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質問崔母

崔老太太身子不好,就很容易疲憊,一般入了夜早早兒的就會睡下。

也不喜屋子裏太亮,所以這會兒衍慶堂的卧房裏面漆黑一片。外面的次間裏點了一盞燈燭,方便若老太太半夜有使喚的時候,值夜的丫鬟能夠立刻起來伺候。

今晚值夜的丫鬟輪到了寶珠。

見崔老太太已經睡下了,呼吸平緩,她也想睡下。但忽然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皺了皺眉。然後就披衣起床,走到外面低聲的呵斥:“是誰?不知道老太太已經睡着了?走路竟然這樣大的動靜。小心明兒就告訴媽媽們,打你一頓板子你就乖了。”

她是衍慶堂的大丫鬟,有權利處置衍慶堂裏面的任何丫鬟婆子。

不過這一番話說完,腳步聲依然沒有停。反倒越來越近了。

她就惱怒的望過去。

院子裏只點了兩盞戳燈,照的不是很明亮。不過還是能隐約的看得出來來人身形很高。

是個男子的體型。等走的再近些,寶珠看清這個人的相貌,才知道是崔季陵。

她吓了一大跳。

侯爺這些年連白天都很少來衍慶堂,更不要說晚上了。但是現在他竟然過來了......

忙對他屈膝行禮,叫道:“侯爺。”

因為震驚,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崔季陵沒有看她,徑直往門裏走。

寶珠跟在他後面,見狀就問道:“侯爺是來見老太太的?可是老太太已經睡下了。侯爺您不妨明早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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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就見崔季陵已經伸手推開了西梢間的門。同時沉聲的吩咐她:“點燈。叫醒老太太。”

微弱珠光下,能看到崔季陵現在面上如罩寒霜,一雙眸子烏沉沉的。

寶珠心中害怕,不敢不聽他的話,就捧了西次間的那盞燈燭進去,将桌上放着的燈燭點亮,然後走到床邊去輕聲的叫道:“老太太,老太太,侯爺來了。”

她聲音很輕,崔老太太又睡的很沉,一時就沒有叫醒。

崔季陵不耐煩起來,開口催促:“大聲點。”

只吓的寶珠打了個哆嗦。沒有法子,只能提高聲音:“老太太,您醒一醒。侯爺來了。”

這樣叫了兩遍,崔老太太才終于醒了過來。

寶珠暗暗的松了一口氣。扶着崔老太太靠坐在床頭,往她的腰後面墊了一個軟枕。擔心她冷,還拿了一件褙子要給她披上。

崔老太太伸手阻止了她的動作。只一臉驚訝的看着崔季陵:“陵兒?”

以前他對她很孝順,若她睡着了,他肯定不會過來打擾她。後來對她冷淡了,很少來見她。即便過來,說兩句話就會走,從不會多待。這樣夤夜過來找她,還真的是第一次。

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就問道:“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還叫崔季陵坐。

但崔季陵連要進屋的意思都沒有,只站在門口問她:“當年那封留信和那封休夫書,你是在哪裏找到的?到底是真是假?是否真的是她親手所寫?還有,婉婉離開的那晚,你就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再有,她前幾日可表現出了什麽異常來?”

這件事畢竟已經過去九年了,崔老太太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事。等反應過來,就很生氣。

原本以為深夜來找她是為了什麽大事,沒想到還是為了那個女人的事。

那個女人害的她還不夠?都已經過去九年了,怎麽還是這樣的陰魂不散?

崔老太太的一張臉就沉了下來,語氣也不大好起來:“你大半夜的過來問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且當年的事,不是明擺着的?她原本就是個嬌滴滴的富家小姐,初時不過是因為覺得新鮮跟了你。日子長了,就過不慣苦日子。更何況她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一直在等着她。就趁着你去京城的時候,留書趁夜出走了。走的時候還将你那幾年給她買的貴重首飾都帶走了。就是那五百兩銀票,她那個青梅竹馬的戀人當年給她的,她不也是一并拿走了?竟然還要問我那兩封信是真是假。她的筆跡難道你不認得?”

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崔季陵看過,是婉婉的筆跡沒有錯。屋裏的貴重首飾和五百兩銀票也确實不見了。他臨去京城的頭一晚姜清婉也确實在跟他置氣,說了當年是昏了頭才嫁他,她要回雲州之類的話......

當時他也确實是信了。很悲傷難過,也很憤怒不甘,頹廢了好多日子。後來忍耐不過,千裏奔赴雲州,要去當面問一問她,求她回來。但是沒有想到......

可是今天遇到卞玉成,他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婉婉當年根本就沒有去找過他,也沒有回姜家。

那她去了哪裏?難道真如卞玉成所說,半路就遭遇了不測?

心中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慌猛然襲來,握着門框的手開始收緊。忽然聽到啪的一聲響,門框竟然是被他硬生生的掰下了一塊來。

木刺尖銳,紮傷了他的手掌心和虎口,立刻就有猩紅的鮮血冒了出來。

但他恍然不覺疼痛一般,一張臉煞白,全身發冷。

崔老太太看到他手上流下來的血很震驚,罵他:“你在發什麽混?”

就叫寶珠快去打水給侯爺清洗,再拿了止血的藥粉過來給侯爺上藥。

寶珠答應了一聲,轉過身急急忙忙的就去了。

崔老太太看着自己兒子一臉煞白,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那個女人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都已經過去九年了,還讓他忘卻不了。

這些年崔季陵的變化崔老太太都看在眼裏。原本是個話不多,笑容也不多,很沉默的人,和那個女人成婚之後笑容才漸漸的多了起來,人看着也漸漸的開朗起來。可自從那個女人走了,他就再沒有笑過了。性子看着也陰郁乖戾了起來。

心裏不由的就有點懊悔起來。

當年總覺得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明明以前對她的話都很聽從,從來沒有違逆過她一件事的兒子,為了那個女人,竟然能做得出來跪在人家門前三天求親的事來。後來也不顧她的反對,執意要娶夜奔過來的那個女人。還為了能給那個女人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簡直就是傾盡所有。抄經書,到縣城裏擺攤賣畫作賣字這樣有辱斯文的事都做得出來。婚後那三年,為了那個女人,更是沒少頂撞過她。直至後來那個女人走了,他們母子兩個之間......

崔老太太長嘆了一聲。

若是當年不那樣的故意為難那個女人,想必她也不會走,崔季陵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聲音就較剛剛和緩了下來。不過帶着滿滿的疲憊:“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也不是我發現的,是蘭兒拿過來給我看的。不過總是她寫的沒有錯。至于她離開之前異常的事,好好兒的,哪裏有那麽多異常的事?不就是自你上京之後,她一直郁郁寡歡的?就是後來,映萱見她整日不高興,邀她出去游玩散心,她都不出去。那可是她的好姊妹。我看不過,說了她兩句,她才去。回來之後還雙眼紅紅的。肯定是因為我提過要你将映萱納妾的話,她跟映萱吵架了。有什麽好吵的?你們兩個都不同意的事,難道我還真能将映萱硬塞給你不成?再過了兩日,一日清早,蘭兒就拿了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過來給我看。還說屋裏貴重的首飾和那些銀票都不見了。我看了信,才知道她走了的事。”

崔季陵心中一涼。

這些事他當年都不知道。

就看着崔老太太。縱容是燭光微弱,依然能看得清他眼中的憤怒和陰沉。

“當年為什麽不将這些事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麽用?”崔老太太氣道,“當年你回來知道她走了,看到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你雙眼赤紅,整個人就跟癫狂了一般。若非我死命拉着,伺候她的那個丫鬟都要被你殺了。說沒有看好她,竟然讓她走了。再告訴你這些事,你又能如何?說不準那會兒她都已經到了雲州,跟她的成哥哥在一起了。你就算追過去,是要看着他們兩個過的幸福美滿?還是要去他們兩個的婚禮上喝一杯喜酒?”

這番話說的就很誅心了。崔季陵只覺得有刀子在心裏一刀刀的割着他一樣,痛的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若她真的平平安安的到了卞玉成的身邊也就罷了,但是現在......”

崔季陵喃喃的說着,臉色蒼白的跟他身邊的牆壁一樣,緊閉起來的雙眼中也有了淚水。

他不敢想姜清婉出現了意外的事。這九年間他每次想起她的時候雖然會怨恨她,但也總想着他會有找到她的一天。到時要将這些賬都好好的跟她算一算。

但是若她死了......

已經不僅僅的鑽心的痛了。而是巨大的恐慌。讓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都絕望起來。

崔老太太這時也變了臉色,問他:“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崔季陵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問話一樣,轉過身快步的往外就走。

“你要去哪裏?做什麽?”崔老太太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忙坐直了身子,聲音也嚴厲起來,“那個女人都已經不見了九年。九年了,若是她真的出現了什麽意外,這會兒骨頭都該爛沒了。你怎麽還不願意放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淨要折騰......”

話未說完,就見崔季陵停下腳步,猛然的回過頭來看她。

“她不會死。”他雙目赤紅若火,面上神情陰寒,只看的崔老太太心生懼意,“她絕對不會死。”

她一定還活着。他會找到她,無論她在哪裏,天涯海角,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說完,他轉身往外就走。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寶珠這個時候已經打了水,拿了止血的藥粉過來,不過崔季陵已經走了。

她就看着崔老太太,見她也形如泥塑木雕一樣,正在發怔。一時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端着水盆站在門口。

好一會兒,才聽到崔老太太長嘆一聲:“我這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啊?”

語氣中滿是無奈和疲憊。

寶珠看了不忍,想了想,就輕聲的勸道:“老太太,您和侯爺畢竟是母子,就算有一點小隔閡,遲早也會消除。您放心,侯爺心裏肯定還是孝順您的。”

崔老太太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只頹然的躺在床上,閉上了雙眼。

她心裏是很清楚的明白的,她和崔季陵之間的隔閡,只怕直到她死,都是沒有法子消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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