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一巴掌
崔季陵一走出衍慶堂的院門,等候在外面的侍衛陳平就連忙迎了過來。
崔季陵面上的神情很不好。而且仿似沒有看到陳平一樣,一直快步的往前走。陳平也不敢說話,連忙擡腳跟了過去。
走出好長一段路,崔季陵的步子才漸漸的慢下來。又想到了什麽事,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陳平。
陳平連忙停下腳步。
就聽到崔季陵的聲音冷漠的響起:“你現在去查一下,是誰将我歸途中舊傷複發的事告訴老太太知道。這等嘴不嚴的人,我留着何用?立刻暗中處置了。”
陳平心中一凜。不過他也知道,侯爺的所有事都不會告訴老太太知道。這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嫌自己命長,自掘墳墓?
忙應了一聲是,轉身忙忙的去了。
崔季陵背着手站在原地,看面前小湖泊裏的荷葉荷花,心裏猶且還是鈍痛的。
不過是聽到了一個一樣的名字,剛剛他就激動緊張成那個樣子。若是有朝一日那個人站在他面前,他想他肯定會瘋狂的。
他不曉得到時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可是這些年,總是找不到那個人的蹤跡。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和卞玉成在哪裏。
心中滿滿的都是細密的痛。他閉上雙眼,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個人。
耳中忽然聽到腳步聲。雙眼瞬間睜開,回頭看過去。
就看到孫映萱正往他這邊走過來。
一雙長眉立刻就皺了起來。
他不想見這個人,轉過身擡腳就走。
孫映萱見狀,加快腳步要追過來。一面口中還在喊着:“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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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陵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
孫映萱只覺心中氣苦。
以前那個人還在的時候,因為是她閨中密友的關系,崔季陵對她還算是客套的,偶爾也會跟她說幾句話。但自從他從京城回來,得知那個人不見了,便從來對她沒有過好顏色。
她心中明白,他定然是覺得,正是因為崔老太太在那個人面前提過要他納她為妾的事,那個人才會離開,所以心中就恨上了她。連話都懶怠跟她說。
忍不住的就大聲的說道:“你心中明知道,那個人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她跟她的成哥哥現在不曉得過的有多好。為了這樣的一個女人,你何必還要這樣的折磨自己,一直茕茕一人?你以為這樣她就會回來找你,重新回到你身邊?你醒一醒吧。我知道她以前同卞玉成有多親近,他們兩個人就是青梅竹馬......”
“閉嘴。”
話未說完,就見崔季陵猛然的停下腳步,轉身大踏步的向她走過來。
人未近前,右手已高高擡起。猛的一記耳光重重的扇下來,當真如迅雷一般的快速。力道也重若千鈞,只将孫映萱扇的身子往旁邊跌倒,白皙的臉頰上立刻浮起五根鮮紅的手指印來。
“她的事你沒有資格評判一個字。”崔季陵看着她的目光森冷陰寒,說出來的話銳利如刀,“還有,你最好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念在她以前待你若親妹的情分上,我靖寧侯府容不得你來去自由。”
孫映萱坐在地上,看着他眉眼間的銳利森寒和殺意,眼眶忍不住的紅了起來。
這麽多年了,沒想到那個人的事她竟然是提都不能提。那她處心積慮做出來的那件事,到底算什麽?
崔季陵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看她,轉過身一徑往前面走。
孫映萱眼中含淚,緊緊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看着他漸漸走遠的身影,心中對姜清婉的仇恨越發的深了一層。
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到底是在裏。當年确實是被送進宮了不錯,但此後就沒有她的半點消息。
她那樣嬌氣的性子,只怕是過不了宮裏的日子的。也許是死了,但也許是宮破的時候逃了出來。但無論如何,只要她這輩子和卞玉成兩個人都不會出現在崔季陵的面前,那當年的那些事就沒有人會知道。
至于卞玉成,聽說當年雲州城被一群揭竿起義的亂民占領之後全家人就不見了蹤影,誰知道他現在到底是生是死?不過崔季陵找了他九年都沒能找到,肯定是在亂世裏死了。
只要姜清婉和卞玉成都死了,那當年的那件事就永遠不會被捅出來。崔季陵也永遠不會知道當年的真相。她也始終會有機會讓崔季陵接納她。
孫映萱心中冷漠的想着這些事,轉過身慢慢的往衍慶堂的方向走。半路上正好兜頭碰到姜老太太等人。
姜老太太坐了一會兒,見崔老太太面上心不在焉的樣子,就很有眼色的同她作辭。崔老太太也沒有多留她,叫碧玉送她們祖孫三個出來。
孫映萱打疊起精神,走過去對姜老太太行禮。怕姜老太太等人看到她左邊臉頰上的手指印,還特地的用錦帕擋在臉頰上。
因為崔老太太說的那句話,姜老太太心裏以為孫映萱确實跟崔季陵關系密切,對她的态度比上次要和善多了。還停下來溫和的跟她說了兩句話。
姜清婉在一旁看着孫映萱。
能看得出來她現在是在強顏歡笑。怎麽,她和崔季陵數月未見,再見之時不該甜甜蜜蜜的,互訴別後離情,怎麽現在孫映萱看着很傷心的樣子?而且這麽快就回來了。
但對他們兩個人的事總是不想知道的。就轉過頭去看旁邊栽種的一叢青竹。
好在姜老太太同孫映萱也只寒暄了幾句,然後便繼續往前走。若不然,姜清婉實在懶得聽孫映萱輕聲細語說話的聲音。
她們離開的時候,孫映萱目光看着姜清婉纖秀的身影。想着這個人跟那個人竟然是一樣的姓名,便覺得這個人也十分的可惡起來。
崔季陵回到自己的書房洗梧齋,就坐在椅中,看着窗外的梧桐樹出神。
已經是盛夏了,梧桐樹的葉子每一片都有巴掌大。有風吹過來的時候,樹葉翻飛,撲簌簌的響着。
他想起以前,姜清婉就喜歡将頭枕在他腿上,閉眼聽着外面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下雪的夜裏,她還會推開窗,看外面雪花紛紛灑灑的落下來,側耳細聽寒風吹過頭頂屋外,牆下青竹的聲音。
明明是很怕冷的一個人,這個時候倒是不怕冷了。總要他走過去關上窗,不由分說的将她抱到床上去,用被子牢牢的裹起來。
他也經常說她,這樣容易着涼。但她每次聽了,都只嘻嘻一笑,過後照樣還會這樣。
這樣活潑頑皮的一個人。可是這九年她在哪裏?是不是也會枕在卞玉成的腿上,聽外面風過樹梢的聲音?寒冷的夜裏也會和卞玉成一起聽窗外雪花飄落的聲音?
擱在幾案上的手不由的就緊緊的攥了起來。雙眼也閉了起來,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在竭力的壓制心裏的憤怒和,嫉妒。
等到再睜開眼的時候,雙眼還是烏沉沉的。帶着森冷的氣息。
陳平過來的時候,崔季陵已經恢複常态,正在看一本前人寫的兵書。
陳平進得屋來,就對他單膝下跪行禮,說了查探出來那個對崔老太太閑話的侍衛,以及已經暗中處置了的話。随後又說道:“宮裏的張公公來了,就在院外等候。說是皇後娘娘想見您,請您現在過去一趟。要不要小人請張公公進來?”
“請他進來做什麽?”崔季陵放下手裏的兵書,起身從椅中站起來,“随我進宮一趟。”
陳平應了一聲是,起身站起,跟在崔季陵的身後往外走。
張公公手裏拿着浮塵,正站在院門外等候。看到崔季陵出來,趕忙過來對他行禮,滿臉堆笑的問好:“大都督安好。”
崔季陵看他一眼,沒有說話。當先就往外走。
張公公目光看着陳平。陳平對他做了個叫他跟上的手勢,張公公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大都督和皇後娘娘之間的兄妹關系仿似不是很好。以往皇後娘娘請大都督進宮,十次裏面大都督未必都能去個一次。這次大都督北征鞑靼大捷歸來,皇上很高興,遣太子出城二十裏迎接不說,宮中也大擺筵席。皇後娘娘也很高興,這幾天好幾次叫他來請大都督進宮,但大都督總不去。難得今兒終于過去,他回去也不用受皇後娘娘的責罰了。
出了靖寧侯府的門,外面已經有馬車在等候着了。崔季陵坐上馬車,陳平帶着十幾個侍衛在旁邊騎馬随行。
不過等進了宮門,崔季陵只帶了陳平一個人。張公公小心謹慎的跟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
大都督好似不喜歡跟人親近,所以還是要稍微離的遠一點比較好。
快要走到永壽宮宮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的夾道裏有兩個侍衛押着一個宮女往這邊走。那宮女哭哭啼啼的,前面跟着個內監。聽到那宮女哭,就回頭罵她:“你進宮也有幾年了,難道不知道宮人可流血但不能流淚的規矩?勸你還是認命吧。好好兒的在禦花園裏燒什麽紙錢。這是犯了大忌諱的事。”
內監的聲音又尖又利,聽起來刺耳的很。
崔季陵眉頭微皺,就回頭看着張公公,吩咐他:“你去問問發生了什麽事。”
張公公忙應了一聲是,小跑過去訓斥他們驚擾到了大都督。又詢問這位宮女犯了什麽錯。
那個內監擡頭一見是崔季陵,只吓的雙膝一軟,立時就跪了下去。身後的兩個侍衛和宮女也都跪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工夫,張公公又一路小跑回來,恭恭敬敬的對崔季陵禀報:“回大都督的話,小的打聽清楚了。那個宮女說她有一晚經過禦湖的時候,看到禦湖旁邊有一道白影咻的一下就飛了過去。還伴随着陰風陣陣。她當時吓的不輕,回去之後連着好幾晚都做噩夢,白天也感覺渾身發寒,好像有人在纏着她一樣。她心中害怕,就偷偷的托人買了紙錢香燭進來,昨兒晚上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禦湖旁邊燒,想求個平安。沒想到被巡夜的人發現了。您是知道的,宮裏最忌諱這樣的事,所以昨兒晚上就暫且将這宮女關在屋子裏,現在要拉出去處置。”
崔季陵就想起很久遠的一件事。
還是六年前,他領兵攻下皇宮之後的第五天,吩咐兵士将皇宮裏面都打掃幹淨,好迎接寧王登基,寧王妃等人入住後宮。經過禦花園的時候,看到禦湖旁邊圍了好幾個人。他就叫身邊的侍衛過去詢問發生了什麽事。侍衛回來,說是有個兵士在禦湖裏撈到了一具屍首。看樣子應該是個宮人。應該就是宮破的那日死的,全身都已經被泡的浮腫了,相貌都看不清。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所以正在那裏商議。
當時他聽了,就淡淡的說道:“這有什麽好商議的?叫兩個人擡了,扔到亂葬崗裏去就是了。”
侍衛應了一聲是,轉過身去吩咐那幾位兵士。而他則繼續往前走。只是走出幾步路,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忍不住的回過頭往禦湖那裏看了一眼。
就見那幾個兵士正在聽他的侍衛說話。
他也沒有多想,回過頭,繼續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