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說離開
替綿綿過完生日,吳言就收拾了一下行李回到城東陪爺爺奶奶了。
爺爺奶奶的住在城東一座山腳下的別墅群,叫怡園。這塊地皮是B市最早開發出的,住在裏邊的人大多早期發際,非富即貴。他們大多都是久居于此的老鄰居,關系很親密,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經常在一起遛鳥下棋,日子過得很自在。
不過,這裏的安保體系完善到苛刻,非住戶必須先留下身份證,像吳言這樣非常住的,也要做完登記才能進入。今天很巧,輪勤的安保人員是在這做了十幾年的大叔,也算是看着吳言長大的,就省了她這一道程序。
吳言深吸一口氣,這裏空氣清新,安靜悠閑。在這裏,她可以陪爺爺下棋,釣魚,陪奶奶聊天,養花,閑暇就泡在爺爺的書房裏看書,一天也過得很充實。
這日吳言正陪爺爺殺棋時,老人家突然開口:"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吳言抿着嘴,好一會兒才放下手中的棋子:"對不起,孫女兒精神難集中……"
老人家擺擺手,笑了笑:"不下也罷,你剛高考完,這些也未免太傷神了些。我最近自己辟了一塊菜園,自己捉蟲施肥也挺有趣的,今天我見裏面又多出了不少雜草,要不要陪陪我這個老人家除除害?"
吳言笑,點頭:"嗯。"
進了菜園,吳言竟然除草也除的有模有樣,吳老爺子看着自家孫女,說不出的滿足。可是,那孩子眉眼間的凝結的愁緒卻是掩不住的。難道是高考壓力太大了?
吳建寧停下手中的活,坐回一旁的滕椅上,看着吳言:"言言,你知道,想要種好一片菜園,也是不易的。"
吳言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嗯,要把握好播種的時間,悉心澆水施肥,定時除草,是挺不容易的。"
吳建寧笑:"這些很重要,可是,我們經常會看見,有些菜園,即便雜草叢生,菜也會長得不錯,因為什麽?因為它所生長的土地本就肥沃,這是地利,還碰巧老天爺心情舒爽,該打雷打雷,該下雨下雨,這是天時。"
吳言笑。
吳建寧繼續說:"所以,有的時候,即便盡了人力,可能因為欠缺天時與地利,你所付出的和能夠得到的并不對等。人吶,付出的多了,對結果便生出了執念,一旦不能如願,自然就會陷入失望,迷惘,甚至絕望,這樣可不好。"
正說着,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吳……言?"
嚴惟毅有些吃驚的看着眼前帶着草帽,滿手是泥的女生,心裏多少有些詫異。他本是來看望爺爺奶奶,沒想到會看見吳言。人的緣分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當你開始認識一個人時,似乎總是能遇到。不到一個星期,他們竟然遇到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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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坐在一旁的吳爺爺,又笑着問聲好,心裏隐約猜出了兩個之間的關系。
吳言聽見叫她的人的聲音,心裏一顫,她握緊手裏的鏟子,努力壓制有些發抖的雙手,擡起頭看向嚴惟毅,露出還算自然的笑:"你好,好巧。"
吳建寧看着嚴惟毅笑:"原來維毅認識我們家言言?"
嚴惟毅對上吳爺爺的詢問的目光:"是啊,在一個學校讀的高中,兩個人的班挨的很近。只是沒在這裏見過……"他看向吳言,眼神有些複雜:"也不知道她是您的孫女。"
吳建寧頗為憐愛的看着自家孫女:"她就是□□靜了,來到這裏,只知道呆在家裏陪我這個老人家,都快要跟我一樣成個老古董了。"
說完,又把目光投向嚴惟毅:"我也好久沒見你回來了,前兩天跟你爺爺下棋時,他還抱怨說你這個混小子因為準備高考把他忘了呢。"
嚴惟毅聽着有些心虛,尋思着如果讓他家老爺子知道他這段時間都在忙乎着談戀愛,會不會一刀劈了他這個不孝孫,直接清理門戶。
想到這,他頗為牙疼的點了點頭,開始自我催眠:我這段時間就是忙着高考。
……還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嚴惟毅離開後,吳言繼續除草,直到結束,她才洗掉滿手淤泥,拿了一個小木板凳坐到爺爺身旁,眼睛看地,手抱膝低語:"爺爺,我并沒有希冀過什麽結果,我只是……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想繼續走,卻連路都沒有了……"
她擡起頭,看着爺爺慈祥寵溺的目光,竟忍不住覺得委屈:"爺爺,孫女現在是真的很難過,不知道該如何做。"
吳建寧看着犯難的孫女,心裏湧現無限的寵愛,他恨不得替她擋下所有的苦難,可是,考慮到孩子總要長大,考慮到這個讓他竭盡心力也不知如何去寵愛的孫女将來要獨立生活,他就只能壓下這一腔的情緒。
他伸出有些幹枯的手,撫摸着吳言的頭:"雖然爺爺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事情,可是你要明白,凡事不破不立,不要讓自己囿于繭中,無法自拔。你這孩子,看着和順,對有些事情卻太過執拗,往往容易讓自己飽受個中苦楚。"
吳言喃喃自語:"不破不立嗎,看來我……"是真的該離開了。
吳建寧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歪打卻實實正着了,對上了孫女的迷惘,也給她引了另一條路。
嚴惟毅沖爺爺奶奶好撒了一通嬌,才讓兩位老人停止抱怨他。他本懶洋洋的坐在沙發上給奶奶剝橘子,想到吳言,就問出了口:"奶奶,吳爺爺……什麽時候又多一個孫女?吳叔叔不是他的獨子?"
嚴奶奶沒想到孫子會問這些,她有些困惑:"你那時候還小,竟然還記得你吳爺爺原本還有個孫女?"
嚴惟毅表情有些僵,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嗯,記得一些。"
嚴奶奶嘆氣:"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你吳叔叔在美國的詳細情況,只知道他結了婚,又離了。回來時,帶着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好像叫吳……"
嚴惟毅補充:"吳雨。"
嚴奶奶點頭:"是的,是叫吳雨……那個小丫頭小的時候特別淘氣,可是,長得那麽漂亮,園裏的人都特別疼她。我記得你當時還吵鬧着讓她做你的媳婦呢。可是誰能想到……那麽可愛的孩子,竟然走的那麽突然。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你吳叔叔在美國時,生的是一對雙胞胎,姐姐叫吳言,留給了前妻,妹妹吳雨被你吳叔叔帶回了國……車禍的那天,兩姐妹正陪着媽媽一起去接姥姥姥爺,那老兩口本打算回國養老的……警車趕到的時候,吳雨的媽媽已經斷了氣,一個小丫頭……正死死的趴在另一個身上,也沒了呼吸。剩下的這個,氣息微弱,經過整整一天的搶救,總算是救了回來。還真是老天憐見,留下了一個,不然你吳奶奶可怎麽過……"
說到這,嚴奶奶不禁也眼睛有些濕:"那麽個讨人喜歡的小人兒,就這麽沒了。你吳奶奶當時就暈了過去,那個時候,你叔叔還沒有再婚,也沒有現在的'小吳雨',看你吳奶奶這樣,孩子的姥姥姥爺終于松了口,讓吳言留下來陪着奶奶半年,然後再回美國半年。這麽多年,吳言就兩地跑着,那個姑娘,出奇的懂事,平日話也不多,也不太愛出門,卻也是惹人疼的。"
嚴惟毅悶悶出聲:"以前也沒聽你說過。"
嚴奶奶聽出了孫子口中的抱怨,有些奇怪:"你怎麽想起來問這些?"
嚴惟毅笑:"哦,今天見到吳言,有些奇怪。"
嚴奶奶也沒有深究,只是感慨:"你那個時候還很小,竟然還記得那個孩子。說起來,那段時間你高燒不退,家裏人都吓壞了,還真顧不了別的了。"
嚴惟毅咧咧嘴:"奶奶,您吃飯的時候叫我一聲,我有些困了,先去樓上睡一會兒。"
嚴奶奶以為孫子高考忙累了,心疼地讓他趕快上樓休息,嚴惟毅應聲上了樓。
到了樓上,他狠狠地把自己摔到床上,腦袋裏嗡嗡作響。窗外的陽光太刺眼,他以手掩面,不一會兒,手掌心潮濕一片。
那些畫面,被他刻意塵封十多年,現如今再次揭開,卻還是清晰如昨。他剛剛看到吳言時抱有的所有奢望霎那間崩陷殆盡,他以為,那個粉嫩的娃娃還是回來了,卻沒曾想,他所知道的因果裏還包着這樣他不得而知的一層。
昏昏沉沉了好久,在睡着之前,嚴惟毅想,從現在起,他恐怕真的要把那些忘記了,連同那小小童年裏,他最難割舍的軟娃娃。
吳言跟吳宗宇說要去美國念大學時,一家人正圍在飯桌旁吃飯。蘇夢怔了怔,終究是沒有說話。對于這個孩子,她不知道該怎麽對待算得上對。
吳雨卻是不願意了,湊到姐姐身旁,嘟囔着:"姐,你不是已經參加高考了嗎,在國內讀大學多好,你每年寒暑假都要去美國,這要是還在那邊念書,你這一年能在家待幾天?而且我聽說美國的大學都不太好畢業的。"
吳宗宇算是最鎮定的,他放下碗筷:"跟爺爺奶奶說了沒有?"
吳言點頭:"嗯。"
吳宗宇嘆氣:"如果爺爺奶奶同意,那就去吧。我這兩天聯系你姥姥姥爺,他們估計會很開心。"
吳言輕聲出氣:"謝謝爸。"
吳宗宇拿起碗筷,卻也吃不下了,放下碗筷繼續問:"想要讀哪所大學?離姥姥姥爺近一些?"吳言的姥姥姥爺在舊金山。
"嗯。"
"好。"吳宗宇終究沒把飯吃完,起身回書房了。
吳言心裏也有些難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吳雨氣鼓鼓的瞪她,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姐姐不在的這段時間,要多去看看爺爺奶奶,知道嗎?"
吳雨氣得扭過頭,不願意理她。
吳言無奈,這孩子別扭起來可不是一般的難對付。那姐姐就不伺候了,她笑了笑,轉身回了房。
吳雨沒想到姐姐跑路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憋的臉通紅,哼了一聲,回房生悶氣去了。