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吃晚飯時俞箴也沒有下來, 家裏阿姨問要不要上去叫人, 苗卓揮揮手:“讓她休息吧。”

今天周五,本在放學後要跟舍友去聚餐的俞焦聽說姐姐生病,也趕回了春江源吃晚。俞箴沒下來, 俞遠又在出差, 餐桌上只有三人在, 多虧俞焦話多, 在餐桌上活絡氣氛, 不然這頓飯吃下來多少有點尴尬。

吃飯完, 阿姨從廚房端出一碗魚湯,湯裏浸着兩塊魚肉,苗卓眼神指了指:“行簡, 你給箴箴送上去吧。”

俞焦抽紙擦嘴, 跟着裴行簡起身:“媽我也去看看我姐!”

苗卓瞄了眼裴行簡,這才揚揚手:“你這麽想去,你端着這碗魚湯好了。”

打開門,俞箴還沒睡醒,床上身影均勻地起伏着。俞焦手肘撞了撞裴行簡:“姐夫,你去叫醒我姐。”

裴行簡走到床邊,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俞箴。”

薄毯下動了動, 随即裹着被子打了個滾,離得更遠了。裴行簡扯出一個角掀開,耐起性子:“多多少少吃一點。”

被子下傳來甕聲,或許是沒睡醒, 還有些啞:“我不餓。”

“随便吃兩口。”

“說了不餓。”

裴行簡招手讓俞焦走到床邊:“就喝一口湯。”

俞箴:“……”這男人怎麽這麽煩人。

“一口。”她煩躁地翻身坐起來。

俞箴睡了一天頭還暈着,背靠枕頭坐着,接過碗,調羹在湯面輕攪着散熱。俞焦順勢坐在床沿邊,半句沒提俞箴身體的事,反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學校的趣事給她聽,他一邊說一邊比劃,俞箴臉上終于帶着點笑。

見姐姐臉上開出笑,俞焦咧嘴笑得露出兩排大白牙,他起身:“這湯賊鮮,我想喝媽還不讓,你可不準浪費。”

他不給俞箴拒絕的機會,拔腿往外走:“我先下樓了,你倆待着。”

俞箴懶洋洋舀一勺在嘴邊吹涼後送入嘴中,确實很鮮。

裴行簡在椅子上坐下,兩人一時無言,他伸手按亮床頭壁燈,散漫靠着。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他眼神落在俞箴兩頰,病态的臉上有幾個小點紅得異常,他直言不諱:“你長痘了?一、二、三……”

張嘴就開始數。

俞箴:“……”

沒有女人生病時聽到自己變醜了會高興,俞箴臉霍然黑了半截,伸手将碗重重擺在桌上,湯沿着碗邊濺出一灘:“滾,不吃了。”

她今早從床上爬起來,先感覺臉上又紅又癢,後看到垃圾桶裏的毛巾,她一照鏡子看到兩頰的幾顆紅痘,前後一聯系瞬間明白了,裴行簡昨晚幫她随便擦了把臉,但不知道有卸妝水這個東西。

她被醜得自己都沒眼看,戴墨鏡出的門。

裴行簡:“別跟魚湯生氣,它又沒得罪你。”

俞箴沒接,他直接将碗塞進人手裏,用命令的語氣說:“喝完它。”

俞箴冷冷看他一眼,眉毛一挑,轉身薄毯一扯蓋過頭,背對身後的人,完事兒。

裴行簡:“……”

裴行簡忍住拔腿要走的沖動,心裏不斷告訴自己,面前這人是個病人,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就不跟她計較了。又好聲好氣勸了一番,俞箴才起身捧着碗喝下大半碗魚湯。

端碗走到房門口,裴行簡腳步一頓:“你怎麽突然發高燒了?”

俞箴已經躺下:“這麽關心我,直說吧,愛我哪一點?我馬上就改。”

裴行簡用病入膏肓的眼神看往床上看,轉身出門,這女人可能是把腦子燒壞了。

樓下苗卓正在看電視,手指在手機上快速敲擊,她餘光往樓梯口掃過去:“行簡,阿姨切好的水果在茶幾上,你要吃的話自己過來。”

裴行簡搖頭:“我剛吃完飯現在還撐着。”

苗卓怕他無聊,又說:“如果你無聊,俞焦在後院的游泳池。”

裴行簡應了聲,将碗放到水池,朝着游泳池的方向走去。俞焦掙出水面,雙手并在一起撸了把臉上的水,興奮地招手:“姐夫。”

裴行簡點點下巴,懶懶散散在遮陽傘下的躺椅坐着,右手疊在腦後。俞焦從水裏上來,在他旁邊坐下,端起桌上的冰鎮果汁猛吸一口:“游泳不?多運動才能保持好身材。”

裴行簡眼神掃向他,從手臂到腹肌,再緩緩收回目光:“是你,不是我。”

俞焦吐血:“……”

這跟掃描機似的還略帶幾分嫌棄的目光時怎麽回事,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俞焦平複好心情,躺直在椅子上,在徐徐晚風中晾幹水珠。他突然側頭,試探問:“姐夫,你沒吸.毒吧?”

昨晚的事他從媽那兒聽了大概,雖然知道最後檢查結果沒問題,但他心裏還是被膈應得難受。俞焦從小就想當軍人保家衛國,一心向紅,奈何家有萬金,力不從心,只能棄軍從商,但信仰根植于心中多年,早已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聽到這消息,他無論如何也想當面确認一遍。

裴行簡觑他一眼,淡聲說:“沒吸,違法亂紀的事不幹。”

俞焦當即舒了氣:“我就知道。”

他又樂呵呵,意有所指:“你昨晚是不是被我姐的狀态吓壞了?”

裴行簡掀了掀眼皮,沒有否認:“怎麽?”

俞焦臉上笑意漸隐,睜大着眼看向裴行簡頗有推心置腹的感覺:“這事發生在好多年前,又在國外,我媽鎖住消息,家裏也從來不提,怕我姐再難受。”

“她那時候在國外讀大學,寒暑假都不回國,跟導師在學校做項目、專業實習,有多優秀你看她書櫃裏一排排獎狀也能看出來,簡直是拼命三郎。要畢業那年,參加項目慶功宴的路上竟然遇到變态,她向當地警察求助,結果那假警察跟變态是一夥,她和同伴一起被擄走了。”

他朝客廳努努嘴:“別看我媽平時儀态萬千的,知道我姐消失48小時沒找到,又哭又急直跳腳。那變态擄了好多其他膚色的外籍人,把房間裝潢成警察局的樣子,幹盡龌龊事,他不大喜歡黃種人,所以我姐一直被關着。半個月後警察才找那兩個變态,我姐本來就瘦,那天看到她手腳被捆着蜷在地上,人更瘦得皮包骨頭,頭發亂糟糟的、眼球凸着布滿血絲,六神無主,那畫面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俞焦抹了把眼睛,笑說:“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我姐也挺不容易的,昨晚在警察局就一直不舒服,今天還應激發高燒,你可得好好對她。”

“她脾氣不好,做事要強,吃軟不吃硬,晚上還經常容易失眠然後非常暴躁,多忍着就好了。”

“要是她真把你惹毛了,別對她發脾氣,你來、來打我洩氣。”

俞焦吸吸鼻子,一口白牙晃得紮眼:“随便打。”

他手臂一橫,向裴行簡展示他的肱二頭肌:“我們俞家大老爺們就是抗揍。”

裴行簡站起來,食指朝俞焦擡了擡,俞焦有些莫名的站起身,剎那間,裴行簡反扣住他的手臂,扛起來一個過肩摔将人摔進游泳池裏,泳池激起巨大的水花。

俞焦浮在水花中間,整一個大寫的懵逼。

裴行簡拍灰似的拍拍手,不慌不忙:“你話都說到這,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

俞焦不愧是俞箴親弟弟,句句點評在點上,裴行簡本來沒什麽,聽他說完都感覺有什麽了。

俞焦伸手撸了把臉,依然懵逼,他只是說說而已啊。

裴行簡蹲下身,伸出手,笑得又渾又野:“來,姐夫拉你起來。”

俞焦幾乎是被裴行簡強硬拖到地面上,裴行簡手搭在他肩上:“感動嗎?”

俞焦弱小可憐又無助,戚戚然搖頭:“不敢動。”

裴行簡:“嗯?”

俞焦想痛哭:“感動,感動極了,全球十大好姐夫。”

裴行簡今晚用十秒收割了一位迷弟,他回房間時,俞焦恭敬地朝他低下頭:“姐夫晚安。”

裴行簡笑,伸手摸摸他的頭,柔軟的觸感倒有點像傻柴的腦袋,他沒忍住多薅了一把:“晚安。”

苗卓在一旁還納悶:“俞焦跟姐夫關系都這麽好了?”

回到房間俞箴還在睡着,裴行簡卷了本雜志戳她的背:“俞箴,起來吃完藥再睡。”

俞箴這回沒有太抗拒,磨磨蹭蹭從床的左邊爬到右邊,抓起藥仰頭一口吞,姿勢十分熟練。吃完藥她又重新睡回原來的位置,蹭了蹭,還有餘溫。

裴行簡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看了半天,轉身從衣櫃裏拿出一床被子抖開罩在俞箴的位置。

俞箴只覺得頭上一暗,一片柔軟觸及,她皺眉:“我……”

裴行簡:“你再多一句嘴試試看?今天可說不準誰打誰。”

俞箴淡淡輕嗤:“哦。”

兩人分別蓋着兩床被子,到後半夜,裴行簡迷迷糊糊睜開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床好像在抖。他将手平放在床單上,手指小幅度顫着,确實在抖。順着震源摸索過去,碰到身旁的那塊凸起,是俞箴在抖。

“喂?”他沒睡醒的聲音半啞。

旁邊沒有動靜,裴行簡又輕叫了聲,無果。他按亮床頭燈的最低檔,床上隔着半米的俞箴裹緊被子蜷縮成一團,皺着臉、頭發淩亂,看樣子是夢魇了。裴行簡盯了一會兒,鼻音一哂,弱雞。

他關上燈重新躺下,隔壁沒有夢呓、也沒有驚吓,只是不停在抖,翻來覆去好幾個姿勢,裴行簡再難入睡,臭着臉,想到旁邊是病人不好動手,更何況這還是俞箴家。

他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放空着面向天花板躺着,腦中驀然竄出一副久遠的畫面,應該是他剛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發燒沒睡好,外面雷雨交加,他枕在原儀的腿上,背後有只手在一下一下輕輕拍着他的背,邊清唱着童謠。

他不知什麽時候從頭下抽出只手,繞過旁邊的一團,伸到背後,按照記憶中的節奏和力道輕輕拍着。

一下、一下。

身旁動靜越來越小,他腦中卻越來越清醒,直到震感消失,他抽回手重新枕在腦下。

他剛剛在幹什麽?裴行簡擡又起手看了看,露出複雜的表情。

他翻個身準備睡覺,一眼對上身邊人黝黑的瞳仁,霎時間魂飛天外半秒。

俞箴看着他驚吓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沒力氣笑:“大晚上的別逗我笑行嗎?”

裴行簡緩氣:“你什麽時候醒了?”

俞箴盯着他:“你再用力拍點,我就不止醒了,可能會當場死了吧。”

裴行簡:“……”

他生硬的哦了聲,不聲不響将剛剛拍背的那只手伸進被子裏。

“趕緊睡。”他翻身背對俞箴,閉上眼睛。

裴行簡剛剛臉上一瞬間展露出被當場抓包的窘迫,俞箴還是沒忍住扯着唇角笑了下。

有點可愛……?

“謝了。”俞箴往上拉了拉被子。

旁邊人眼咕嚕一轉,沒吱聲。

作者有話要說:  依然笨手笨jio的裴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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