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當面诘問

崔季陵雖然生的身形清瘦,但他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一路快步向前,很有一種氣貫長虹的氣勢。何景明一路小跑着才勉強能跟得上他。

何景明一開始還不知道崔季陵要去哪裏,幾次張口想要問。但看着崔季陵冷峻的臉還是默默的将話咽了回去。這會兒看到崔季陵在水閣門口停下腳步,他心中很震驚。

義父這是過來見姜姑娘?

他跟在崔季陵身邊多年,什麽時候見過他這樣急迫的要去見一個人?都是人家趕着過來見他。

水閣外面有兩個丫鬟,正站在旁邊的柳樹樹蔭底下,等着屋裏面姜清婉的使喚。看到崔季陵過來,她們兩個人吓了一跳。然後趕忙過來對他屈膝行禮,叫他侯爺。

崔季陵看着面前緊閉的槅扇門,眉頭還是皺着的。

“開門。”他也沒有看那兩個丫鬟,沉聲的吩咐了下去。

丫鬟不敢違抗他的話。就有個腰裏系藍色汗巾子的丫鬟走過去擡手敲門,輕聲的說道:“姜姑娘,我們侯爺在外面,想見您。”

是紅藥過來開的門。

“侯爺。”她對崔季陵屈膝行禮,面上神情有點緊張,“我家姑娘正在小憩,您是不是......”

這間水閣不大,槅扇門一開,裏面就能一覽無餘。

崔季陵看到姜清婉坐在石凳上,側對着他。左手支頤,雙目阖着,是睡着了的模樣。綠羅正在一旁叫她。

對着他的側臉正是臉頰上有黑痣的那邊。她睡着的時候長長的睫毛斂着,樣子很平和恬淡。

竟然有點像那個人。

崔季陵以前曾經看過一本記載着海外怪事的書。上面說在遙遠的山海對面有一個奇怪的國家,有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一天十二個時辰竟然有八、九個時辰都在睡覺。不過性情很溫順。

姜清婉也是個嗜睡的人。若沒有睡好,整個人的心情就會很不好。會發脾氣,煩躁,看什麽都覺得不好。所以是肯定要讓她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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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他就笑她是書裏說的那種奇怪小動物,不過脾氣卻沒有那種小動物溫順。被她拿着軟枕追打,還說那種小動物之所以脾氣溫順就是因為每天睡覺睡的很好,若它沒有睡好,脾氣還能溫順得了?

她說這番歪理的時候,頭微微的側着,目光亮晶晶的。面上也帶着笑,模樣很生動嬌俏。

唇角不由的就彎了起來,心中也柔軟了下來。

他轉過身,背對着水閣,吩咐紅藥:“叫醒你家姑娘。”

紅藥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若她沒有看錯,這位侯爺剛剛臉上的神情還是很冷峻的,但是現在忽然就柔和了下來......

沒時間去琢磨這件事,忙回身要去叫醒姜清婉。

不過姜清婉已經醒過來了。

醒過來的一剎那還有點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忽然一偏頭,就看到門口站着的那個人。

雖然只是個背影,但也是如刀斧镌刻在心中一般,如何能忘?

心中又酸澀又憤怒,一剎那竟然忘記了自己原身已死,現在是永昌伯府嫡女的事。猛然的起身站起來,一手指着崔季陵的背影就叱道:“你竟然還有臉過來見我?”

聲音雖然不大,但崔季陵聽的清清楚楚。

能聽到她這話裏的憤怒怨恨,還有委屈不甘。

不知道為何,心中莫名的就一陣悸動。仿似被人用手緊緊的攥住了心尖上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他轉過身,就看到姜清婉雖然左手撐着石桌邊緣,但身子依然站不穩般的在輕微的擺動着。眼角泛紅,一雙杏目淚光點點,卻沒有落下淚來。

不過面上的神情還是倔強的。正上齒死死的咬着下唇,目光委屈又憤恨的望着他。

那個人以前生氣的時候也會是這個樣子。所以任憑是天大的事,只要她在他面前做了這個樣子出來,他都生不起氣來。

他已經,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那個人在他面前這樣的生氣了。這會兒猛然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這個熟悉的樣子,他竟然忍不住的眼眶發酸。

竟然有想落淚的沖動。

忙低下頭掩飾。

綠羅和紅藥這時都吓了一大跳,一邊一個就去拉姜清婉的胳膊,齊齊的叫了一聲:“姑娘。”

聲音中滿是焦急和擔憂。

那位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主,姑娘怎麽敢在他面前這樣說話?

就是何景明也忍不住的為姜清婉擔心起來,目光緊緊的盯着崔季陵,就怕他會忽然翻臉。

不過崔季陵這會兒正低着頭,他看不清他臉上這會兒是什麽神情。不過仿似雙肩好像在輕顫?

姜清婉這時也回過神來。

雖然剛剛的那句話是她的心裏話沒有錯,但是她确實也想這輩子好好的過下去。

那就肯定不能讓崔季陵知道她到底是誰。

只得不情不願的對崔季陵屈膝行了個禮,垂頭斂目的輕聲說道:“剛剛我做了個夢,猛然被侍女叫醒,錯将世叔認成夢裏的人。是侄女冒犯了,還請世叔見諒。”

總是要解釋一番的。不過諒崔季陵看在兩家世交的份上,應該也不會過多的為難她。

但崔季陵壓根一點都沒有為難她。

擡頭看她,面上的神情也不冷峻,竟然有幾分柔和。

“無妨。”他對她點了點頭。甚至還好心的說道,“夏日原就容易困乏,你若覺得困了,就讓丫鬟帶你去屋子裏面歇息。剛剛那樣歇息,确實容易夢魇。”

綠羅和紅藥聽了這話,一直提着的一顆心終于安穩的落回了肚子裏。

侯爺沒有生氣就最好了。剛剛姑娘沖口而出的那句話,其實真的很不敬。原本以為照外界的傳說,侯爺冷漠不好親近,是肯定會生氣的。難得竟然還會這樣溫和的跟姑娘說話。

何景明難掩心中驚訝。不過想想兩個人是世侄女的關系,而且相較崔季陵而言,姜清婉只是個小姑娘,所以即便姜清婉不甚說話冒犯了他,他也沒有生氣。

而且姜清婉自己随後也解釋了,是夢魇了,錯将崔季陵當成了她夢裏的人。

就是不知道姜清婉剛剛夢到了什麽,竟然會很激動的說出那樣的話來。

姜清婉這時也很驚訝,忍不住擡頭看了崔季陵一眼。

就見他面上的神情雖然淡淡的,但若細看,能看得出來他目光中的落寞和哀傷。

當年他不是一心渴望權勢富貴?現在潑天的權勢富貴在手,連當今皇上和太後都要對他忌憚兩分,他竟然還會覺得落寞哀傷?

姜清婉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看着依然溫順和婉。

“世叔說的是。”她垂首輕言,脖頸後露出來的一截肌膚白皙若玉,“那侄女就先告退。請世叔和何公子在這裏自在說話。”

她不想和崔季陵在一起多待,也不想跟他說話。特別明明心中怨恨他,迫于身份,面上還要畢恭畢敬的對他行禮,叫他世叔。

想想就覺得很不舒服。

就想現在離開。反正剛剛是崔季陵自己說的,若她覺得乏了,就讓丫鬟帶她去屋子裏面歇息。

只是才剛擡腳走了兩步路,忽然聽到崔季陵不緊不慢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且慢。”

姜清婉很想不管他的話繼續往前走,但又不得不停下來。還得回過身恭敬的問他:“請問世叔還有什麽吩咐?”

她低着頭,就沒有看到崔季陵看着她的目光堪稱灼灼。

“你,你以前有沒有見過一個跟你同名同姓的姑娘?”崔季陵很緊張,問出來的話都有些不穩,“而且她跟你一樣,右臉頰上也有一顆黑色的小痣。相貌生的很嬌美。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都是彎彎的。這樣的一個人,你,你有沒有見過?”

崔季陵描述的這個人不就是上輩子的她?他在找她?找她做什麽?

姜清婉心中一凜,也很震驚。一時沒有控制好自己,擡起頭去看崔季陵。

崔季陵何其眼尖。而且目光原本就一直在盯着姜清婉看,立刻就注意到她眼中的震驚。

心中一緊。忙追問:“你見過她?跟你同樣姓名,臉頰上同樣有一顆黑痣的姑娘,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她現在在哪裏?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話?”

一連串的詢問。其實也有可以說是逼問了。因為崔季陵越說到後來語速越快,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緊張。甚至差點就要伸手來握她的雙肩,逼迫她目光看着他。

這樣就能看清她臉上,眼中的所有神情,才能不會對他撒謊。

姜清婉差點兒失笑。

崔季陵這是要做什麽?是擔心她還活在世上,以後會将他當年做的事都說出來,影響他在朝中的地位?還是良心有所發現,想要找到她,當面對她說一句對不起?

不管他到底出于哪個目的,姜清婉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關心。

上輩子的姜清婉早就死了,她現在是永昌伯府的嫡女。她會用她的這個新身份好好的活着。

活着看上輩子對不起她的這些人一個個的死去。或許在他們臨死的時候她可以考慮告訴他們她真正的身份。

想想到時他們臉上震驚的神情,竟然還有點期待呢。

不過現在她還是忽然起了捉弄崔季陵的心思。

就看着他,唇角微微的彎了起來:“你說的那個人,我好像是見過。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不過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了。怎麽,世叔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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