悲原以為說謊是件很難的事,他一直不善于此道,無論說什麽,都瞞不過別人。

可是今天,面對着幾位修士,背後是十幾具不成人形的屍體,莫悲卻覺着這些謊話說得流暢極了。連那微微顫抖的聲線,也不過是假裝出來的示弱害怕

在這樣一群人面前,他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壞人,無論別人的性命,還是自己的堅持,都不那麽重要了。

莫悲的眼眶微微發熱。若是這些事是曾經發生過的,那師娘必然是自己面對了這一切。

原本惡劣,毒舌,脾氣有些壞,但終歸是心懷善念的師娘,到底是面對了多少次類似的境地,才變成了那個模樣呢?

他突然就不那麽讨厭那個說不通道理,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師娘了。

修士狐疑地打量着他。

莫悲不知師叔的劍意究竟是怎樣的,但看別人都說,自己不過是一介凡人,想它該是十分隐蔽的。

果然,那個白袍修士未曾看出什麽,他猶豫地看了一眼柳霜庭,輕聲對同伴道:“雖說這兩個人不是門人,但終歸是要給謝師弟一個面子”

其餘人點了點頭,那人便回過頭來,重又說:“蘇師弟雖與柳霜庭有所争鬥,可那些外傷上并無寒氣,想必确實與你們無關。我也不多做為難,你們兩個可以走了。”

莫悲只高興了一瞬,就反應過來。他護住小言,問道:“兩個?”

“自然,你不會還要維護一只妖怪吧?”

“這件事和他無關!”莫悲聲音大了點:“他”

話音未落,他便被白袍修士随手揮到了一旁,跌坐在了地上。那人挂着冠冕堂皇的語氣道:“如今這個世道,妖怪還是死了好,莫要再說了。”

林紹言早就做好了準備,幾乎是莫悲倒地的一瞬間,他俯子,化作一只白虎,跳到了一邊。

今世他不過是一只幾個月的噬魂虎,就算是再天資卓絕,也無法與幾個金丹修士一較高下。現在無非是能拖幾時,就拖幾時,莫要誤傷阿情,便好了。

他剛剛在阿情身上感覺到一股暗暗燃燒的殺意,還未升騰,便又被按了下去,想是阿情這個人素來心軟,輕易不能取別人性命。

哎,如今他這個樣子,怕是阿情想殺誰,自己也難讓他如願了。

“你們住手!”

莫悲焦急地喊着,卻根本無人看向他,更無人聽到他的悲鳴。

師娘什麽也沒做錯,卻要被推出去送死。

小言什麽也沒做錯,幾句話間,那些人便要殺了小言。

這是個什麽道理?這又是個什麽世道?

這群人,當真是死了活該!

這不過是一句怨憤的怒焰,卻點燃了他身體裏的劍意。之前莫悲未曾注意,如今卻能模糊地感受到這股劍意洶湧剛硬,翻滾着一往無前的殺意。

他憋着一口氣,試圖控制對方,可凡人的心智根本不足以駕馭着劍意,莫悲的最後一絲善心終究是無法拯救別人,眼睜睜地看着雪亮如光的劍意從自己身體裏躍出,沖向幾位修士。

林紹言輕巧地落在地上,抖了抖自己的耳朵。

阿情要殺人?

那為何他的表情看上去那樣難過悲傷?殺人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嗎?

柳霜庭也不猶豫,放出自己的最後一絲神識,想幫莫悲控制住身體裏的劍意。

那幾個修士自然該死,可這群人的性命加起來,也比不得

莫悲的本性

精貴。

他知道莫悲不是這樣妄動殺念之人,這劍意肆意妄為,總有一天會把少年拖進深淵。

那白袍修士眼眸微張,似乎也極驚訝,一柄飛劍急停于半空中,下一秒就可能把莫悲斬成兩段。

就在這時,一道更加凜然通玄的劍意疾馳而來,在他面前,所有人的動作都顯得緩慢無比。它吞吃了莫悲的劍意,又格下了其他修者的攻擊,從天而降,直直地定在了地上。

劍光四散,其中顯出一道陌生又熟悉的人影來。

“糊塗!若我不來,你們都要鑄成大錯了!”

是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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