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全場安靜,好一會都沒人說話。

林染完全給驚着了,悄悄給他使眼色,小聲嘀咕:“瞎說什麽呢你!”

這話還沒說出口,沈奪就輕輕捏了她的腰一下,另只手還像模像樣摸了摸她小腹,轉頭跟一桌子還沒緩過勁兒的人說:“我老婆是不是又沒吃東西?她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什麽吐什麽,以後還要麻煩大家多多照顧了。”

鄭佳最先反應過來,捂着嘴想尖叫:“小染,你懷孕了?!”

林染下意識解釋:“不是,我……”

“抱歉,醫生說她不能太晚睡,我就先帶她走了,賬我已經結了,大家玩的開心。”

沈奪撂下這句話,牽着林染的手就往外走,林染甚至都來不及跟同學們道個別。

侯加鳴全程抱着臂膀靜靜看着這一切,偶爾扶一下眼鏡,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地下停車場。

沈奪一臉嚴肅,皺着眉大步走在前頭,林染被他拽着,小跑着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會,她實在跟不上了,索性一使勁兒把他甩開,“你松手!”

沈奪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林染揉着被他捏的生疼的胳膊,皺眉:“你幹嘛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我懷孕了?我以後怎麽跟人家解釋啊!”

沈奪向前一步:“有什麽好解釋的,真懷一個不就行了。”

林染氣的直喘:“懷個屁啊!毛病呢!”

她真挺生氣的,覺得沈奪簡直莫名其妙,轉身想走,不想卻被一只大手用力拽回去,那人把她往一旁的柱子上一按,整個人壓過來,兩個人瞬間離的很近,近的能看到對方眼裏的自己。

林染頓時緊張起來,她伸手推了推跟前的男人,可那人紋絲不動,她急了:“你幹嘛!”

沈奪盯着她,“我問你幹嘛才對。”他捏了捏她的肩膀,惡狠狠:“說,剛剛那男的跟你說什麽了?你們倆靠那麽近幹嘛?”

他跟一堵牆一樣擋在這裏,林染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拼命用手抵着他胸口,頭偏到一邊,“關你什麽事,你讓讓啊。”

沈奪咬牙,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臉轉向自己:“我是你老公,你說關我什麽事?”

他在氣頭上,下手也沒個輕重,林染下巴吃痛,頓時也來了股火,使勁兒推了他一把,吼他:“沈奪,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說的,結婚證往倆爸面前一拍就算完成任務,你管不着我!”

沈奪也來勁了,聲兒比她更大:“老子後悔了,不行嗎!”

停車場空蕩蕩,甚至能聽到他的回音。

他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沒了聲音。

氣氛漸漸凝固。

沈奪瞪了她一會,忽然氣笑了,小火苗噗噗噗滅了一些,說話聲也不自覺柔了起來,他重新靠近她,一只手撐在她身側,低下頭,盯着姑娘的眼睛,認真的說:“我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林染看着眼前這個氣的頭頂的幾根毛都立起來的男人,腦子忽然就空白了一下,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從小到大,跟她表白的男生也不少,每次她都能頭腦清晰,條理分明的列出兩個人不合适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條,理性的像個機器人。

可對沈奪,她說不出口,也列不出那麽多道道。

她低着頭,有點不知所措,小白鞋不自覺一下下蹭着地面。

沈奪再次擡起她的下巴,這次動作輕很多,讓她直視自己:“聽見沒有,我說我喜歡你。”

林染心髒砰砰砰的跳,緩了好一會她才說:“那麽兇幹嘛,表白還是刑訊逼供啊。”

沈奪笑了,他放開她,舔了舔嘴唇,說:“表白。”

林染偏過頭:“哦。”哦完彎了腰就想從他身前溜走,被人一揪領子拽回來,重新怼在柱子上,“哦是什麽意思?”

林染睫毛在顫:“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沈奪嘴角抽了抽:“知道就完了?”他的頭壓得更低,兩個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他輕輕問:“你呢,喜歡我麽。”

林染紅了臉,不說話。

“說啊。”沈奪步步緊逼,額頭都要碰上她的,“你答應回家住,不是因為喜歡我?”

林染把臉轉向一邊,“我怕你媽看見那藥沒動,露餡。”

“那都是小事,我每天倒掉兩袋,她也不知道。”

“哦,那行,我不回去了。”

沈奪“嘶”了一聲,“來勁是吧?”

他的目光從姑娘的眼睛往下掃,一直到紅潤的唇。忽然想起那晚,他吻住她的那一刻,那麽軟,那麽甜,讓人上瘾。

還想親。

不自覺的,他慢慢湊過去,林染覺得心髒都要跳出來,忙閉起眼睛,皺着眉跟要上刑一樣。

“林染。”

絕好的氣氛,被遠處走來的一個人打破。

侯加鳴漸漸走近,面帶微笑:“你真的在這,鄭佳她們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

林染忙推開沈奪,理了理微亂的頭發,應了一聲:“嗯,我回去一下。”剛剛走的太匆忙,包包也沒拿。

沈奪看着她飛快消失的身影,逃難似的,有點想笑,目光一轉,看見還站在自己對面的男人,他表情收了收,漸漸變得嚴肅。

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誰也沒動,誰也沒說話。

最後,是沈奪打破沉默。

“我見過你。”

侯加鳴淡淡一笑:“對,剛剛在包間。”

沈奪話鋒一轉:“在我家樓下。”

侯加鳴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幾秒後便恢複表情,笑道:“沈先生眼力不錯。”

沈奪不想廢話:“大家都是男人,你想什麽我心裏一清二楚,”他走近一步,“不多說,你以後離林染遠一點。”

侯加鳴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為什麽?”

沈奪目光尖銳:“林染是我老婆,你說為什麽?”

面前男人那副永遠都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讓沈奪很不爽,他不想跟他多言,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的侯加鳴說:“林染是不是你老婆,你自己心裏有數。”

沈奪的腳步頓住,回頭看他:“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很清楚,何必再問,”侯加鳴笑了一下,“她還跟我說,只要再忍一段時間,就能徹底離開沈家,不用再做你名義上的妻子——畢竟要裝作喜歡你,真的很累。”

這句話像是道驚雷劈在沈奪頭上,她就這樣把屬于他們之間的秘密告訴了別人。

怪不得剛剛那樣逼問,她都不肯松口說喜歡。怪不得那晚之後,她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不喜歡,不在意,大概就是最好的解釋。

他胸口忽然很悶,絞着疼。

侯加鳴挑了挑唇角,“你最好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要什麽都當真,那樣到最後受傷的只能是你自己。”

他轉身離開,臨走前最後說了句,“星期六我生日,她說晚上會來替我慶祝,到時希望你不要打擾我們。”

偌大的停車場,只剩下沈奪一個人。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口疼。

他覺得自己參與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可這仗還沒來得及打,他就已經一敗塗地。

他剛剛還去表白,說不定還會成為人家私底下閑聊的話題。

看啊,那個男人動心了呢,真傻。

如果說之前他對林染只是喜歡,那麽當他腦子裏有了“林染不喜歡我”這個認知後,他徹底愛上了這個姑娘。

原來愛一個是這種感覺。

原來人的心,真的是會疼的。

他坐進駕駛座,點了根煙,吸了一半的時候,林染從電梯裏出來,小跑過來。

她打開車坐上副駕駛,聞到煙味,皺了皺眉,“怎麽還抽上煙了?”

他一向不怎麽吸煙,只有技術上遇到了難題,或者工作時間太滿,加班加的煩躁的時候才會吸一支。

沈奪頭偏到另一側,狠狠吸了兩口,把剩下的煙頭摁滅,手指一彈,煙頭跳進垃圾箱。他一直都沒說話,也沒看她。

林染覺得有點奇怪,問了句:“你怎麽了?”

“星期六晚上你有空麽,我有事找你。”

林染想了下,“星期六不行,你什麽事不能現在說?”

沈奪目光暗下去:“很重要的事麽,不能推了麽。”

“推不了,早就約好的。”

沈奪沒再說什麽,發動車子,一腳油門踩出去。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講話,林染覺得他情緒不大對,明明剛剛還在深情款款的表白,一轉眼臉就冷成這樣。

她試圖找話說,“嗯,我爸昨天給我打電話,說項目啓動儀式想讓我們一起去。”

說這話的時候,車開到一個十字路口,沈奪方向盤一打,走了另外一條線。

林染回頭看了眼路牌,“我們去哪?這不是回家的路。”

一直悶聲開車的男人此時開口,聲音低沉陰冷:“你是不是特別希望那個項目早點賺錢。”

林染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問這個,說:“你不希望嗎?”

“到那時,你就能擺脫沈家,擺脫我,不用再辛苦扮演我老婆,是嗎?”

林染隐約覺得不對勁,她皺眉看着他:“你怎麽了?為什麽忽然說這樣的話,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心裏悶着一口氣,此時卻閉了嘴,如果開口,說不定又會吵起來,他不想兇她。

車子很快開到魚骨巷,在素悄坊門口停下,林染默默攥緊手中的包:“沈奪,你什麽意思。”

沈奪下車,繞過另一頭把車門打開,“如果你不想跟我住一起,就不用勉強,我爸那邊我會瞞着,他們不怎麽去我那,不會發現。”

林染下車後,他嘭的關上車門,坐上駕駛位,目不斜視:“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見你想見的人,我不會再纏着你。”

發動車子的最後一刻,他看向她:“還有,那晚……對不起。”

車子很快從另一頭駛出巷子。

現在完全可以用一臉懵逼來形容林染。

她真的有點摸不透他了,明明剛才表白的時候說的那麽好,他想親她她都沒有躲,喜不喜歡他難道看不出來?

一轉眼忽然這麽冷漠,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陌生人。

這麽沒耐心,我回來的時候,你好好的,我就答應你了啊。

之後的幾天,林染沒有等來沈奪的電話或者微信,兩個人毫無交集,連笑笑都看出不對,問:“姐,你最近怎麽總住這邊,不回家住?”

林染沒做聲。

她心裏不舒服,那點小驕傲讓她沒辦法主動打給他,偏偏這時她在網上看見一條信息。

是說影視特效大賽的,舉辦方就在帝都,規模不小,全國的團隊無論大小都能參加,也不知沈奪知不知道這個消息。

她忍了一會,還是給卷毛打了電話,那邊噼裏啪啦的鍵盤聲,鼠标點擊聲,應該挺忙的,小夥子依舊很熱情:“嫂子?”

林染坐在工作臺前,手裏擺弄着剪刀:“有個事問你一下,我在網上看到有特效大賽,你們知道嗎?”

“知道,我們已經報名了,這幾天正在研究初賽的參賽作品呢,”今天星期六,大家集體加班,就是為了這個事。

聊了幾句,卷毛忽然壓低聲音,“嫂子,你跟老大吵架,差不多就得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林染剪刀紮在桌子上,聲音有些不穩:“怎麽呢。”

卷毛:“老大這幾天太殘暴了,工作室氣壓低到不行,沒人敢在他面前晃悠,難道不是跟你吵架啦?”

林染默默挂了電話。

那頭。

沈奪已經聽到卷毛那聲嫂子,等人挂了電話後就走過來,敲了敲他桌子:“剛跟誰講電話呢。”

卷毛:“嫂子。”

“她找你幹什麽?”

“她在網上看到大賽的消息了,怕咱不知道,提醒一下。”卷毛眼珠一轉,“老大,女人嘛,多哄哄就好了,嫂子這麽關心你,你就讓讓她,女人面前低頭不丢人,那是疼媳婦,是中華民族優良傳統美德。”

沈奪伸手拍了卷毛腦袋一下:“你懂什麽,幹你的活。”

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桌子角的電子臺歷顯示三個大字:星期六。

今天晚上,是那個男人的生日呢。

他仰着頭閉起眼睛,過了五分鐘,起身站在窗前抽煙,一支煙畢,他撈起桌上的車鑰匙,下樓。

幾天沒有見她,他早已忍不住。

到魚骨巷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沈奪摩托車直接扔路邊,推門進院。

屋裏只有笑笑在,她手裏拿着一堆畫紙,深沈奪忽然進來,吓了她一跳,畫紙紛紛揚揚掉在地上,她慌忙撿起來,仰頭:“沈哥?”

“林染呢?”

“剛被一個男的接走了。”

“什麽時候走的,走了多久,說去哪了沒?”

笑笑回憶了一下:“好像說是去什麽櫻花飯店,就十幾分鐘之前。”

沈奪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櫻花飯店。

林染坐在位子上,對面只有一個侯加鳴。

她有點奇怪:“不是說六點?怎麽這個時候還沒人來。”

侯加鳴之前跟她說,老師要引薦幾個人給同學們認識。

侯加鳴把面前的飲料往她那邊推了推:“沒有別人,林染,今天是我約你。”

林染皺眉,心裏已經不悅:“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如果我直說,你不會來。”

他這樣說,就代表他已經知道林染對自己的态度,所以林染沒有說話。

侯加鳴知道林染不會發表什麽意見,所以自己做主點了兩份甜品,然後看着她,“林染,你根本沒有結婚。”

林染的表情漸漸凝固。

“我知道你跟沈奪只不過是協議結婚,而且你們根本沒有領證。”

林染握緊拳頭,擡頭:“你怎麽知道。”

侯加鳴:“我聽到了你跟你妹妹通電話。”

林染挑眉:“偷聽別人講電話,很光彩嗎?”

“不光彩,可我知道我喜歡的女人并沒結婚,我很高興。”

林染咬唇:“侯加鳴。”

她站起來,目光漸漸變得冷漠,侯加鳴目光随着她向上:“林染,你不喜歡沈奪,你的婚姻根本就是假的,等解除了婚約,你們兩個就什麽關系都沒有了,你為什麽要自己綁着自己,不給其他人一點機會?”

林染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沈奪。”

侯加鳴的心漸漸沉下去,這種情況他不是沒有想過,可還是倔強的想為自己争取一下。

他抛出最後一句話:“如果,你們兩個的關系傳出去,你也不在乎嗎?”

“你威脅我?”

“我沒有威脅你,我只是想讓你想清楚,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林染轉過身,一字一句:“未來的路怎麽走,不用你費心,謝謝你今天讓我看清自己,也看清你。同學三年,以後可能不會再見,你好自為之吧。”

不等他再說什麽,林染快步走出飯店,此時此刻,她只想見到他。

她直接給沈奪打了電話,響了好多聲,電話才被接起來。

“你在哪。”

那邊有低低的喘息聲,卻沒人說話。

林染急了:“我問你在哪!”

“泉明路。”

竟然就在這附近。

挂了電話,林染開車直奔那條街,五分鐘就到了地方。

路邊不讓停車,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因為她看見有個人此時正坐在人行道裏側的馬路邊,他的摩托車就躺在他身後的草叢裏,尾燈一閃一閃。

而那個人,額間好大一處傷口,英俊的臉上一溜血跡,身上好幾處擦傷,衣服褲子髒兮兮,狼狽不堪。

他就坐在那裏,失魂落魄。

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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