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二更】
林紹言是個矛盾的人。
即使是不擅長窺探人心的莫悲,也覺察出這家夥的不對勁。可惜他現在發現已經太遲了,小鹿早就落在了兇殘野獸的嘴下,只需獠牙輕輕一緊,可憐的小獸就再也不能逃脫
師叔祖沉吟着猶豫了許久,終于是禁不住同門晚輩的請求,去會一會自己那個據說是入了魔的師侄。
莫悲聽着這幾個人的離開,咬緊了牙關。師叔祖就是隕落在這場妖魔入侵中的。
他雖不是玄天宗修為最高絕的那幾個人,可論戰鬥經驗,身為劍修又時常外出游歷斬妖除魔的師叔祖,是絕對不輸于其他人的。如今看局勢已經被控制住,要是沒什麽大的異變,怎麽可能隕落呢?
莫悲心裏清楚,如今眼前那個最大的變數,恐怕就是自己那個倒黴師父謝天盈了。
他心裏火撩似的着急,生怕這群人和師父撞上了,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動手,被這種情緒灼燒着,莫悲自然不會回應林紹言的親昵。
原本林紹言是很高興的。那雙比莫悲狹長些的眼睛裏盛着笑意,嘴角也輕輕勾起。可等到這人發覺莫悲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眼中的情緒便淡了淡。
“阿情”
林紹言捧着莫悲的臉,表情顯得有些可憐:“你為什麽不理我?”
莫悲後背一涼,他原本已經慢慢習慣了這人發神經一樣的言行,現在不知怎麽的,心裏突然害怕起來。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再放任對方這個狀态下去,可能會發生些可怕的事情,想張嘴勸慰,卻只能發出些破碎的氣音。
林紹言低下頭,很溫柔整理了一下莫悲因為掙紮散亂的鬓發,輕聲問道:“阿情你又變心了嗎?”
莫悲整個人仿佛掉進了冰窟窿裏。
他忽然被一種極可怕的恐懼感攝住了,在莫悲眼裏,小言那原本可與天上星月比肩的容顏扭曲變形,比那些妖魔鬼怪還要恐怖三分。
他忽覺着胸口一陣劇痛,低頭看去,并沒有什麽傷口,可隐約中,莫悲卻窺見一把鋒利的尖刀穿透了自己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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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原本溫熱的手心一下子變得冰涼,那雙漂亮的黑玉眼珠也蒙上了一層灰霧,莫說是他的嗓子被林紹言毀了,就算是不毀,莫悲此刻也說不出一句話。
此時此刻,他腦子裏回蕩的只有這麽一句話。仿佛很久之前,有人也用同樣溫柔又無奈,夾雜着委屈與心痛的語氣和自己說過相似的話語,然後一刀攪碎了他的心髒。
還好,這次林紹言是這樣說的。
“阿情別怕,我不會再殺你了。”
不
不能相信!
這個人根本不值得相信!!!
莫悲眼中一片灼熱,燒得他看不清抱着自己那人的臉,只能瞥見一些模糊不清的光影。他對小言的同情,憐愛,和那些愛屋及烏的感情忽然間就全部消失了,只餘下那些可怖黑暗的情緒充斥了整個心湖。
一只名為死亡的手抓住了莫悲的腳踝,要把他拉進着漆黑的水中,莫悲自然不願,他只能抓住眼前人的衣袖,然後狠狠地咬住了林紹言的肩頭。
腥甜味很快滿溢了莫悲的唇舌,這次他卻沒有松口,而是愈發用力地咬了下去,帶着自己的恐懼和郁憤,想把這個鎖着自己的人一起拖向黑暗深淵。
林紹言悶哼了一聲,眼神卻亮了起來。他語氣輕快地喚了莫悲一句:“阿情?”
莫悲的身體越發顫抖起來。
意識到這個人不會這樣輕易地放手,他松了口。林紹言看了眼自己肩頭的血色,笑了笑,在莫悲唇上抹
開了自
己的鮮血。
漂亮單純的少年,總是笑着的少年,滿眼怨恨的少年,不再說話的少年,瀕臨垂死的少年
林紹言終于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阿情。
“你抹上胭脂的樣子真好看。”
他輕聲說着,小心地幫莫悲把臉上的血跡擦幹淨,獨獨留下了這張嫣紅的唇:“我好餓,阿情”
俊美的少年輕笑着,露出尖利的虎牙。他逆着月光,莫悲看不清對方臉上的是愛意還是殺意。
那句話——
那句似曾相識的話。
他不曾聽過。
他仿佛聽過。
這句話讓莫悲痛恨,又讓莫悲恐懼。他分不清這樣的情緒來自于誰。是自己,還是林紹言口中的阿情,只是覺着,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和這樣可怕的人在一起。
可惜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從來由不得莫悲決定。
林紹言說完話,便像一只沒有情感的野獸,開始享用起自己的獵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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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次濕潤的只有他股間的鮮血,柔軟的只有莫悲裂開的傷口。他抓緊施暴者的衣服,無聲地張開了嘴,想要求助,卻只能發出些“啊啊”的悲鳴聲。
溫熱的淚水順着莫悲的眼角落下,消失在發絲間。這無關乎任何情緒,單純是因為他實在是疼慘了,疼懵了,連眼淚流過的肌膚都泛起一陣疼痛的餘韻。
林紹言顯然也被莫悲夾得很是難受,他把自己埋進去之後沒有急于動彈,而是俯,親吻着莫悲帶着血腥味的唇,問道:“疼嗎,阿情。”
不用莫悲回答,林紹言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并沒有像莫悲所想,因為自己的痛苦而興奮起來,反而很是後悔地撫摸着小少爺的臉龐,連素來夾雜着疼痛的親吻都輕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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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是怎麽了?
莫悲的桃花醉沒有發作。他的神智清醒得出奇。
他不愛慕小言,恐懼着林紹言,疼痛緊緊拽緊了莫悲的每一根神經,卻還是在一點微不足道的愛撫中,享受起的浪潮。
想到這一點,莫悲難過得幾乎要死去。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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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會就這麽死掉吧?
不知是出于求生欲還是恐懼,莫悲之前壓抑住的那道劍意此時又躁動起來。它仿佛也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兒,在莫悲的身體裏發出一道劍鳴之聲,重重敲打了一下莫悲的神識,把他原本早就散亂的意識拉了回來。
莫悲猛地一激靈,立刻就睜開了眼,此時墨藍的夜幕已然褪去,天邊泛起淡淡的緋色霞光。大片大片破碎的雲翻卷着,莫悲擡頭望去,朦膿間落入他眼底的,不是高闊的天空,而是卷着浪花的海面。
這樣的錯覺只維持了很短的一瞬間,莫悲回過神來,發覺太陽還不曾升起,可也過了許久的時間了。他擰起眉頭,茫然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的凄慘處境。
幾乎是在他升起委屈和憤怒的同時,那道劍意便成了他最忠誠聽話的惡狗,撲向了林紹言。兩個人的距離如此接近,莫悲先是聞見了濃重的腥甜血的味道,接着腦中才遲鈍地思考起要不要阻止這道
劍意。
林紹言捂着腹部的傷口,輕笑了一聲。小言的長相很能看出成年之後冷峻的風姿,附着在這個皮囊上的兩個人卻都很愛笑。
他箍着自己的愛人,輕嘆了一口氣,詢問道:“你還是想殺我嗎?”
“放放開”
莫悲終于恢複了一點說話的能力,啞着嗓子,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不想”
只要你放開我,我就不殺你。
幾曾何時,殺雞都不敢下手的小少爺,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莫悲緊緊盯着林紹言,心緒出乎意料的平靜。
這個人早就瘋了。
他心裏想着。
這漫長的折磨裏,莫悲說不出一句哀求,卻幾乎哭濕了他那頭柔順好看的青絲。他一開始想着,要是師娘能救救自己就好了。
可是師娘坐定入神,難以察覺外物,又身受重傷,不一定是林紹言的對手。
莫悲又想,師叔祖呢?師祖呢?師父呢?
這幾人不知所蹤,或許在莫悲不知道的某個地方,上演着他不曾了解的悲劇。
最後他想誰來都可以,只要救救自己,誰都可以。
他好痛,血又冰涼得吓人,連昏過去的片刻安寧都不曾有。最後當莫悲看着頭頂那片魅力又廣闊的天空時,他終于是知道,誰也不曾找到自己。
這個世界裏所有人都自身難保,他只能自己動手。
莫悲沒法重現之前劍意大顯神威,絞殺衆魔的場景,可穿透一具對自己毫無防備的身體,還是很簡單的。
林紹言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很是震驚,然後彎起唇角,搖了搖頭。
莫悲現在已經完全不痛了,卻哭得卻越發厲害。他本以為自己會心慈手軟,現實卻是——小少爺遵從了自己的諾言。
如果林紹言不放手,那他便殺了林紹言。
劍意順着那道猙獰的傷口,鑽進林紹言的身體裏,輕而易舉地把柔弱的內髒經絡攪了個粉碎。
莫悲想着,是這個混蛋死有餘辜。又想着,這只是一個幻境,就像先前自己和師娘一樣,就算死了,也會重新活過來,只是給這個家夥一個教訓。
可是他難過極了,比被旁人欺負,被林紹言欺辱還要難受。
至始至終,林紹言都沒有反抗。莫悲哭得狠了,他就一點一點地舔舐着少年泛着粉色的眼角。身體沒了力氣,就咬着牙往莫悲身體裏再多擠進去一點。
他的眼中還帶着笑意,确确實實地在高興。
“阿情,你殺了我,是不是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林紹言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失了光彩,他的血似乎流淨了,可這個人還是活着。
莫悲對自己那麽好,好到讓林紹言擔心,面前這個少年是不是長久之前自己失散的那個心尖尖上的人。
他的阿情,死得時候那麽生氣,那麽怨恨,為什麽現在卻這麽幹幹淨淨,一點肮髒塵埃也不沾染呢?
直到現在,莫悲終于害怕了,生氣了,重新撿起對自己的怨恨和殺意,林紹言這才放心下來。
緣分就是這麽湊巧,兩個人都不知死了多久,居然兜兜轉轉,在下一世重逢了。
自己既然已經抓住了阿情,那麽唯一要做得事情,就是讓阿情原諒自己了。
阿情殺了自己,是不是就不那麽生氣了?
懷着這樣的想法,林紹言倒了莫悲懷中。莫悲顫顫巍巍地試了一下小言的鼻息,這個和他身形還差不多的少年,終是斷氣了。
這
只是一個幻境。
莫悲咬着牙,逼自己這麽想着。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鮮血混着從大腿根留下,松開手,仍由小言的屍體落在地上。
這只是幻境。
他再一次重複了這句話。
莫悲不知道世上的魔頭,是怎樣可怕的存在。有些人不僅自己做盡了壞事,還能引着他人一步一步地走進這個深淵。
林紹言看出蘇釋之的計劃,卻一句也沒說,眼看着莫悲領着關心他的師娘走進了險惡的陷阱裏。
他知道柳霜庭會遇險,還是保持了緘默,守着被真相擊垮的莫悲,任由他失控殺人。
最後就連林紹言自己都成了莫悲手中的祭品。在黑夜過去之後,在美麗的晨光下,他是壓垮小少爺的最後一根稻草,逼着他崩潰殺人,被良心和絕望逼到死路上。
這只是一個幻境。
作為曾經的渡劫大能林紹言再清楚不過了,所以其中的死亡都是微不足道,可以利用的。
他這麽做,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瘋子般的念頭。
——如果阿情也殺了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再和自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