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陳年舊事
姚氏就叫錦屏接了孟姨娘遞過來的藥膏子,一時倒也沒有說什麽話。
她原就是個嘴笨的人,而且覺得對着孟姨娘也确實沒有什麽好說的。
來了永昌伯府這些日子,也聽下人說起過,老爺是如何的寵愛孟姨娘。聽到自己的丈夫這樣的寵愛另外一個女子,心裏總歸會覺得不舒服。
姜清婉也沒有說話。
她不相信孟姨娘會無緣無故的來留香園。無事不登三寶殿,她肯定有事。這樣晾着她,倒要看看她到底會如何開口。
就輕聲細語的跟姚氏說話。
孟姨娘站在一旁,覺得很尴尬。
她雖然是個妾室,但是以前在府裏旁人對她也都是很尊敬的。就是對着姜天佑,也沒有他坐着,叫她站在一旁的時候。但是現在......
而且那件事總是要說的。剛剛那個媒婆可說了,老太太特地的囑咐過,這件事越快越好。若她在姚氏面前再拖着不說,只怕媒婆都已經挑好了人選,到時可是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于是就趁着姚氏和姜清婉說話的間隙,一臉關切的問着:“太太,妾身瞧着您這手腫的實在厲害。到底是個什麽緣故?不然請個醫術好的大夫來家裏給您看看,如何?總不能老這樣下去。那也不是個事。”
“這都是老毛病了。”姚氏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收回目光,面上神情淡淡的,“過幾天自然就會好。我心裏有數,不用請大夫過來看。”
還是以前節儉的習慣,一時沒有改過來,覺得請大夫要花錢,心裏就很舍不得。
孟姨娘還要再說話,就聽到姜清婉不徐不疾的聲音響起:“母親的這個毛病,說起來父親應該也是知道的。還是前些年父親在寧王府裏當差,母親一個人在家裏操持家務,侍奉祖母,常年沒有個閑下來的時候。所以就落下了這一身的傷痛。以前家裏貧寒,母親痛起來的時候也舍不得花錢請大夫。”
又轉過頭去看着姚氏說道:“不過母親,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父親現在是伯爺,您就是堂堂正正的伯府夫人,這請大夫的錢怎麽還會出不起呢?您以往受了那麽多的苦,從現在起可要開始好好的享福了。可要好好的保重身子才是。還是請個大夫來給您看看吧。”
剛剛孟姨娘沒有過來之前,姜清婉就正在勸說姚氏這件事。現在又勸說了一次,姚氏看着女兒關心的目光,想了想,就點了點頭:“那就請個大夫過來看看吧。”
姜清婉唇角微彎。然後看着孟姨娘說道:“那就勞煩姨娘讓人現在就去請個大夫過來給我母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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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姨娘正聽的暗中咬牙,手裏的錦帕都緊攥了起來。
姜清婉在她面前這樣說姚氏以前的辛苦是什麽意思?還說什麽堂堂正正的伯府夫人,從現在起可要開始好好的享福了......
但面上也只得做了溫婉的樣子出來,叫惠香現在就出去叫個小厮請大夫來。
惠香答應着出去了。孟姨娘這邊卻忽然雙膝一軟,對着坐在炕上的姚氏就跪了下去。
姚氏吓了一跳。
她總是不習慣旁人動不動就對她下跪的。而且還是孟姨娘......
就叫她起來。但孟姨娘依然跪着,眼中還迅速的起了一層水霧,落了兩滴眼淚水下來。
“妾身知道太太以前待我極好。您的這些好妾身心裏都是記得的,也一直深深的感念着您的恩情。我和老爺的事,妾身知道太太心裏面肯定怨我。妾身自己也是恨自己的,覺得很對不住您。只是當年,當年老爺喝醉了,他硬要拉着我......。妾身只是個弱質女流,如何有他的力氣大呢?事後妾身也想過就當這件事壓根就沒有發生過,但是沒想到妾身竟然有了身孕。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妾身只得.....。但是妾身絕沒有想過要做什麽平妻,跟您平起平坐。在妾身的心裏,您永遠都是太太,妾身是要一輩子伺候您的。”
聲音哽咽,面容凄切。給人的感覺,她其實才是那個受害者一樣,而這些年她也是委曲求全的。
姜清婉忽然就想起上輩子的事來。
孫映萱來找她,說身子不舒服。那個時候她因為崔老太太在她面前提起,說很喜歡孫映萱,想要崔季陵納她為妾的事,心裏自然很不舒服,就借故和崔季陵鬧了一場,還說了很多賭氣傷人的話。雖然崔季陵一直哄着她,指天立誓的說和孫映萱之間一點事情都沒有,但她還是覺得很不高興,就一直沒有同他說話。
哪怕明知道他次日就要入京,代寧王送奏疏入宮,她也一直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不過事後想起來,她覺得自己真的是錯怪崔季陵了。當時他那樣的賭咒發誓,她怎麽就能不相信呢?心裏就很愧疚起來,想着等崔季陵從京城回來就一定要給他道歉。
一直盼了兩個月,崔季陵都沒有回來。但這個時候孫映萱過來找她了。
因為崔老太太說的那番話,她見到孫映萱的時候多少還是會有些不高興。不過看她面色蒼白,看起來确實是很不舒服的樣子,最後還是心軟下來,陪她去外面的醫館看大夫。
大夫一切脈,竟然說孫映萱已經懷了三個多月的身孕。還說現在覺得不舒服是正常的,吃兩貼安胎藥就好了。
她當時聽到了,覺得很震驚。孫映萱明明還是未嫁女,怎麽會有孩子?這到底是誰幹的?
那個時候她實在是關心孫映萱,就拉着她到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面,問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是誰。什麽時候成親?
孫映萱雙手掩面,只哭着不說話。後來被她逼問不過,忽然雙膝一軟對她跪了下來。
她當時還吓了一跳,正要拉她起來,就見孫映萱滿面淚痕的擡眼看她,哭着說道:“姐姐,若你實在要逼問我這腹中的孩子是誰,妹妹也只能說了。只盼着您千萬不要生我的氣才好。”
她當時還很不解,為什麽她要生氣?她只會憐惜孫映萱。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個男人竟然這樣的沒有擔當,還不同她成親。恨不能就拉着孫映萱去找那個男人,讓他立時就娶了她才好。
但沒有想到,孫映萱接下來說的是:“我這腹中的孩子,就是,就是姐夫的。”
可笑自己當時還一直沒有反應過來,只茫然的看着孫映萱:“我記得你上頭是兩個哥哥,你是你父親的長女,你哪裏來的姐夫?他又是誰?”
孫映萱又哭了兩聲。然後雙手掩面,聲音也低了下去:“姐姐,我就只有您一個姐姐啊。姐夫,姐夫就是崔長史啊。”
如同一個巨雷猛然在耳旁炸響,只将她炸的目瞪口呆,心神皆震,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也不知道自己心裏該想點什麽,只茫然的看着孫映萱。
孫映萱還跪在她面前哭。一面哭,一面訴說她和崔季陵是如何的兩情相悅。也是情不自禁才做下了那樣的事來,沒想到就有了孩子。還說崔季陵是想要納她為妾的,但是擔心姐姐不同意,所以總是不敢在姐姐面前提這件事。
又哀求她,說只要能讓她待在崔季陵身邊,願意一輩子為奴為婢的伺候姐姐。還說絕對不會跟她争搶什麽。
不過自己那個時候腦子裏只想着崔季陵離開的前夜跟她賭咒發誓,說他同孫映萱之間絕無半點私情的話。
誓言猶在耳邊,但是現在孫映萱竟然懷了他的孩子。而且已經有三個多月了。
他當時竟然還同她說他和孫映萱之間絕無半點私情?!
她當時就氣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水也落了下來。
氣自己的癡傻。一個是自己的丈夫,一個是自己的閨中密友,竟然都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搞在了一起。
由不得的就氣憤憤的說道:“你休想。我是絕對不會讓他納了你為妾室的。但凡有我在一天,你想都不要想待在他身邊的事。”
猶記得當時孫映萱震驚的擡頭看她的眼神。但她沒有再理會她,轉過身就走了。
自此整日以淚洗面。崔老太太反而罵她,說她一天到晚的哭,要将這個家給哭的黴氣起來。崔華蘭也在一旁對她冷嘲熱諷。
其後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某一日忽然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人就不在家裏,而是在一輛馬車上。馬車晃晃悠悠的在走着,她掀開車簾子,看到外面有侍衛。
她想要說話,張了張口,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跳下車想要逃跑,就被那幾個侍衛給抓了回來,還用繩子将她困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就見到了孫映萱的父親孫興平。
孫興平告訴她,是崔季陵知道寧王想要送兩名女子進京給皇帝,但挑選不到相貌很好的美女,就特地來信,要将她作為貢女送上京。這樣寧王就會很高興,會重用他。還說崔季陵說過,等從京城回來就跟孫映萱成親。他不想讓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成為庶出。
有了崔季陵賭咒發誓說自己和孫映萱之間沒有半點私情,但現在孫映萱腹中卻懷了他孩子的事在先,她對孫映萱父親的這番話自然是深信不疑。
只覺痛徹心扉。也知道現在自己的處境,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後來孫興平見她不鬧騰了,就給她換了輛馬車。較先前她坐的那輛馬車要寬敞很多,也要華麗很大。裏面還坐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
那個時候她已經能開始慢慢的開口說話了。不過精神總不好,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只偶爾交談之下,知道那位姑娘名叫李燕如,也是被挑選上的貢女,要同她一起進京,被進宮給老皇帝。
看得出來李燕如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在她被孫興平強喂了落胎藥之後一直細心的照顧她,還用言語寬慰她。後來在浣衣局遇到了孫姑姑,百般開導她,叫她跟她一起讀佛經,禮佛,她滿腔的怨恨之氣這才慢慢的平和下來。
但是現在,看着孟姨娘現在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跪在姚氏面前說着這些話,她心裏忍不住的還是覺得不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