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幾天裴和過得相當上火,他之前想搞裴行簡那事沒做成,反而被裴行簡轉頭捅到了孫怡面前,還當着好幾個董事的面,孫怡臉都沒處擱,回頭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不僅罵他這麽大個人了,做事手段還那麽拙劣、低俗,還罵他蠢,明明可以假手于人,卻搞得賠了夫人又折兵。裴和站在孫怡面前縮着脖子,全身上下一無是處,末了,孫怡擡頭盯着他一言不發。
裴和如芒在背,不敢吱聲,接下來,是不是該說他挪用公款的事。據他所知,裴行簡順便把他挪用公款的事也給捅破了。
孫怡恨鐵不成鋼:“就為了100萬,你去受賄,我在董事前面子都被你丢光你了。”
裴和瞪大了眼,怎麽會是一百萬,他最近确實收了一百萬的賄款,不過那也是為了填窟窿,裴行簡居然拿的是這件事報複他?他站在原地承着孫怡罵,心中糾結,要不還是直接把自己挪用公款那事說出來,再怎麽說孫怡也是他媽,總不會見死不救。
嘴上猶豫許久,裴和終于在心裏鼓足了勁兒打算開口,孫怡已經起身上樓:“以後別再讓我失望,不然,遺囑我可以随時更改成你姐的名字。”
她說完轉身離開。
繼承人!繼承人!又拿繼承人威脅他!
裴和咬牙,一肚子準備好的話再吞回肚子裏。她不會幫他的,她想找的,一直都是最佳繼承人。她原就不喜歡曲振,想讓裴煦把他踹了,如果知道自己挪用公款是為了幫曲振,在她眼裏,自己就是個傻子吧。
司機看到裴和出來,巴趕着上去谄媚:“少爺,季公子今天約您出海去吹吹風。”
裴和煩躁地剝了顆糖丢進嘴裏,包裝紙随手塞進了司機的手心:“丢了。”
司機背着裴和偷偷苦臉,怎麽又是榴蓮糖,他開車的時候滿車廂都是這個味兒。
“爺哪兒也不去,開車去亞康,看看老爺子是不是還健在。”
司機會意,老爺子就是裴越,已經中風躺了快三年了。
裴和大咧咧張開身子躺在後座,啓動引擎時車身一陣抖,然後風灌進來,已經開了。他明明閉着嘴,外面還有風,怎麽還是這麽大一股榴蓮味。他支着上半身癱坐起來:“你聞到一股榴蓮味了嗎?”
司機怔了半晌,覺得這應該是在問自己,他有點摸不着風,決定睜眼說瞎話:“沒有呢。”
“……”裴和有點惆悵:“年紀輕輕怎麽就鼻子不行了。”
他沒再說話,左手括在窗沿托着下巴,窗外是一排排別墅區。車內沉默了許久,司機悄悄透過後視鏡往後看,少爺在發呆。
怎麽有點像他家那只不聽話被揍的狗子,還有點委屈?
司機趕緊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上次拙劣的偷拍事件雖然最後沒起什麽大風大浪,但還是被一家不入流的媒體拍到了一張進酒店的背影照,女方看不出來是誰,男方是裴行簡。這消息也不知道從哪兒吹到俞箴她媽耳朵裏,勒令兩人必須抽空回家吃一頓飯。裴行簡從公司出來,俞箴已經和司機在園區門口等待多時,見人慢慢悠悠走來上了車,俞箴半點不客氣:“你再慢點,推輪椅都比你快。”
裴行簡走來時,半路插在他前面的人正身殘志堅的推着輪椅。
裴行簡興致不錯,轉頭看俞箴:“聽你這話,是看着我走過來的?”他低頭疊疊袖口,笑得篤定:“風度翩翩吧。”
俞箴懶懶斜靠着,呵了聲:“你說前面那個推輪椅的?确實。”
“……”瞎了這女人。
俞家為了融入海城老派,房子特地買在城西寸土寸金的春江源,左右鄰居各個都是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車開入林蔭道,沒一會兒進入別墅區。
“媽,姐回來了。”站在門前澆花的是俞箴的親弟弟,俞焦,人還在讀大學,高高瘦瘦身量單薄。
俞媽媽苗卓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和俞遠坐在一起新聞,看着夫妻倆進來,十分理所當然的使喚起了兒子:“俞焦,給你姐和姐夫倒杯茶。”
裴行簡:“媽,沒事。”
這大夏天喝茶,容易上頭。
俞焦作為家裏金字塔的最底層,十分聽話的拿着兩杯橙紅色液體走過來:“自制冰紅茶。”
苗卓招呼大家起身去吃飯,餐桌上大葷大肉,十分油膩,她笑的客氣:“不知道行簡喜歡吃什麽,就讓阿姨随便做了點。”
裴行簡看着菜色,嘴上說着謝謝媽,暗裏點頭,“随便”做了點俞箴喜歡的。
俞家不興“食不言”那套,喜歡在桌上說些家長裏短,這幾天家裏沒發生什麽新鮮事,抓着俞焦的事說個不停。知道今天姐姐姐夫要回來,俞焦像活了過來,本着“家醜不可外揚”,他媽終于可以換話題了。
吃完飯一家人在小區裏散步,俞箴走到一半腳疼,喊了輛觀光車來,苗卓罵她聲嬌氣,跟着坐在了女兒旁邊,雙标玩的很溜。回到家,俞箴姐弟走早最前面,俞焦向姐姐表達思念的方式不加遮掩,就是讨打,他被俞箴追着打進家門。
俞焦一聲痛呼撕心裂肺,接着傳來俞箴的聲音,漫不經心的:“小兔崽子,誰給你的臉。”
俞遠晃悠悠繞過他們倆進家門。
俞焦求饒聲此起彼伏,裴行簡聽着想笑,苗卓不知不覺間走到他身旁,擡擡下巴:“行簡,你知道箴箴小時候跟誰啓的蒙嗎?”
看樣子應該是說俞箴這一身身手,他一直以為俞箴是大學才開始學的,沒想到小時候就有涉獵。裴行簡随便猜了個名字,苗卓一臉高深莫測的搖頭。他露出不解:“?”
苗卓驕傲:“我親自教的。她大學的師傅,還是我當年的師兄。”
苗卓說的随意,大概用幾個客觀具體事例從側面表達了自己的身手,比如讀書時拿過全國散打的獎,這些年改練拳擊,成績不俗,當年夫妻吵架時還一度失手把俞遠打骨折過……
洋洋灑灑的一堆往事,裴行簡不明白苗卓想表達什麽,只見她突然轉頭:“現在年輕人感情都太脆弱,尤其是身處我們這個圈子,出軌更是屢見不鮮。當時我想,我只有這麽一個女兒,箴箴嫁人了絕對不能受這種委屈……”
他明白了,苗卓在說他的那則緋聞,她想教訓他。
俞箴沒嫁時的卧室一直幹淨的保留着,保證她随時可以回來入住。俞箴快半個月沒回來,她頗有興致的在房間裏到處看,好像還是和以前,又似乎有了不一樣,她拉開半面牆的內嵌衣櫃,指尖從左到右劃過,啧,品牌還記得把每期新品送過來,她轉頭又看着牆擰眉,怎麽畫還沒換,之前不是讓畫廊的人把John·William·waterhouse那副展出的畫裱好送來?
門從外面被打開,俞箴轉頭,裴行簡從外面走了進來,門縫裏露出苗卓的臉,她探進半個頭:“箴箴,晚上夫妻倆早點睡。”
“知道了媽。”俞箴點頭。
關上門,裴行簡扶着椅子坐下,咬着牙龈看起來有些痛苦。俞箴饒有興致地走到他旁邊:“你這表情,挺有故事的。”
他呵了聲:“虎媽無犬女。”
懂了。俞箴頓時心情大好,她伸手,在他肩上拍兩把:“被我媽教訓了。”
裴行簡冷着臉看她,俞箴樂得拍手,大少爺這臭臉真是前所未有的可愛,他盯着她臉更臭,俞箴仰天大笑轉頭去,拿了套睡衣去洗澡,讓裴行簡自己冷靜一下,被岳母親自教做人還不能還手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裴行簡試着扭動肩膀,已經比半個小時前的劇烈疼痛好太多,他起身拉手臂,往左邊側頭時面對着半面牆書架,他走過去,書架裏特地辟出一角,擺放着許多俞箴的獎杯和證書,直到看到一張含金量相當高的證書,裴行簡停住,實在無法将平日作風懶散的俞箴與這些榮譽聯系起來。他轉身看起了書,書大部分都有折痕,有些還用筆劃下記號。他甚至抽出兩本漫畫書,上面也有疑似俞箴看到激動之處喝彩的筆記,他将書原位放回去,目光往劃到旁邊,是一本看起來被來回翻閱過的——《一九八四》。
裴行簡挑眉,将書抽出來,扉頁上有一句簡短的贈語:贈Jane,Anne,^_^。
落款的日期是十年前,Jane是俞箴的英文名。
扉頁這張紙的重量有些異常,他翻到背後,原來是貼着一張照片。照片上,俞箴與另一個女孩都紮着馬尾,應該是青澀又單純的學生時代。這張照片夾在這本書裏,另一個眼尾有顆痣的女孩應該就是Anne,笑得青春洋溢,甚至,有點眼熟。
浴室傳來開門聲,裴行簡把書重新放好。
裴行簡拿了睡衣進去洗澡,出來時帶着一身霧,在床的另一邊坐下。
俞箴睡前從書架挑了本書看,她合上書看眼時間,過了快一個小時,時間也不早了。俞箴伸手将燈關上,裴行簡那邊的床頭燈還亮着,她手從被子裏支出來,剛打算用武力征服,旁邊人有所感似的躲開了攻擊,反手将她胳膊壓制住,有點以暴制暴的架勢。
兩人對視上,雙方和平的決定,今晚掰腕子。
第二天早上,裴行簡早起要去公司,俞箴被苗卓毫不留情的從床上扒了起來,見女兒滿臉疲憊的賴床不肯起,她表情變了變,将手松開。
俞箴昨晚掰腕子輸了,失眠到淩晨四點多才入睡,這會兒正困着,她閉着眼,本以為的狂風暴雨竟遲遲沒有落下,她睜開只眼,苗卓滿臉的慈母笑。
沉默。
俞箴在她的笑裏好像明白了什麽,被親媽調侃,她臉上出現了罕見的羞赧,一下從床上蹦起來,似乎想用靈活的動作來證明些什麽:“我馬上下樓。”
餐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俞遠終于搭上伴一起看財經新聞了。
俞焦見俞箴姍姍來遲,眼底泛着青黑,欠打病再次發作,調侃:“姐,昨晚又熬夜了?”
俞箴:“……”
“姐夫?”俞焦意味不明的笑,低聲叫裴行簡。
裴行簡氣定神閑:“嗯,通宵了。”
這麽猛烈?俞焦偷看了眼俞遠,還在看經濟新聞,苗卓在外面打電話,他不動聲色挪到裴行簡身邊,從身側伸出一個大拇指。
他擠眉弄眼的:“通宵幹什麽了?”
裴行簡:“通宵睡覺了。”
俞焦的手指僵住:“……”
好冷的笑話。
坐車出春江源,俞箴将昨晚沒看完的書放在膝蓋上,拿起手機聯系了一位健身教練,手機刷刷往上滑,屏幕上都是一些力量訓練的課程。
裴行簡往旁邊一掃,撐着額,當即笑出聲。
俞箴沒說話,看樣子是決定忍了。裴行簡想起昨晚,兩人手握那刻上彼此掣肘,用力的僵持,俞箴更是滿臉都寫着用力,他輕輕用腳勾掉床頭燈的插座,在房間陷入黑暗的下一刻,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兩只手一起把她壓下了。
他說比蠻力她就真信了,好蠢。都什麽年代了,當然是智取為上。
一直到下車前,裴行簡難得沒有說一句風涼話。畢竟俞箴已經這麽蠢了,他這個當丈夫的,應該多加鼓勵。
作者有話要說: 裴行簡:老婆已經三天沒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