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夫妻相見
姜清婉忽然就想到上輩子還在甘州的時候,崔季陵在寧王府中當差,經常會晚歸。明明叫她不要等他,早點歇息,但她總是忍不住的會坐在臨窗的木炕上等他回來。
待隔窗聽到他的腳步聲,她便會推開身側的槅扇,趴在窗子上,對着他微笑招手。而每每此刻,崔季陵的面上也會立刻浮上微笑,腳步加快的往她走過來。
那些事明明都是銘記于心的。以前都只覺得甜蜜無比,但現在想起來,卻是苦澀難當。
姜清婉就移開目光,垂下眼眸。面上的神情也冷淡下來。心中在默默的告誡自己,以前的那個姜清婉早就死了,現在她是永昌伯府的嫡出姑娘,跟崔季陵是再沒有半點關系了。
也只是個陌生人罷了。
看到崔季陵過來,已經有丫鬟趕着進來通報了。
崔老太太一擡頭看到崔季陵,面上也有了歡喜的神色。而孫映萱忙斂去了面上的震驚,轉過頭目光溫柔的望過來。
姜老太太上次雖然得崔季陵出手相救,但到底隔的遠,也沒有看清他的相貌。這會兒轉頭望過來,就見他個子很高,相貌隽雅。如姜天佑所說,确實像是個讀書人,不像個武将。
姜清萱以前也是聽過崔季陵赫赫大名的,這會兒自然也要看一看。
一屋子的人都望了過來,只有姜清婉,垂首望着自己手上的绫絹扇。
扇面上繡的是折枝梨花。還有一只蝴蝶,雙翅收着,正停在一朵盛開的梨花上面。
崔季陵一進院子就看到明間裏坐了很多人,而且都是女眷,眉頭就有些皺了起來。
就想要轉身就走。不過見丫鬟已經通報了進去,還是擡腳走了進來。
不過目不斜視,目光看都沒有看在座的人一眼,只看着崔老太太。輕輕的點了點頭,叫了一聲:“母親。”
聲音低沉。姜清婉握着扇柄的手又是一緊。
崔老太太面上是很歡喜的樣子。目光望着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然後才說道:“去了山西兩三個月,看着瘦了不少。面色也不好。昨兒我聽你身邊的侍衛說,你回來的途中以前的舊傷又複發了,現在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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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婉雖然一直沒有擡頭看崔季陵,但就坐在屋子裏,他們母子兩個人的對話她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聽崔老太太的意思,仿似自崔季陵北征之後回京,她這也是才剛見到他。但是崔季陵不是已經回來有兩三天了?難道他回來之後沒有立刻來拜見崔老太太?
這可不像崔季陵的行事作風。她記得崔季陵是個很孝順的人,以前但凡出遠門,回來是必定先要去跟崔老太太問一聲安的。
她沒有擡頭,所以就沒有看到崔季陵聽到這句話之後目光中的寒意一閃而過。不過也沒有說什麽,只冷淡簡潔的回道:“還好。”
這回答其實算是很敷衍了。崔老太太聽了,面上的神情就有些落寞。
頓了頓,她就看着姜老太太等人給崔季陵引見:“這三位是永昌伯府的老夫人和兩位姑娘。姜老太太說來京途中遇到強盜,是你出手救了她們。她心中感激,早先就拿了許多貴重的禮品過來看望我。一見面,才知道我們兩家竟然是世交。以前我跟你說起過的,同你祖父是生死之交的那位姜經歷,就是姜老夫人丈夫的父親。”
崔季陵眉頭微皺。
他回京已經有三天了,這幾日他留在府中的侍衛已經告知他這些日子府裏發生的大小事,所以他是知道姜老太太過來拜見過崔老太太的事。但是沒想到崔老太太竟然會是那位姜經歷的兒媳婦。兩家竟然是世交。
當時出手救姜老太太等人,也是周輝在旁邊一力撺掇的,不然他很可能壓根就不會出手去管。
不過到底還是對姜老太太行了個禮,說道:“小侄見過世伯母。”
兩家既然是世交,那姜老太太論起來就是她的長輩。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
不過姜老太太可不大敢受他的禮。
雖然看着很文雅不錯,但給人的壓迫感還是很重的。而且還是掌管着天下兵馬的大都督,自己的兒子算起來也是他的下屬。
就側身避過了。原還想要對他行禮,但想着自己畢竟是長輩,若給他行禮,只怕旁人就會覺得她谄媚攀附太過,便只點了點頭,沒有行禮。轉而回頭叫姜清萱和姜清婉:“清萱,清婉,過來見過你們世叔。”
姜清婉只得起身從椅中站了起來。右手緊攥着手裏的扇柄。力道之大,差些兒都要将那根監視的烏木扇柄給硬生生的折斷了。
但也只得對崔季陵屈膝行禮,低低的說着:“見過世叔。”
心裏就覺得有些好笑。
上輩子她慣常叫他崔季陵。在夫妻纏綿的時候,被他逼迫不過,也柔聲軟語的叫過夫君,好哥哥。且多是讨饒。沒想到現在竟然要叫他世叔。
又有些促狹的想着,若崔季陵知道她到底是誰,聽着她叫他的這聲世叔,他心中會是個什麽感想呢?
崔季陵心中這會兒其實是很震驚的。因着震驚,一向冷漠的臉上仿似都出現了裂縫一般,目光緊緊的盯着姜清婉。
“清婉?姜清婉?”他低低的說着。每一個字都仿似是從齒縫間慢慢的蹦出來的,都能聽得出來他是如何的咬牙切齒。
就好像心中是深恨這個名叫姜清婉的人一般,僅僅只是說一說這個人的名字,便是滔天的怒火。
姜清婉沒有擡頭看他。心中既覺憤怒,又覺好笑。
崔季陵這是在做什麽?他對她做了那些事出來,難道心中有怨恨的人不該是她?如何他反倒對她還有這樣深的恨意?這可真是不要臉之極了。
不想看他。只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穿的水藍色褙子。
崔季陵這時卻注意到了她右臉頰靠近耳邊旁的那半顆芝麻粒大小的黑痣,心中大震。過後又激動起來。
一模一樣的黑痣,連位置都不差分毫。而且她也叫姜清婉......
不由的就說道:“你擡起頭來。”
因着激動,聲音都在發顫。也較剛剛越發的低沉了。
姜老太太和姜清萱都覺得很奇怪,不明白剛剛還一臉冷淡的崔季陵為何現在忽然會這個樣子。
就仿似他早就認得姜清婉一般。而且心裏是怨恨這個人的。
但若只是怨恨,他現在看着又怎麽會這樣的緊張?垂在身側的雙手都緊緊的攥成了拳頭。目光也一直緊緊的看着姜清婉。若細看,其實能看到這裏面的期待。
崔老太太和孫映萱卻是知道這其中的緣由的,也明白姜清婉對崔季陵到底意味着什麽。但是沒有想到僅僅只是聽到這個相同的名字,他就會這個樣子。
這簡直就是要魔怔了。
崔老太太忙叫他:“陵兒。”聲音有些嚴厲。
孫映萱也在他身後焦急的叫他:“侯爺。”
但是崔季陵仿似壓根就沒有聽到她們兩個人的聲音,反而語氣加重的對着姜清婉又說了一次:“擡頭。”
聲音都已經嚴厲焦躁了起來。仿似她若再不擡頭,他便會出手鉗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一樣。
一屋子的人目光全都落在姜清婉身上。這會兒她真是不擡頭都不行了。
姜清婉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擡起頭來。
精致的眉眼,平和沉靜的氣質。雖然相貌生的很出衆,但到底不是那個人。
崔季陵心中是說不出來的失望。仿似剛剛還提在半空中的一顆心,忽然就咻的一下直墜崖底。
不是那個人!不是她!
心中忽然又憤怒起來。想着那個人現在肯定正和卞玉成在一起生活的很好,又哪裏還會記得他?但他這些年竟然一直妄想她會主動來找他。
便不由的發出呵的一聲冷笑。然後再沒有說一個字,轉過身大步的就往屋外走。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院門那裏。
發生了這樣的事,崔老太太也覺得很尴尬。面對着姜老太太不解的目光,想了想,也只得說道:“他以前的妻子,跟你的這個孫女兒同名。”
原來是這樣。姜老太太面上是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那個時候崔老太太見到婉姐兒的時候是那樣的神情。剛剛這位孫姑娘也是很震驚的樣子。就便崔季陵也是。
不過随後又想着,那個時候崔老太太不是說崔夫人不見了?她到底是死了,還是不見了?怎麽看着崔老太太對那位崔夫人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而剛剛崔季陵又那樣的失态......
不過也知道這是他們崔家的家事。而且看他們母子兩個的态度,只怕這位崔夫人身上肯定還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故事。
姜老太太便很有眼色的沒有再提起這件事,轉而同崔老太太說起了其他的閑話。
姜清婉這時眼角餘光看着前面大開的兩扇院門,也說不清自己心裏現在是個什麽感想。
很複雜。不過總歸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
轉過頭來的時候,卻看到姜清萱目光也在看着院門那裏,面上是悵然若失的神情。
姜清婉心中由不得的冷笑了一聲。
他們兩個人之間果然是有私情的。雖然不曉得到底是因為什麽緣故還沒有成親,但孫映萱現在這個樣子......
可真是叫人惡心。
崔老太太這時也看到了孫映萱心不在焉的樣子。有心想要成全她和崔季陵,就說道:“我剛剛看陵兒的面色很不好,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你過去看看他罷。”
孫映萱巴不得這一聲,就應了一聲是,轉過身往外就走。竟然都沒有同姜老太太等人作辭。
崔老太太心中有些埋怨她失了禮節,但也只得替她圓回來:“她跟陵兒關系密切,數月未見,自然是着急去見一見他的。”
姜老太太心中了然。就笑道:“應該的。這位孫姑娘看着也是位妙人,難怪您這樣的歡喜她。”
不過心中還是有些不解。
既然這位孫映萱孫姑娘同崔季陵關系如此密切,現在崔季陵已經到了而立之年,這位孫姑娘也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了,為何他們兩個沒有在一起?孫姑娘還梳着未嫁女的發髻。
忽然想到他們幾個聽到姜清婉這個名字時,每個人的表現都不一樣,心中就在思忖着。看來這裏面肯定有一處了不得的大戲。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戲了。不過肯定是很錯綜複雜,跌宕起伏的。想一想,倒是很想要知道的呢。
而姜清婉這時望着孫映萱漸漸遠去的身影,心中只不住的冷笑。握着扇柄的手卻不自覺的越發緊了起來,指甲蓋上都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