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見,我的男孩
第二天,高考成績出來了。
吳言的成績超出B大前幾年的錄取分數線幾十分,卻已經沒有了意義。柳綿綿考得不算特別好,好死賴活趴在了B大線上,軟趴趴的沒有說服力,能不能上B大,還未可知。
這天,班主任打電話來給吳言報喜,并讓她通知班裏的同學下午回學校開會。
柳綿綿闊別學校半個多月,早就想回來興風作浪了,聽見這一消息,兩眼直冒綠光,興奮的拉着吳言一路飛奔而來。
吳言陪着綿綿這個人來瘋繞着學校轉了一圈,竟産生了一種悲切的離別感。為她從未有過就要結束的青春,還有灌滿青春的那個人。
下午三點是統一的班會時間,随着啪噠啪噠響聲走進來的是班主任梁靜。高三五班的同學們頓時覺得自己以前是瞎了狗眼,以前竟然把眼前這個美女當成是步入更年期的老巫婆,這一瞎還瞎了三年。
其實這也不奇怪,荷豐高中為了杜絕學生把注意力放在穿衣打扮和師生戀等歪門邪道上,所以,在學校期間,所有的任課老師都要謹慎自己的着裝,二十歲的要打扮成三十歲,三十歲的要讓別人以為你四十歲,至于四十歲以上的……看上去更老些自然好,不然,維持原樣也沒關系,反正沒市場。另外,所有的女老師禁止穿裙子。
在這樣慘無人道的鐵血紀律下,所有的女老師都盼着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至少這一天她們可以被允許穿上久別重逢的高跟鞋連衣裙,徹底在這群小東西面前揚眉吐氣:老娘也是一枝花!
梁靜頗為滿意的看着這群小崽子亮瞎了狗眼的樣子,頗為風情的撩了撩剛做的頭發,清了清嗓子,頗為豪邁的喊道:"同學們!"
"噗~~~"前排正喝水的小胖憝餘軍把喝進的水全數噴了出來。
柳綿綿覺得此景畫面感太強,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拿手擋住臉沖吳言擠眉弄眼:"啧啧啧,我要是餘小胖,我也噴啊,梁師太今天就是一美女與野獸的綜合版吶,天使的面孔,野獸的狂吼,淋漓盡致,自愧不如。"
吳言被她耍寶的樣子逗樂了,剛想開口說什麽,就聽梁靜喊:"柳綿綿你還笑,一模三模的勁頭就着飯吃了是不是?"
提到成績,這丫頭終于消停了,軟綿綿的趴在桌子上裝死。
梁靜清理了最大的禍害,滿意的笑笑:"今天來,主要是交給同學們填志願的知識與技巧,你們有什麽困惑的盡管提。"
聽到這,大家都不免在心裏切了一聲,他們都有自己努力的目标和方向,學校的這個班會就是多此一舉。
梁靜自然明白他們心裏想的是什麽,可是,該傳達的也不能不傳達,她尋思一會兒,突然想到在網上看到的一個小段子,就走到講桌前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大寫的B,說:"同樣是一個B,往北走就是NB,往南走就是SB,可見,人生最重要的是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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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有學生笑,她繼續說:"但是,在選定方向後,只有堅持不放棄,才能達到你最初的夢想。同學們,高中只是教你知其然,大學才是你們探索未知,知其所以然的過程。不要信奉進了大學就可以游手好閑的論調,太過安逸會使人人心智生鏽。做事要腳踏實地,腳下睬的穩了,身才會正,心也能從容……"
醬油甲用手肘蹭柳綿綿:"嗨,覺得師太說的怎麽樣?"
柳綿綿軟綿綿的坐起來,手托腮,中肯的評價:"裝B!"
醬油乙怒:"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太過分了!"
吳言點頭:"是啊。"
醬油乙找到組織似的,一臉興奮:"對吧對吧。"
吳言:"……我接的是綿綿那句話。"
醬油乙……
周圍衆人……
柳綿綿:"啊哈哈哈……"瘋了。
吳言聳聳肩,對犯神經的柳綿綿表示很無奈,她并沒有覺得梁靜說的不對,只是,她說的太不符合時宜。學校的老師們或許懷抱着一顆顆殷切盼望的心,希望她的孩子們能終其一生腳下連根,踏踏實實,坦坦蕩蕩。可是,将來要在滾滾紅塵中游蕩的我們,在學生時代被澆灌了太多的心靈雞湯,過猶不及,太多就會感覺乏味,乏味之後必将遺忘。然而可笑的是,我們最缺少鬥志和信念的時候絕不是起早貪黑的高中時代,甚至不是大學,而是真正踏入社會歷盡波折之後。她看了太多的個人傳記,被世人傳頌的,抑或被唾棄的,他們人生軌跡的轉折,幾乎都發生在某一個或某幾個瞬間,面對現實的壓力,一念成佛,一念是魔。而于現在的學生,鮮少有這樣大的困窘。或許,在步入社會後的某一個轉折的瞬間這些所謂真理會有用,但前提是他們還記得。
或許梁師太也深谙這一點,僅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結束這個無聊的話題,講起了她在大學期間的各種趣聞樂事,氛圍才算活絡起來。
笑鬧間,吳言偷偷地溜出了後門,想要獲得一點喘息的空間。太過熱鬧,反而讓她心生凄凄。這一次回美國,至少三年,她不會踏上這片土地了。她還記得跟爺爺說出這個期限時,寵辱不驚的老人家臉上展現的少有的驚颚。他沉思了好久,終究沒舍得責怪她,只是輕聲嘆氣,別告訴你奶奶。否則……
否則,她恐怕連出國念書的可能性都是零了。她明白,自己這一次是真的有些過分了,不顧爺爺奶奶的感受,只為自己的私心,只想着逃離。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是她,也不是她。她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有些東西根本就不能奢望,也不敢奢望。
她曾想,這樣一輩子也挺好,沒有驚也沒有太大的喜,陪着深愛着她的人,讓他們開開心心就足以。可是現在看來,她的定力還不夠,衍出的貪念太盛以致難以壓制,她需要一段時間來排解這種情緒。
走着走着,竟然來到了涼亭,她坐在拾階上,閉着眼,任風拂面。風裏裹攜着花香果香,感覺甜甜的。吳言笑,原來風真的有味道。
感覺有人坐到旁邊,吳言疑惑的睜開眼睛,來人是阮未未。
阮未未只是坐在那,盯着一只上下飛舞的蝴蝶,沉默不語。吳言沒有出言打擾,事實上,對着這個女孩子,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過了好久,阮未未才笑着開口:"你看,我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這個笑太涼,讓吳言有些不舒服。
吳言知道她說的是什麽,綿綿剛剛還神秘兮兮的跟她說,阮未未高考考得很糟糕,比任何一次都遭,估計只能上一個普通的二本。
"以前我總是信誓旦旦,為了嚴惟毅,無論有多大的困難我都可以笑着扛過去,所以,為了懲罰我的不知天高地厚,現實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真他媽的疼!"阮未未的聲音仍是軟糯的江南口音,卻帶着一絲決絕。
吳言只是低着頭沉默不語,她想,阮未未現在只是想找個人宣洩,而她,很不幸可能是目前最能體會她心情的人。
"家裏給了我兩條路,複讀和出國,可是這兩者中的任何一條于我和嚴惟毅都是絕路。"
吳言明白自己應該勸她,你別想的太絕望,異地并非是結束,也許是新的開始。可是,她不能,她怕前路還會有更多未知的變數,讓她的勸解成為傷害這個女孩子更深的利器。
她能做的仍是沉默。沉默的聽着她說,沉默的看着她哭。其實,吳言也很無奈,阮未未在她面前好像總是在哭,而她連選擇無視的機會都沒有。
阮未未眼淚止不住的流,臉上卻還是在笑着:"他跟我說沒關系的,一年而已,他可以等,可是我卻猶豫了。我不想浪費一年換回一場未知的考試,也沒有那個勇氣再搏一次。所以你看,我只是個行動上的矮子。"
她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可是眼睛裏的淚卻抹不掉:"我要出國了,我這個人多自私,還是愛自己多一點。"
吳言遞來紙巾,輕聲說:"你不是自私,只是太驕傲,尤其是在喜歡的人面前。人都這樣,所以,你也沒有錯,不用太自責。"
那麽究竟是誰錯了,吳言也想不通。是誰說的,人生,一半現實,一半幻想,才有希望。可是如果這一半的幻想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超出了你能負荷的能力,是否能夠向另一半的現實稍稍偏移?
阮未未面對的是一個非A即B的選擇題,情感或自尊二者不能并存。對于一個情窦初開,對愛情滿懷憧憬的少女來說,這個選擇太不公平。
手心手背,魚與熊掌,永遠兩面,安能兩全?
阮未未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确實讓吳言刮目相看了。
吳言想到這,看到阮未未遞過來的東西,腦袋裏轟的一聲,空了。她顫巍巍的接過綴滿楓葉封皮的記事本,愛惜的打開,每一張都沾着一只紙折的青蛙,旁邊配有圖畫。
配圖從那個漂亮的男孩子笑着讓一個女孩子做他老婆開始,一張一張,男孩女孩逐漸長大。男孩留下的多半是背影,卻能輕易的分辨出是誰。女孩被掩映在一片陰影中,眼睛裏不辨悲喜。可是,除去圖片外,女生偶爾尚有只言片語,男孩子卻再也沒有跟女孩說過一句話。
最後的最後,女孩凝望着男孩牽着另一個女孩的手遠離。從此,兩人再也沒有交集。旁邊注有一句話:你好,my boy。
所以你看,即便她內心有千萬種柔情,能對那個男生說的也只是你好。
翻到最後一章,看着那句話,吳言和阮未未竟然同時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吳言的眼睛有些潮:"謝謝你。"為她曾一度以為要失去的,她青春的印記。
阮未未笑:"我可不是八點檔中專為顯示你神聖的萬惡女配。當時說燒了也只是為了氣你,我才沒有那麽狠,抹殺這麽沉甸甸的感情,會遭天打雷劈的。"
吳言搖頭:"不,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阮未未擺手:"你也不用給我戴高帽,你不知道,我當時看到這個有多害怕,我在想,如果嚴惟毅知道了你的感情,他即使不會馬上喜歡上你,也是遲早的事。所以,當時我真的動過燒了它的心思。可是後來我又想,該來的擋不住,我何必在一切未定之前,先讓自己失了風度,為了你這個可能是路人甲的角色,把自己變成讓自己都讨厭的人。"
吳言點頭笑,阮未未說的沒錯,她現在只是路人,可能終其一生也成不了熟人,可是,她不會生氣,唯有感激。
阮未未看着吳言笑得一臉滿足的樣子,說不出的羨慕:"你怎麽不問我從哪得到你的記事本?"
吳言看她似笑非笑的樣子,大致猜出了她的意思:"綿綿是我朋友。"而且她也沒那個腦子,不是笨,只是有些人天生沒有帶某些細胞。
阮未未聳聳肩,有些抱怨:"一點兒都不好玩,本來還想挑撥你們倆的。好吧,是柳綿綿那個笨蛋擡書的時候掉下來的,我本打算撿起來還給她,誰知發現了這麽個秘密,是不是很糟糕?"
吳言搖頭,如釋重負:"不,幸好是你。"
阮未未看着吳言,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只有她才會在撿到記事本後默不作聲,不會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只是吳言為什麽如此不希望嚴惟毅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僅僅是因為一個女孩子的自尊?抑或是別的原因?阮未未雖好奇卻也不會問,因為她知道吳言不會回答。
阮未未走後,吳言沒想到會迎來嚴惟毅。他走到她身旁,斜陽打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光影。俊逸的臉龐氤氲在暖暖的光線中,竟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好似踏過萬丈紅塵,苦苦解救她的王子。可是,這畢竟只是幻覺。
那個少年笑着,彬彬有禮地說,他聽別人說阮未未和她在這邊。
所以你看,即便他真的是王子,他的公主也不是她。
吳言知道嚴惟毅只有對待熟人才會耍無賴,而對陌生人,向來都是這麽有風度的。她抱緊手中的記事本,指了指阮未未離開的方向,她往那邊去了。
嚴惟毅禮貌道謝,剛要擡步離開,又停了下來:"聽說你考的很好,恭喜。"
吳言愣住,斟酌了一些語句,最終,卻只是點點頭:"同喜。"
嚴惟毅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麽,就離開了。
吳言笑着看着他遠離的背影,內心千回百轉,卻只能默念:祝你百事随心,萬事順意。
真的再見了,my boy,我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