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個人的心不在焉終止在面前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身上。這人說了幾句話倒是動起手來,飛身向長蘇這邊來了。蘇瑜并不擔心,她知道飛流就在旁邊,飛流因為武功之高已經被大家注意,她始終記得哥哥說過,能不自己出手就不要自己出手。所以面對這位不速之客,她還是決定交給飛流處理。

果然,在他離長蘇不到一公分的時候,飛流出現阻止了他。只是二人并沒有過手幾招,就被巡查的蒙摯阻止了。蒙摯遣走了旁邊的侍官,走到二人身邊,壓低聲音說到: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你們終于回來了。

她不打算說話,長蘇開口低喃到:是啊,我們終于回來了,我們終于回來了……

蒙摯又開口說:我在信中多次跟你提過,叫你們不要回來,為什麽不聽,萬一被人發現你的身份,發現她的身份,誰也幫不了你們。

長蘇輕輕說:我們兩個如今變成這樣,又有誰會想到我們就是十二年前的逆犯。

蒙摯這才轉過來認真打量二人,開口到:雖然你在信中提到過,因為傷病容貌大概,可我怎麽也沒想到,你會變得如此面目全非,還有小悅,怎麽會變成這樣。

長蘇看了看身邊依舊冷淡的妹妹,笑了笑說:可那天在寧國侯府,你還是一眼就認出我了。

蒙摯此時更是不解,四處看了看,走到長蘇面前:為什麽要住到寧國侯府去,謝玉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萬一被他發現可不得了了。趕緊搬出來,住到我那兒去

“你知道我們來京城是做什麽的,既然住到他那裏,他自然查不到我們,但有一點,不能知道你跟我們二人相識”

“你們的決心我知道,可在這京城裏,兩個有權勢的皇子正在奪嫡,文武百官紛紛在選主擇路,誰能幫你們做那件事,誰不知道,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我籌謀多年,來京城自有我的計劃,此處不便,今夜來雪廬一絮”

是夜,蒙大統領來了,蘇瑜卻不願留在室內,她實在不願回想十二年前那場噩夢,想來哥哥和蒙大統領肯定會談起這些事,梅嶺那一戰,她早已聽哥哥談起過,那番可怖的場景,她也實在不想再聽第二遍,蒙大統領進來的時候,她起身從屋子裏走了,見她出門正欲叫住她,長蘇才開口:蒙大哥,讓她走吧。

蒙摯這才進屋坐下,問長蘇,你說你是因為傷病才會容貌大概,那小悅呢,她也生病了嗎?

長蘇暗暗嘆了口氣說到:那是易容之術。

蒙摯喝了口水才又問道:那小悅的性子怎麽會變得這樣……

長蘇往門口看了一眼,才開口說:十二年前,母親在茶杯裏下了迷藥,連夜将小悅送去黎老先生那裏,她醒過來以後,就一直不說話,不哭也不鬧。後來我被琅琊閣老閣主帶到琅琊閣,老閣主也是意外得知她在黎老先生那裏,把她接回琅琊閣,那時我還沒有痊愈,我倆見面她瞬間就哭了,半年來第一次開口,叫了我一聲哥哥,那一夜她一直在哭。後來我在琅琊閣治療,除了跟我一起的時候話比較多,對別人基本不說話。為了讓她散散心,也是為了保護她,我拜托老閣主把她送去了藥王谷。 “藥王谷?”

“對,那個地方與世隔絕,不會有人看到她,衛铮也在那裏”

“你是說衛铮還活着?”

“對,衛铮的事情我以後再告訴你。藥王谷的谷主很是喜歡她,不僅用藥替她調理身子,讓她不再像以前那般多病,還教她易容和武功。她在藥王谷呆了兩年,我才把她接到江左盟,從此她便替我打理盟內的事務。為了讓外盟人懼怕她,她一直苦練功夫,對外人也是這般冷若冰霜,說到底還是我對不住她,要是父帥和母親看到她現在這般性子,估計要傷心死”

長蘇盯着眼前的蠟燭,眼眶都紅了。

蒙摯知道他心裏的苦,開口說:你也別自責,她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說到底,還是十二年前……唉,她這樣也好,這樣一定沒人猜到她就是小悅,不說小悅了,你呢,十二年前在梅嶺都發生了什麽……

這長夜漫漫,有多少人在黑夜裏默默忍受命運帶來的折磨。長蘇忍受着,蒙摯忍受着,景琰忍受着,霓凰忍受着,蘇瑜也忍受着。

比武招親進行到最後,冒出一個叫百裏奇的黑馬,言豫津和蕭景睿來的時候,蘇瑜正在把玩哥哥的蕭,聽得他們說着百裏奇有多厲害,在看看自家哥哥那淡定的神情,心下也不再擔憂,哥哥這麽淡定,怕是早有應對之策,對于早就在哥哥預料之中,被哥哥牽着走的事情,她向來不感興趣,倒是哥哥怕是晚上無聊的時候又要向她炫耀他這一局安排的如何如何巧妙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郡主竟然讓哥哥給她執掌文試,心裏一驚,回屋之後才開口問長蘇:霓凰姐姐莫不是發現了什麽。

長蘇皺了皺眉頭:應該不會,不用擔心,靜觀其變吧,若她真的察覺到什麽,我們也只能想辦法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了。

今日便是宮宴,昨日穆王爺還來找過長蘇,請他解決百裏奇一事。蘇瑜畢竟是女子,宮宴上出現還是不太合适。不過蘇瑜根本不感興趣,又有飛流在哥哥身邊,哥哥和景睿一走,她便也出了雪廬。

她的輕功向來很是好,不一會兒便來了近郊一所馬場。這馬場她回金陵以後經常來,小時候,她也愛來這所馬場,只是因為她很喜歡這裏一匹馬,叫鈴铛。鈴铛是一匹烈馬,極少有人敢騎,可偏偏鈴铛對林悅極度溫柔,但林悅身子弱,哪裏會騎馬,以前,拗不過她,景琰就和她一起騎鈴铛,蕭景琰總是溫柔的從背後摟着林悅,害怕她掉下馬,小心的護着她。

回金陵以後,她很快便在這馬場找到了鈴铛,只是當年強壯勇猛的烈馬鈴铛,如今已經是一匹垂暮的老馬了。

馬場的老板是位老人,對蘇瑜有了印象,一看到是她便迎了上來:姑娘今日又來看鈴铛嗎,真是奇怪,鈴铛老了食欲不太好了,每次姑娘來它都能吃上好多。

跟着老板來了鈴铛的馬棚,老板便走了。也許是動物都有靈性,鈴铛對着蘇瑜總是格外親熱,仿佛早就認出她就是小悅了。蘇瑜的心情也變得很好,一向冷淡的臉上挂了淺淺的笑意,喂它吃過東西,蘇瑜輕輕摟過它的脖子,把臉貼在它臉上,鈴铛也很溫柔的閉上眼蹭了蹭她,她不敢說出聲,只敢在心裏悄悄的說,她相信,鈴铛能聽見:鈴铛,我前幾日在宮裏見到景琰了,不知道這些年他有沒有來看過你,鈴铛,這麽多年了,他的心裏還有沒有我呢,如果,如果他心裏有了別人,等和哥哥做完大事,我就和哥哥一起離開金陵,回江左去,去琅琊閣,算了,還是不要出現在藺晨面前吧,去藥王谷吧,鈴铛,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就在蘇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時候,有一個人也來了馬場。蕭景琰一向是不喜歡宴會的,對于這種可去可不去的宮宴,他自是不愛去的。于是和列戰英來了這所馬場。這十二年,只要在金陵,他便經常來這。馬場主人一看是他來了,迎了上來說:殿下來的正好,之前我跟您說過的,那位姑娘,今兒也在棚那邊看鈴铛呢。

蕭景琰走到馬棚,一眼就認出她是那日在宮裏見過的蘇姑娘,只是想起那日在宮裏見面時這位姑娘冷漠的神情,和這會兒摟着鈴铛臉上溫潤的笑容,真是相差甚遠。蘇瑜本就有一張俏臉,如今帶着溫柔的笑意倒顯得更加俊俏,蕭景琰一時竟然有些看呆了。

鈴铛許是感覺到他的到來,睜開眼動了動,蘇瑜才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有外人,回身一看竟然是蕭景琰。臉上一陣慌亂,連帶着臉上閃過一絲紅暈。蕭景琰一直以為這位蘇姑娘是個冷淡之人,今日見她帶着笑的溫柔,又看到此時的慌亂,心裏倒是覺得眼前的佳人很是可愛。

蘇瑜恢複一貫的冷漠,稍稍行禮:靖王殿下

蕭景琰虛手扶起,走進鈴铛身邊,摸了摸鈴铛,轉頭看了眼低着頭沉默的蘇瑜,輕輕笑了笑,問道:鈴铛已經老了,這馬場上倒是有幾匹好馬,怎麽姑娘偏偏對鈴铛感興趣?

聽得他低沉的聲音,蘇瑜心中愣了一愣,但轉瞬恢複了自然:在馬場看到這匹馬,聽老板說起它年輕時曾是一匹極烈的好馬,來看它時覺得它對我很是親近,所以常常來看它。

蕭景琰點點頭,收回目光,溫柔的摸着鈴铛。良久沒有說話。二人沉默了許久,就在蘇瑜以為他不會說話打算告辭的時候,蕭景琰開口輕輕說到:它年輕的時候的确是匹好馬。

聲音很輕,仿佛只是在自說自話,眼神也只看着鈴铛:以前,我深愛的姑娘很是喜歡它。只是她失蹤了十二年,不知道鈴铛還認不認得她。這十二年,我一直在找她,我總覺得,若有一天,她回了金陵,一定會來看鈴铛的,說不定,我能在這和她重逢。

蘇瑜狠狠的怔住了,擡頭看他,他的眼光還落在鈴铛身上,眼神是那麽溫柔,仿佛在幻想着有一天和那個姑娘在這裏相遇的場景。蘇瑜回過神,低下頭狠狠的逼退眼裏的淚光,心裏卻是十分的複雜,有些高興,有些期待,當更多的是無盡的絕望和痛苦,她一遍一遍在心中吶喊,景琰,我回來了,我就在你面前啊,景琰。她心裏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清冷的眸子裏終于不再是冷漠,卻盛滿了更多更複雜的情緒。

蕭景琰并沒有注意到蘇瑜的異樣,輕輕掃了一眼她,邁步向外走去,蘇瑜也只能在後面跟着。出了馬棚,蘇瑜本是決心要立刻走,她不知道自己在待下去還能不能忍住不說出自己是誰。但是蕭景琰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姑娘一定會騎馬吧,不介意的話,和我比試比試。

看着眼前的姑娘冷漠的面具再一次崩開,蕭景琰突然覺得戳破她冷漠的面具真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二人賽過一局,蘇瑜畢竟是身體好了之後才開始學騎馬,自然,和他比還是差了一截。二人從馬場出來,這次蘇瑜再沒有猶豫,開口告辭:靖王殿下,兄長參加宮宴怕是要回來了,若是找不着我想必會心急,在下先告辭了。

蕭景琰看着她那雙清冷的眸子,問了一句:蘇姑娘,你認識林悅嗎

蘇瑜心裏又是狠狠一陣,但面上還是十分沉靜:不曾認識。

蕭景琰背過身深深嘆了口氣,說:你走吧

蘇瑜沒有一絲猶豫,腳尖一點,飛身便消失在林中。列戰英牽過馬來,對蕭景琰說:殿下,這姑娘一看就身手不凡,沒想到輕功如此之好。

蕭景琰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心裏暗暗嘲笑自己,怎麽會覺得這樣的女子像小悅呢,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那一刻覺得她的眸子,那樣像小悅。

從馬場回來的時候,長蘇已經從宮裏回來了,還帶回三個孩子,蘇瑜在其中看到庭生,心下有了幾分了然。天色暗了,蘇瑜卻坐在長廊上發呆,長蘇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心裏沉了沉。夜裏,點起蠟燭,蘇瑜還是心不在焉的,長蘇才開口問道:怎麽了,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

蘇瑜擡頭看着哥哥滿是擔憂的眼睛,挪到長蘇身邊,輕輕靠着他,說:哥哥,我今天看鈴铛的時候,遇見景琰了,他說他經常去看鈴铛,因為覺得我若是有一天回了金陵,一定會去那裏,哥,我差點就忍不住告訴他,我就是小悅了。

蘇瑜輕輕閉上眼,忍了一天的眼淚就這樣滑了下來。長蘇心裏長長嘆了口氣,握緊小妹的手。

蘇瑜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她總是只想着,若是他忘了自己,解決了一切就離開他,離開金陵,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他心裏還有她,她卻開始擔心,自己究竟能不能留在他身邊。打開桌上的書,裏面夾着她在廊洲寫下的紙條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景琰,等我,無論有多難,我都拼盡全力留在你身邊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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